這樣,當寒雪終於迴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可把家人給嚇的:“怎麽了,雪兒,天都這麽晚了,明天迴來也無所謂呀!畢竟,一個女孩子家,黑燈瞎火的在路上走,總是不怎麽安全的——難不成你這些天晚上都是在外麵飄蕩的麽?”
寒雪的心不由陡然一沉——她就知道親朋好友對自己的事情並不怎麽上心,要不現在哪還有自己說話的餘地啊?當然家人是不會把自己怎麽著的,可光想想他們的心神不寧寢食難安,就足以讓她膽戰心驚不寒而栗了。其實寒雪本來也打算在人家裏留宿的,可想想那些看似冠冕堂皇實則有著太多諷刺意味的話語,她哪裏還待得下去——與其那樣束手束腳的,倒還不如留在外麵飄蕩遊離。當然原本她也完全可以選擇迴去,可為了避免父母不必要的費心跟猜疑,起碼給他們一種美好的感覺,寒雪還是硬是克製住了內心的衝動,好在,隻是幾天而已,何必呢?在外麵走走也不錯啊,雖說沒有都市裏那麽熱鬧,可也別有一番情趣跟風味。一路走來,很是心曠神怡……
而況,夜,好像也沒有那麽長嘛——相對而言,那幾天裏,黑夜可比白天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多了,不是麽?
但眼下,寒雪當然不可能將什麽都和盤托出的,畢竟這一切統統都過去了,又何必舊事重提讓家人都不得安身呢?
何況,自己已經打心眼裏要從頭再來的,又何必讓無謂的往事繼續擾亂身心呢?
想著,寒雪感覺輕鬆了好多:“哪有啊?爸,媽,你們多慮了!你們不知道,他們對我有多熱情多體貼,這麽多天輪番下來,我都感覺胖了!可是我活著畢竟不僅僅是為了生存,更是為了發展——尤其是迴來之後,做什麽都不順暢,我還能這樣一直晃蕩下去麽?”
“哈哈,想不到我們的女兒才出去了幾天,居然就有了如此深刻如此透徹的感悟,實在是難得啊!”父親搖頭晃腦地讚賞著,然後就興衝衝地上樓去看電視了。
母親也是一臉驚喜地看著她,良久,才猛地將她欖到懷裏:“雪兒,你總算長大了,你簡直想象不出,我們心裏有多激動多興奮……”
“媽,我都懂。”寒雪將頭深深地埋在母親胸前,不知不覺中早已淚花閃閃。。
母親先是感覺到了胸前的涼意,然後就看到了寒雪滿臉是淚的樣子,更心疼了:“雪兒,不哭,畢竟未來還是美好的,起碼不乏希望,真的,隻要願意,總是可以做好的!”
“我知道。不過媽,我這是高興的啊!真的,我已經迷失得太久了,我慶幸總算找迴了自我,而且總算一切還來得及。”寒雪幽幽地說到這兒,猛地擦了擦眼中的淚水,“不過媽,你說得對,這些年我哭得已經太多,往後我再也不會再掉一滴眼淚了。畢竟生活雖說不大容易,可還有一點點希望,有希望自然一切皆有可能,不是麽?”
“是啊,生活是美好的,而且還會越來越美好!”母親也激動得語無倫次,“所以,讓我們以陽光般的笑臉迎接越來越美好的明天,好麽?”
“好!”寒雪重重地點了點頭,不自覺地將雙手緊緊地跟母親的握在一塊。
往後的日子裏,生活漸漸又恢複了往昔的平靜。對於寒雪而言,雖說未能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相應的迴報,事實上收效是微乎其微的,但畢竟,這是寒雪真正想做的事情,事實上早在當初她為此不惜切斷了所有退路時,冥冥之中就已經注定了。再說,“人生能有幾迴搏,此時不搏更待何時”,而況寒雪已經浪費了太多的大好青春,她又有什麽跟理由不好好把握呢?
也就在寒雪為夢想拚死拚活之餘,隱隱的愧疚不安及望穿秋水中,可斐的迴信終於姍姍來遲了——果然沒有讓寒雪失望,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頁頁清新怡人的文字——
“雪姐: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我知道,我應該及時給你迴信的。迴首曾經一個多月內心裏所受的煎熬,我真的不忍心再讓你承受一遍——我更不是成心的,隻是,請你諒解我,實在是這些日子裏我太忙了!
“算了,雪姐,我還是將什麽都告訴你吧,經曆了這麽多的風風雨雨大起大落,我的家人總算是幡然醒悟,我的心思壓根不在那個專業那場考試上麵,即便最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遂了他們的心願,我這一生也會幸福快活的,與其到時候繼續苦苦糾纏,倒不如現在就全身而退。那一瞬,我簡直受寵若驚,卻更有一種莫名的後怕。要是當初專轉本考試乃至第一次就僥幸通過了,固然我可以少走很多彎路,爸媽也不會承受那麽多的折磨跟煎熬,但我還是我麽?我又能堅持多久呢……
“雪姐,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原來人生真的沒有辦法一馬平川的。或者我應該慶幸,就算未來的道路依然不可能過於平坦,但最起碼,我可以真正地為自己活著了……
“當然了,雪姐,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既然家人甚至為了讓我有一個係統的學習過程,不惜大費周章地將我再度送進了高中大門,而且是從高一學起,我又怎能不好好珍惜呢?畢竟道路是我自己的選擇的,而要真正如魚得水地學好廣告專業,當然唯有先重新學好高中課程,爭取有朝一日考一個最理想的大學!盡管高中課程幾經修訂幾經改版,早已今非昔比了,可我相信萬變不離其衷,隻要我拿出當年學習藝術時的精氣神,就一定可以學好的,不是麽?
“所以現在,我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新學業新前程打基礎啊!雖說人各有誌,可我們在本質上其實都一樣,所以我想,你一定可以理解我體諒我的,不是麽?
信到此就差不多收尾了,看完,寒雪卻不由淚流滿麵……
那好,斐妹,讓我們攜手並進,勇往直前吧!
寒雪禁不住在心裏默默念叨著,甚至連封最簡短的迴信都沒有寫,就又投入了新一輪的奮鬥生活當中——正如可斐自己所說的,她們兩個人是有緣分的,而且是心有靈犀心心相印的,那麽迴信與否又有什麽關係呢?
……
光陰荏苒,白駒過隙,一晃就又過去了漫長的三年。
又是一個理應收獲的金秋季節。
外麵的世界每天在改變,看似死氣沉沉的故土當然猶如暫時整頓休息的休眠火山,一觸即發、一發而不可收拾,到如今,雖說還是沒有辦法跟發達地區相提並論,但也總算在大家積極的進取努力下,也看到了一點希望……在這樣的境況下,寒雪的處境也好了不少——居然沒有人過問她的事情了。這樣,最起碼寒雪不必再麵對那些怪異目光了以及輿論壓力了!寒雪不由有些如釋重負,但隨即就意識到,大家都在發展,何至於自己就一直滯步不前呢?
也就在這個時候,寒雪忽然就收到了久未聯絡的夏老師的簡短來信:“寒雪:好久未曾聯絡,近日可好?曾經以為你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了,認為此生此世可以跟我共度此生的人非你莫屬,也惟你而已,可是……或者,我們真的是有緣無份吧;當然也或者,我對你的其實也未必是‘愛’,隻是你在方方麵麵跟我那已經過世太久的妹妹實在太像了,於是在不知不覺中就將你當成了她的替身,不知不覺中就將對她的感情跟付出都轉嫁到你身上,不管你是否願意承受,否有那個承受能力……
“當然如今已經時過境遷,再要追究當初的誰是誰非已經沒有意義了。想來這麽久未曾聯絡,你也早已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了吧,真希望你一直可以幸福下去!而我……總算已經全身而退,走出去,我才驀然發現,原來每個人其實都是獨立的個體,離開了誰隻要願意的話,都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的……
“隨信附贈我跟我愛人的合影,權當是留個紀念吧!畢竟錯過的終究已經錯過,最重要的,其實還是珍惜眼前的幸福,但願你也一樣……”
那一瞬,寒雪禁不住淚如雨下。當然她理應如釋重負的,可是她所感覺到的更多的卻是沉悶跟失落,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對夏老師其實並非一點感覺都沒有,隻因為先入為主吧,因為過於相信自己的忠貞不貳了……那一刻,寒雪總算明白了《飄》的男主角所說再永恆的愛也會枯萎的。與此同時,她更有了那一刻《飄》的女主角郝思嘉的感覺,在失去了自以為癡迷的衛稀禮之後,居然再度錯過了跟白瑞德之間至真至純的緣分……
但畢竟,一切早已成了明日黃花,再要追究當初的恩怨是非又有什麽意義呢?
而弟弟寒強,雖說讀的是隻是專科,可憑著一貫的好學上進精神,以及豐富多彩的兼職社會閱曆,再加上在校期間大大小小的獎項得了無數,他總算順利在一家頗具規模的跨國公司中謀得了一份理想的對口工作,而且已經在某個花園小區開始按揭買房子了……簡直就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甚至包括可斐,自重新走進高中校園開始,竟當真改頭換麵了。正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三年下來,她到底如願以償收到了n市最好大學的廣告專業錄取通知書……
當然可斐的成績也不是白得的——三年了,她甚至不曾給寒雪寫過一封信打過一次電話,是無暇顧及、心有餘而力不足吧。作為姐姐,作為同在追夢的共同命運者,寒雪當然能夠理解她,當然不忍再平添枝節,可偶爾也會莫名地感覺失落感覺沉悶,甚至一度有一種可斐隻是是自己人生路上匆匆過客的錯覺。
卻沒有想到,三年後的今天,可斐居然再度表現了當初的熱忱跟誠意,不止是滿懷關切滿懷牽掛地問候了寒雪一路走來的情況,對這三年不得已的冷路跟疏忽表示了歉意,甚至——甚至還不厭其煩地邀請寒雪去n市遊玩,並不止一次答應會報銷來迴全程開支,權當她為姐姐盡點綿薄之力好了,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都過去漫長的四年多了,可這個時候,屢屢對於寒雪,都充滿了矛盾跟掙紮。憑良心說,收到這樣的來信,寒雪不能不說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是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看得越重,才越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慎之又慎。並非寒雪多慮疑心太重,隻是很多時候人還是應該有些自知之明的。而況一直以來,她扮演的都是成功者角色,在不知不覺中,自己早已習慣了安慰別人,習慣了對自己的事情報喜不報憂,真要見麵的話,自己一直以來偽裝的命運佼佼者形象豈不穿幫無所遁形了麽?真要那樣子的話,即便可斐寬容大度推己及人地予以包容跟理解,恐怕自己也無地自容了!與其那樣的話,倒還不如……真的,隻要不見麵,可斐就見不到自己的麵紅耳赤心虛冷汗,天大地大,形形色色的謊話還不任由自己編造?於是,每次寒雪都盡挑了一些無關痛癢而且堂而皇之的理由給搪塞過去,似乎可斐也對此相信了,或者終於意識到了什麽,這樣又堅持了幾次,果然對此閉口不談了。寒雪當然也樂得順水推舟,可是曲終人散、夜深人靜,她卻感覺分外的壓抑跟苦澀,她其實並非不想跟可斐見麵,隻是……事隔這麽多年,自己跟可斐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真要碰麵的話,自己又該以何麵目示人呢?
當然應該說,這三年,不,應該是四年下來,寒雪的進步還是有的,可她始終沒有突破性的發展,未曾有轟動性的作品橫空出世。就這麽一點稿酬,可能在農村裏混還馬馬虎虎,可真要走出去,非但無法跟人家相提並論,甚至連生存都成問題。至於她一直心心念念也一直寄予厚望的書稿,也不知是閱曆不夠,還是能力實在有限,總之始終未能成行,老是寫了刪,刪了寫,始終在原地徘徊……
而況,在不知不覺中,又一個問題浮出“水麵”了——當然是寒雪的終生大事。當然問題其實始終存在,隻是一直以來,她都在自欺欺人不願麵對罷了。說到底,她何嚐不渴望風雨中,有一個人可以陪伴自己一路走過,隻是她多少還有些自知之明,除了父母,又有誰心甘情願多年如一日地為自己付出呢?可是一味的逃避退縮非但無濟於事,反而隻會讓情況弄得越來越糟糕,寒雪畢竟也算是老大不小的了,何以到現在還孑然一身?這是許多人怎麽著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說白了,文俊也好,夏老師也罷,一切都是秘密行事的,最起碼在周遭環境裏是無人知曉,而且他們也壓根就想象不出在一貫乖巧懂事靦腆內向的寒雪身上居然就發生了如此希奇古怪叛經離道的事情。可再怎麽著,她也是村裏第一位女大學生,就算隻是專科,就算未能堅持到底,就算一事無成一無所有,還是或多或少有一定魅力的;而況雖說走得很慢,可她不是一樣一步一個腳印正在踏踏實實地往前走麽?這當然隻是一種說辭,其實用意何在,目的何在,當然隻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不過了——給寒雪牽線搭橋隻是一種幌子一個借口,又哪有半點真心實意呢?
可寒雪真有這方麵心思的話,父親本身就是媒人,而且還聲勢浩大,聞名遐邇,每天來來往往的男青年絡繹不絕,當中當然不乏優秀出眾之輩,如此她完全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也壓根無須等到今天,當然更不必驚動那些無聊人士的大駕了,隻是……年少的時候過於輕狂過於執著,當然也可以說是過於理智了吧,她壓根不敢做這樣的千秋大白夢,更不敢讓人洞察自己也有如此庸俗不堪的心思。何況,她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當初為了這個神聖的事業,不惜摒棄了曾經的所有,所以現在她必須益發全力以赴……
這樣春去秋來,一晃就過去了那麽多年,曾經以為已經指日可待的夢想卻依然那麽遙不可及——過慣了那麽多年渾渾噩噩一無所有一無是處的日子,對於那樣的生活,她是真的害怕了。所以,事隔多年,當一些多日不見的鄰居忽然登門造訪,而且專程是為了自己、看起來一個個簡直頂禮膜拜巴結討好的樣子,耳聞著那些人有如天花亂墜一般的吹噓炫耀,寒雪內心裏的冰層早已在不經意不留痕跡,甚至不由自主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感覺——她相信真愛可以穿越生死跨過時空,又何懼於世俗的壓力跟讒言呢?何況不論是夏老師也好,文俊也罷,這一切的一切統統都告一段落而且早已塵埃落定了,甚至都不曾開始,又哪來的結束?
於是稍稍猶豫了一下,甚至等不及稍候跟家人商量一通,寒雪就迫不及待地一一應承了下來——反正也就一次次機會嘛,又不是就此決定終生的,當然是多多益善了!再說畢竟是人家有意接觸自己的,那自然而然地,主動權都在自己手上,進也好,退也罷,完全可以任由自己盡情掌控,不是麽?當然不能約在同一天同一時刻碰麵,那就一個一個來,是誰說的,真正的緣分總是不會嫌早,也不會嫌晚,不是麽?雖說一貫將她放在心尖尖上的母親對此總是隱隱有些不踏實,感覺這樣做實在不妥,屢屢在跟來人搭訕敷衍時不動聲色地用眼神暗示阻止,寒雪卻不以為意,不想對此眼尖,反倒對此一針見血:“得了,不就讓你女兒去跟人家見個麵嘛,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至於被人家吃掉,對吧?”母親當然隻有訕笑的份了。可寒雪卻甚至在來人走了之後,繼續滿不在乎地跟母親嬉笑著:“媽,沒事的,我也就去跟人家見個麵而已,又不是即日就要出嫁,幹嗎這麽愁眉苦臉憂心忡忡的呢?”
“可是——”母親欲言又止——或者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吧。
“得了,你就把心放迴肚子裏去吧,相信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給我一點自尊跟情麵,好麽?”寒雪不耐煩地說到這兒,就徑直走迴了房間,隻留下母親一個人兀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久久都迴不過神來。
於是,從次日開始,寒雪就開始了為期一周的感情角逐。
經過了才知道,母親的擔憂其實並非沒有一點道理的,可是寒雪生性執拗,如若什麽都不曾經曆見識過,任他人再苦口婆心磨破嘴皮,她也不可能聽得進去的——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一切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所以也就沒有什麽好後悔的,不是麽?
寒雪本以為能夠跟自己相提並論的人應該差不到哪兒去的吧——即便不比自己優秀,即便不是青年才俊,可也不至於是碌碌無為的等閑之輩,而況……先前那些媒人一個個喋喋不休直吹得天花亂墜,可是真正出現在寒雪麵前的說是歪瓜劣棗似乎都抬舉他們了!當然,他們長得難看就不說了,可年齡似乎太也偏大了一些,有些根本就是拖兒帶女的離婚或內人先近才過世的老男人——雖說對於相愛的兩個人而言,似乎不能那麽庸俗,可是再怎麽著,自己畢竟已經是未婚女子,也算不上太老,怎麽著都不至於一上來就做人家的後媽吧?而且看起來那些人手頭也不是很寬裕,好像處境還不如寒雪呢,可偏偏一個個都眼高於頂,不止麵不改色心不跳大言不慚提了一大堆條件,說起話來咄咄逼人,看她的眼神還充滿了鄙夷跟不屑。有些雖說看起來年紀跟寒雪相仿,長得也不算太孬,卻是在花叢總遊離行走的登徒浪子,初次見麵就出言不遜不說,甚至還明目張膽動手動腳,把寒雪氣得……不想她一反抗,那人就益發得寸進尺橫衝直撞:“哼,你就別再惺惺作態了,老子是可憐你是同情你是成全你,說白了,你出來相親其實就是耐不住寂寞,我這是順水推舟,你又何必口是心非地推三阻四呢?”“你——”寒雪簡直氣得七竅生煙,可是跟這樣的人又有什麽好說的呢,屢屢寒雪隻有落荒而逃的份了!更有甚者——根本就是自以為是的自戀狂,居然隻在約定地點的茶杯下壓了一張字條,就借故放了寒雪的鴿子,而且那字條上還出言輕狂:“我現在有事要忙,所以就不過去了。要不,你還是晚上到我家裏來吧,讓介紹人帶過來,我們再好好切磋切磋——你放心,我會讓你盡興的!對了,你總不至於連這麽點時間都等不及吧?”“這個混蛋!”寒雪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從發泄,隻得盡量慢條斯理地喝完那杯自己買單的飲料,然後徉為從容不迫地走了出來。
……
一連持續了一個星期,每次寒雪都趁興而去,敗興而歸。終於在又一次好不容易迴到家裏的時候,她不由腿一軟,就一頭倒在了母親的懷裏,可把母親嚇得不輕。後來好不容易,寒雪才斷斷續續地說明了事情的原委,母親聽得怒火中燒,一邊的父親更是氣得當即要跟人家去拚命,母親適時地擋住了:“算了,這都是我們雪兒自找的,我們又何必興師動眾大張旗鼓呢?再說真要那樣的話,在我們當然是討個公道,可在那些人看來豈不越描越黑、欲蓋彌彰麽?”父親一時語塞,半晌才幽幽地來了一句:“難道就這樣算了?”“當然不是。”母親輕輕地搖了搖頭,卻顯得異常斬釘截鐵,“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最重要的是雪兒她盡量盡快做好她想做的事情,相信等到那個時候,所有的流言飛語都會不攻自破的,我們當然可以想怎麽出氣就怎麽出氣。但那是將來某天的事情,不是麽?”
寒雪靜靜地聽著,忽然就開竅了——正所謂欲速則不達,之前自己過於急於求成了,又怎麽可能不摔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呢?想著,寒雪不由豁然開朗:“爸,媽,你們放心,經曆了這麽一劫,我真正長大成熟,你們就拭目以待吧!”
村裏已經忙碌蕭條了太久,眼下好不容易才有了這麽一次難得的“機會”,又豈肯白白錯過?但此時此刻的寒雪早已不是那個看似堅強實則脆弱不堪的小女生了,這麽多年她可以說身經百戰,早已對此可以一笑置之——這也可以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吧!
也許正是憑著這份從容跟淡定吧,經曆了這麽多的風風雨雨跟坎坷曲折,寒雪漸漸沒有了先前的輕狂驕躁跟不切實際的自負,她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明亮越來越開闊,道路自然也就越走越廣闊。當然寒雪當年的設想跟意念沒有做錯,讓她時來運轉一舉成名的還是她構思了太久也醞釀了太久的長篇處女作——《不再彷徨》,那是一個或多或少帶點自傳性質當然也難免有所誇大其詞的勵誌型校園青春小說,書中的主人公跟她本身也差不多,卻偏偏要追尋一個在周圍絕大多數人眼裏根本就宛如天地間憑空升騰的天梯一般遙遠的夢想,一度她簡直成了大夥眼裏異想天開的典型怪胎,可她始終深信自己的實力跟能力,始終堅定不移地守候著自己那個很美卻未免太不實際的最初夢想;也就在這種多年如一日偏執甚至近乎變態的守望中,幾乎所有人都對此甚至對她不抱什麽指望了,“奇跡”卻忽然誕生了,她居然當真做成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情……整個故事樸實無華自然流暢,甚至沒有過多迂迴輾轉的情節,可能真的是所謂的以情動人吧,而且恰恰迎合了當今這個過於忙碌過於紛繁時代的需求。總之這書一經推出,就大受歡迎,甚至賺取了無數人的眼淚——但最主要的是,這可以說是寒雪整個人生的轉折點,頗具裏程碑意義。她也終於由此順利被吸收進了市文聯,第一次去報到的時候,跟文俊不期而遇,卻看到他滿臉的訝異跟無動於衷,好半天,才勉強敷衍性地說了一聲“恭喜你”——原來,當初他真的隻是隨口說說的。但對於寒雪而言,在經曆太多世事的變遷人間的滄桑之後,一切都就恍若過眼煙雲。就眼下而言,沒有什麽比她這次總算美夢成真取得突破性的成就更重要的了。畢竟成名獲利的感覺實在太大快人心了,別的不說,先前那些在她麵前為所欲為肆無忌憚的無聊人士再不敢隨便造次了,甚至每次見麵小心翼翼的臉上堆麵了笑容,頗有巴結討好的意味。不過這些對於寒雪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自然先前那些對她任意造次信口詆毀的異性也一一個個都變得恭恭敬敬的,無謂的殷勤獻得沒完沒了,隻是寒雪再也找不到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了,甚至有些煩不勝煩——真的,都說患難見真情,當初自己默默無聞的時候,如若有人可以對自己哪怕有現在百分之一的真誠跟體貼,那她鐵定會感動得一塌糊塗,甚至可能不假思索就跟人家結為連理,可是現在……
看到寒雪到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做父母的總算露出了欣慰滿意的笑容,再度迴首,自然之前所付出的一切以及所承受的林林種種,也都是值得的了!寒雪不知道,一直以來,她的事業她的歸宿簡直就成了爸媽的一塊心病——或者再這樣灰頭土臉下去,恐怕她連自己混口飯吃都成問題,要指望兒子寒強嗎……應該說,就他目前這個實力,不要說支持一個落寞窮酸的寒雪了,就算支持十個問題也不是很大。可別看姐弟倆現在還算相處得不錯,做弟弟的似乎對寒雪頗為關照,可這也是一時的,真的,誰敢保證若寒雪一直這樣不出息下去,寒強就一定可以這樣堅貞不渝無怨無悔下去——即便他願意,恐怕他將來成家之後,媳婦也是不樂意的。而且即便弟弟弟媳都善解人意通情達理,恐怕長此以往,以寒雪那過於好強好勝過於細膩敏感的個性,也不見得就會領情,說不定還會有抵觸情緒,反而加速了她走上“不歸路”的進程。而況,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不定寒強這些隻是做給自己看的,萬一哪一天自己不在了,寒雪往後的生活要怎麽辦呢?當然曾幾何時,他們也想過要寒雪懸崖勒馬及時迴頭,另外掌握一項相對現實一些的謀生技能,可最起碼往後的生活有了著落。可是看著寒雪無數次為此全力以赴通宵達旦徹夜難眠孜孜不倦,看著那百折不撓堅定不移的樣子,看著她……無數次她們話到嘴邊,不自覺地又吞咽了下去,她們實在於心不忍啊!而況不是自己還在一如既往地支持她媽?所以,算了吧,還是騎驢看唱本——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做父母的沒有想到,當初隻是聊以自慰的想法,居然當真就此修成了“正果”,但這是事,他們總算可以如釋重負了。當然如此以來,寒雪成家與否也顯得無足輕重了——說到底,人生在世,那種超凡脫俗不計得失的所謂真愛實
寒雪的心不由陡然一沉——她就知道親朋好友對自己的事情並不怎麽上心,要不現在哪還有自己說話的餘地啊?當然家人是不會把自己怎麽著的,可光想想他們的心神不寧寢食難安,就足以讓她膽戰心驚不寒而栗了。其實寒雪本來也打算在人家裏留宿的,可想想那些看似冠冕堂皇實則有著太多諷刺意味的話語,她哪裏還待得下去——與其那樣束手束腳的,倒還不如留在外麵飄蕩遊離。當然原本她也完全可以選擇迴去,可為了避免父母不必要的費心跟猜疑,起碼給他們一種美好的感覺,寒雪還是硬是克製住了內心的衝動,好在,隻是幾天而已,何必呢?在外麵走走也不錯啊,雖說沒有都市裏那麽熱鬧,可也別有一番情趣跟風味。一路走來,很是心曠神怡……
而況,夜,好像也沒有那麽長嘛——相對而言,那幾天裏,黑夜可比白天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多了,不是麽?
但眼下,寒雪當然不可能將什麽都和盤托出的,畢竟這一切統統都過去了,又何必舊事重提讓家人都不得安身呢?
何況,自己已經打心眼裏要從頭再來的,又何必讓無謂的往事繼續擾亂身心呢?
想著,寒雪感覺輕鬆了好多:“哪有啊?爸,媽,你們多慮了!你們不知道,他們對我有多熱情多體貼,這麽多天輪番下來,我都感覺胖了!可是我活著畢竟不僅僅是為了生存,更是為了發展——尤其是迴來之後,做什麽都不順暢,我還能這樣一直晃蕩下去麽?”
“哈哈,想不到我們的女兒才出去了幾天,居然就有了如此深刻如此透徹的感悟,實在是難得啊!”父親搖頭晃腦地讚賞著,然後就興衝衝地上樓去看電視了。
母親也是一臉驚喜地看著她,良久,才猛地將她欖到懷裏:“雪兒,你總算長大了,你簡直想象不出,我們心裏有多激動多興奮……”
“媽,我都懂。”寒雪將頭深深地埋在母親胸前,不知不覺中早已淚花閃閃。。
母親先是感覺到了胸前的涼意,然後就看到了寒雪滿臉是淚的樣子,更心疼了:“雪兒,不哭,畢竟未來還是美好的,起碼不乏希望,真的,隻要願意,總是可以做好的!”
“我知道。不過媽,我這是高興的啊!真的,我已經迷失得太久了,我慶幸總算找迴了自我,而且總算一切還來得及。”寒雪幽幽地說到這兒,猛地擦了擦眼中的淚水,“不過媽,你說得對,這些年我哭得已經太多,往後我再也不會再掉一滴眼淚了。畢竟生活雖說不大容易,可還有一點點希望,有希望自然一切皆有可能,不是麽?”
“是啊,生活是美好的,而且還會越來越美好!”母親也激動得語無倫次,“所以,讓我們以陽光般的笑臉迎接越來越美好的明天,好麽?”
“好!”寒雪重重地點了點頭,不自覺地將雙手緊緊地跟母親的握在一塊。
往後的日子裏,生活漸漸又恢複了往昔的平靜。對於寒雪而言,雖說未能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相應的迴報,事實上收效是微乎其微的,但畢竟,這是寒雪真正想做的事情,事實上早在當初她為此不惜切斷了所有退路時,冥冥之中就已經注定了。再說,“人生能有幾迴搏,此時不搏更待何時”,而況寒雪已經浪費了太多的大好青春,她又有什麽跟理由不好好把握呢?
也就在寒雪為夢想拚死拚活之餘,隱隱的愧疚不安及望穿秋水中,可斐的迴信終於姍姍來遲了——果然沒有讓寒雪失望,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頁頁清新怡人的文字——
“雪姐: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我知道,我應該及時給你迴信的。迴首曾經一個多月內心裏所受的煎熬,我真的不忍心再讓你承受一遍——我更不是成心的,隻是,請你諒解我,實在是這些日子裏我太忙了!
“算了,雪姐,我還是將什麽都告訴你吧,經曆了這麽多的風風雨雨大起大落,我的家人總算是幡然醒悟,我的心思壓根不在那個專業那場考試上麵,即便最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遂了他們的心願,我這一生也會幸福快活的,與其到時候繼續苦苦糾纏,倒不如現在就全身而退。那一瞬,我簡直受寵若驚,卻更有一種莫名的後怕。要是當初專轉本考試乃至第一次就僥幸通過了,固然我可以少走很多彎路,爸媽也不會承受那麽多的折磨跟煎熬,但我還是我麽?我又能堅持多久呢……
“雪姐,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原來人生真的沒有辦法一馬平川的。或者我應該慶幸,就算未來的道路依然不可能過於平坦,但最起碼,我可以真正地為自己活著了……
“當然了,雪姐,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既然家人甚至為了讓我有一個係統的學習過程,不惜大費周章地將我再度送進了高中大門,而且是從高一學起,我又怎能不好好珍惜呢?畢竟道路是我自己的選擇的,而要真正如魚得水地學好廣告專業,當然唯有先重新學好高中課程,爭取有朝一日考一個最理想的大學!盡管高中課程幾經修訂幾經改版,早已今非昔比了,可我相信萬變不離其衷,隻要我拿出當年學習藝術時的精氣神,就一定可以學好的,不是麽?
“所以現在,我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新學業新前程打基礎啊!雖說人各有誌,可我們在本質上其實都一樣,所以我想,你一定可以理解我體諒我的,不是麽?
信到此就差不多收尾了,看完,寒雪卻不由淚流滿麵……
那好,斐妹,讓我們攜手並進,勇往直前吧!
寒雪禁不住在心裏默默念叨著,甚至連封最簡短的迴信都沒有寫,就又投入了新一輪的奮鬥生活當中——正如可斐自己所說的,她們兩個人是有緣分的,而且是心有靈犀心心相印的,那麽迴信與否又有什麽關係呢?
……
光陰荏苒,白駒過隙,一晃就又過去了漫長的三年。
又是一個理應收獲的金秋季節。
外麵的世界每天在改變,看似死氣沉沉的故土當然猶如暫時整頓休息的休眠火山,一觸即發、一發而不可收拾,到如今,雖說還是沒有辦法跟發達地區相提並論,但也總算在大家積極的進取努力下,也看到了一點希望……在這樣的境況下,寒雪的處境也好了不少——居然沒有人過問她的事情了。這樣,最起碼寒雪不必再麵對那些怪異目光了以及輿論壓力了!寒雪不由有些如釋重負,但隨即就意識到,大家都在發展,何至於自己就一直滯步不前呢?
也就在這個時候,寒雪忽然就收到了久未聯絡的夏老師的簡短來信:“寒雪:好久未曾聯絡,近日可好?曾經以為你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了,認為此生此世可以跟我共度此生的人非你莫屬,也惟你而已,可是……或者,我們真的是有緣無份吧;當然也或者,我對你的其實也未必是‘愛’,隻是你在方方麵麵跟我那已經過世太久的妹妹實在太像了,於是在不知不覺中就將你當成了她的替身,不知不覺中就將對她的感情跟付出都轉嫁到你身上,不管你是否願意承受,否有那個承受能力……
“當然如今已經時過境遷,再要追究當初的誰是誰非已經沒有意義了。想來這麽久未曾聯絡,你也早已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了吧,真希望你一直可以幸福下去!而我……總算已經全身而退,走出去,我才驀然發現,原來每個人其實都是獨立的個體,離開了誰隻要願意的話,都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的……
“隨信附贈我跟我愛人的合影,權當是留個紀念吧!畢竟錯過的終究已經錯過,最重要的,其實還是珍惜眼前的幸福,但願你也一樣……”
那一瞬,寒雪禁不住淚如雨下。當然她理應如釋重負的,可是她所感覺到的更多的卻是沉悶跟失落,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對夏老師其實並非一點感覺都沒有,隻因為先入為主吧,因為過於相信自己的忠貞不貳了……那一刻,寒雪總算明白了《飄》的男主角所說再永恆的愛也會枯萎的。與此同時,她更有了那一刻《飄》的女主角郝思嘉的感覺,在失去了自以為癡迷的衛稀禮之後,居然再度錯過了跟白瑞德之間至真至純的緣分……
但畢竟,一切早已成了明日黃花,再要追究當初的恩怨是非又有什麽意義呢?
而弟弟寒強,雖說讀的是隻是專科,可憑著一貫的好學上進精神,以及豐富多彩的兼職社會閱曆,再加上在校期間大大小小的獎項得了無數,他總算順利在一家頗具規模的跨國公司中謀得了一份理想的對口工作,而且已經在某個花園小區開始按揭買房子了……簡直就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甚至包括可斐,自重新走進高中校園開始,竟當真改頭換麵了。正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三年下來,她到底如願以償收到了n市最好大學的廣告專業錄取通知書……
當然可斐的成績也不是白得的——三年了,她甚至不曾給寒雪寫過一封信打過一次電話,是無暇顧及、心有餘而力不足吧。作為姐姐,作為同在追夢的共同命運者,寒雪當然能夠理解她,當然不忍再平添枝節,可偶爾也會莫名地感覺失落感覺沉悶,甚至一度有一種可斐隻是是自己人生路上匆匆過客的錯覺。
卻沒有想到,三年後的今天,可斐居然再度表現了當初的熱忱跟誠意,不止是滿懷關切滿懷牽掛地問候了寒雪一路走來的情況,對這三年不得已的冷路跟疏忽表示了歉意,甚至——甚至還不厭其煩地邀請寒雪去n市遊玩,並不止一次答應會報銷來迴全程開支,權當她為姐姐盡點綿薄之力好了,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都過去漫長的四年多了,可這個時候,屢屢對於寒雪,都充滿了矛盾跟掙紮。憑良心說,收到這樣的來信,寒雪不能不說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是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看得越重,才越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慎之又慎。並非寒雪多慮疑心太重,隻是很多時候人還是應該有些自知之明的。而況一直以來,她扮演的都是成功者角色,在不知不覺中,自己早已習慣了安慰別人,習慣了對自己的事情報喜不報憂,真要見麵的話,自己一直以來偽裝的命運佼佼者形象豈不穿幫無所遁形了麽?真要那樣子的話,即便可斐寬容大度推己及人地予以包容跟理解,恐怕自己也無地自容了!與其那樣的話,倒還不如……真的,隻要不見麵,可斐就見不到自己的麵紅耳赤心虛冷汗,天大地大,形形色色的謊話還不任由自己編造?於是,每次寒雪都盡挑了一些無關痛癢而且堂而皇之的理由給搪塞過去,似乎可斐也對此相信了,或者終於意識到了什麽,這樣又堅持了幾次,果然對此閉口不談了。寒雪當然也樂得順水推舟,可是曲終人散、夜深人靜,她卻感覺分外的壓抑跟苦澀,她其實並非不想跟可斐見麵,隻是……事隔這麽多年,自己跟可斐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真要碰麵的話,自己又該以何麵目示人呢?
當然應該說,這三年,不,應該是四年下來,寒雪的進步還是有的,可她始終沒有突破性的發展,未曾有轟動性的作品橫空出世。就這麽一點稿酬,可能在農村裏混還馬馬虎虎,可真要走出去,非但無法跟人家相提並論,甚至連生存都成問題。至於她一直心心念念也一直寄予厚望的書稿,也不知是閱曆不夠,還是能力實在有限,總之始終未能成行,老是寫了刪,刪了寫,始終在原地徘徊……
而況,在不知不覺中,又一個問題浮出“水麵”了——當然是寒雪的終生大事。當然問題其實始終存在,隻是一直以來,她都在自欺欺人不願麵對罷了。說到底,她何嚐不渴望風雨中,有一個人可以陪伴自己一路走過,隻是她多少還有些自知之明,除了父母,又有誰心甘情願多年如一日地為自己付出呢?可是一味的逃避退縮非但無濟於事,反而隻會讓情況弄得越來越糟糕,寒雪畢竟也算是老大不小的了,何以到現在還孑然一身?這是許多人怎麽著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說白了,文俊也好,夏老師也罷,一切都是秘密行事的,最起碼在周遭環境裏是無人知曉,而且他們也壓根就想象不出在一貫乖巧懂事靦腆內向的寒雪身上居然就發生了如此希奇古怪叛經離道的事情。可再怎麽著,她也是村裏第一位女大學生,就算隻是專科,就算未能堅持到底,就算一事無成一無所有,還是或多或少有一定魅力的;而況雖說走得很慢,可她不是一樣一步一個腳印正在踏踏實實地往前走麽?這當然隻是一種說辭,其實用意何在,目的何在,當然隻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不過了——給寒雪牽線搭橋隻是一種幌子一個借口,又哪有半點真心實意呢?
可寒雪真有這方麵心思的話,父親本身就是媒人,而且還聲勢浩大,聞名遐邇,每天來來往往的男青年絡繹不絕,當中當然不乏優秀出眾之輩,如此她完全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也壓根無須等到今天,當然更不必驚動那些無聊人士的大駕了,隻是……年少的時候過於輕狂過於執著,當然也可以說是過於理智了吧,她壓根不敢做這樣的千秋大白夢,更不敢讓人洞察自己也有如此庸俗不堪的心思。何況,她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當初為了這個神聖的事業,不惜摒棄了曾經的所有,所以現在她必須益發全力以赴……
這樣春去秋來,一晃就過去了那麽多年,曾經以為已經指日可待的夢想卻依然那麽遙不可及——過慣了那麽多年渾渾噩噩一無所有一無是處的日子,對於那樣的生活,她是真的害怕了。所以,事隔多年,當一些多日不見的鄰居忽然登門造訪,而且專程是為了自己、看起來一個個簡直頂禮膜拜巴結討好的樣子,耳聞著那些人有如天花亂墜一般的吹噓炫耀,寒雪內心裏的冰層早已在不經意不留痕跡,甚至不由自主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感覺——她相信真愛可以穿越生死跨過時空,又何懼於世俗的壓力跟讒言呢?何況不論是夏老師也好,文俊也罷,這一切的一切統統都告一段落而且早已塵埃落定了,甚至都不曾開始,又哪來的結束?
於是稍稍猶豫了一下,甚至等不及稍候跟家人商量一通,寒雪就迫不及待地一一應承了下來——反正也就一次次機會嘛,又不是就此決定終生的,當然是多多益善了!再說畢竟是人家有意接觸自己的,那自然而然地,主動權都在自己手上,進也好,退也罷,完全可以任由自己盡情掌控,不是麽?當然不能約在同一天同一時刻碰麵,那就一個一個來,是誰說的,真正的緣分總是不會嫌早,也不會嫌晚,不是麽?雖說一貫將她放在心尖尖上的母親對此總是隱隱有些不踏實,感覺這樣做實在不妥,屢屢在跟來人搭訕敷衍時不動聲色地用眼神暗示阻止,寒雪卻不以為意,不想對此眼尖,反倒對此一針見血:“得了,不就讓你女兒去跟人家見個麵嘛,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至於被人家吃掉,對吧?”母親當然隻有訕笑的份了。可寒雪卻甚至在來人走了之後,繼續滿不在乎地跟母親嬉笑著:“媽,沒事的,我也就去跟人家見個麵而已,又不是即日就要出嫁,幹嗎這麽愁眉苦臉憂心忡忡的呢?”
“可是——”母親欲言又止——或者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吧。
“得了,你就把心放迴肚子裏去吧,相信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給我一點自尊跟情麵,好麽?”寒雪不耐煩地說到這兒,就徑直走迴了房間,隻留下母親一個人兀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久久都迴不過神來。
於是,從次日開始,寒雪就開始了為期一周的感情角逐。
經過了才知道,母親的擔憂其實並非沒有一點道理的,可是寒雪生性執拗,如若什麽都不曾經曆見識過,任他人再苦口婆心磨破嘴皮,她也不可能聽得進去的——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一切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所以也就沒有什麽好後悔的,不是麽?
寒雪本以為能夠跟自己相提並論的人應該差不到哪兒去的吧——即便不比自己優秀,即便不是青年才俊,可也不至於是碌碌無為的等閑之輩,而況……先前那些媒人一個個喋喋不休直吹得天花亂墜,可是真正出現在寒雪麵前的說是歪瓜劣棗似乎都抬舉他們了!當然,他們長得難看就不說了,可年齡似乎太也偏大了一些,有些根本就是拖兒帶女的離婚或內人先近才過世的老男人——雖說對於相愛的兩個人而言,似乎不能那麽庸俗,可是再怎麽著,自己畢竟已經是未婚女子,也算不上太老,怎麽著都不至於一上來就做人家的後媽吧?而且看起來那些人手頭也不是很寬裕,好像處境還不如寒雪呢,可偏偏一個個都眼高於頂,不止麵不改色心不跳大言不慚提了一大堆條件,說起話來咄咄逼人,看她的眼神還充滿了鄙夷跟不屑。有些雖說看起來年紀跟寒雪相仿,長得也不算太孬,卻是在花叢總遊離行走的登徒浪子,初次見麵就出言不遜不說,甚至還明目張膽動手動腳,把寒雪氣得……不想她一反抗,那人就益發得寸進尺橫衝直撞:“哼,你就別再惺惺作態了,老子是可憐你是同情你是成全你,說白了,你出來相親其實就是耐不住寂寞,我這是順水推舟,你又何必口是心非地推三阻四呢?”“你——”寒雪簡直氣得七竅生煙,可是跟這樣的人又有什麽好說的呢,屢屢寒雪隻有落荒而逃的份了!更有甚者——根本就是自以為是的自戀狂,居然隻在約定地點的茶杯下壓了一張字條,就借故放了寒雪的鴿子,而且那字條上還出言輕狂:“我現在有事要忙,所以就不過去了。要不,你還是晚上到我家裏來吧,讓介紹人帶過來,我們再好好切磋切磋——你放心,我會讓你盡興的!對了,你總不至於連這麽點時間都等不及吧?”“這個混蛋!”寒雪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從發泄,隻得盡量慢條斯理地喝完那杯自己買單的飲料,然後徉為從容不迫地走了出來。
……
一連持續了一個星期,每次寒雪都趁興而去,敗興而歸。終於在又一次好不容易迴到家裏的時候,她不由腿一軟,就一頭倒在了母親的懷裏,可把母親嚇得不輕。後來好不容易,寒雪才斷斷續續地說明了事情的原委,母親聽得怒火中燒,一邊的父親更是氣得當即要跟人家去拚命,母親適時地擋住了:“算了,這都是我們雪兒自找的,我們又何必興師動眾大張旗鼓呢?再說真要那樣的話,在我們當然是討個公道,可在那些人看來豈不越描越黑、欲蓋彌彰麽?”父親一時語塞,半晌才幽幽地來了一句:“難道就這樣算了?”“當然不是。”母親輕輕地搖了搖頭,卻顯得異常斬釘截鐵,“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最重要的是雪兒她盡量盡快做好她想做的事情,相信等到那個時候,所有的流言飛語都會不攻自破的,我們當然可以想怎麽出氣就怎麽出氣。但那是將來某天的事情,不是麽?”
寒雪靜靜地聽著,忽然就開竅了——正所謂欲速則不達,之前自己過於急於求成了,又怎麽可能不摔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呢?想著,寒雪不由豁然開朗:“爸,媽,你們放心,經曆了這麽一劫,我真正長大成熟,你們就拭目以待吧!”
村裏已經忙碌蕭條了太久,眼下好不容易才有了這麽一次難得的“機會”,又豈肯白白錯過?但此時此刻的寒雪早已不是那個看似堅強實則脆弱不堪的小女生了,這麽多年她可以說身經百戰,早已對此可以一笑置之——這也可以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吧!
也許正是憑著這份從容跟淡定吧,經曆了這麽多的風風雨雨跟坎坷曲折,寒雪漸漸沒有了先前的輕狂驕躁跟不切實際的自負,她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明亮越來越開闊,道路自然也就越走越廣闊。當然寒雪當年的設想跟意念沒有做錯,讓她時來運轉一舉成名的還是她構思了太久也醞釀了太久的長篇處女作——《不再彷徨》,那是一個或多或少帶點自傳性質當然也難免有所誇大其詞的勵誌型校園青春小說,書中的主人公跟她本身也差不多,卻偏偏要追尋一個在周圍絕大多數人眼裏根本就宛如天地間憑空升騰的天梯一般遙遠的夢想,一度她簡直成了大夥眼裏異想天開的典型怪胎,可她始終深信自己的實力跟能力,始終堅定不移地守候著自己那個很美卻未免太不實際的最初夢想;也就在這種多年如一日偏執甚至近乎變態的守望中,幾乎所有人都對此甚至對她不抱什麽指望了,“奇跡”卻忽然誕生了,她居然當真做成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情……整個故事樸實無華自然流暢,甚至沒有過多迂迴輾轉的情節,可能真的是所謂的以情動人吧,而且恰恰迎合了當今這個過於忙碌過於紛繁時代的需求。總之這書一經推出,就大受歡迎,甚至賺取了無數人的眼淚——但最主要的是,這可以說是寒雪整個人生的轉折點,頗具裏程碑意義。她也終於由此順利被吸收進了市文聯,第一次去報到的時候,跟文俊不期而遇,卻看到他滿臉的訝異跟無動於衷,好半天,才勉強敷衍性地說了一聲“恭喜你”——原來,當初他真的隻是隨口說說的。但對於寒雪而言,在經曆太多世事的變遷人間的滄桑之後,一切都就恍若過眼煙雲。就眼下而言,沒有什麽比她這次總算美夢成真取得突破性的成就更重要的了。畢竟成名獲利的感覺實在太大快人心了,別的不說,先前那些在她麵前為所欲為肆無忌憚的無聊人士再不敢隨便造次了,甚至每次見麵小心翼翼的臉上堆麵了笑容,頗有巴結討好的意味。不過這些對於寒雪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自然先前那些對她任意造次信口詆毀的異性也一一個個都變得恭恭敬敬的,無謂的殷勤獻得沒完沒了,隻是寒雪再也找不到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了,甚至有些煩不勝煩——真的,都說患難見真情,當初自己默默無聞的時候,如若有人可以對自己哪怕有現在百分之一的真誠跟體貼,那她鐵定會感動得一塌糊塗,甚至可能不假思索就跟人家結為連理,可是現在……
看到寒雪到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做父母的總算露出了欣慰滿意的笑容,再度迴首,自然之前所付出的一切以及所承受的林林種種,也都是值得的了!寒雪不知道,一直以來,她的事業她的歸宿簡直就成了爸媽的一塊心病——或者再這樣灰頭土臉下去,恐怕她連自己混口飯吃都成問題,要指望兒子寒強嗎……應該說,就他目前這個實力,不要說支持一個落寞窮酸的寒雪了,就算支持十個問題也不是很大。可別看姐弟倆現在還算相處得不錯,做弟弟的似乎對寒雪頗為關照,可這也是一時的,真的,誰敢保證若寒雪一直這樣不出息下去,寒強就一定可以這樣堅貞不渝無怨無悔下去——即便他願意,恐怕他將來成家之後,媳婦也是不樂意的。而且即便弟弟弟媳都善解人意通情達理,恐怕長此以往,以寒雪那過於好強好勝過於細膩敏感的個性,也不見得就會領情,說不定還會有抵觸情緒,反而加速了她走上“不歸路”的進程。而況,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不定寒強這些隻是做給自己看的,萬一哪一天自己不在了,寒雪往後的生活要怎麽辦呢?當然曾幾何時,他們也想過要寒雪懸崖勒馬及時迴頭,另外掌握一項相對現實一些的謀生技能,可最起碼往後的生活有了著落。可是看著寒雪無數次為此全力以赴通宵達旦徹夜難眠孜孜不倦,看著那百折不撓堅定不移的樣子,看著她……無數次她們話到嘴邊,不自覺地又吞咽了下去,她們實在於心不忍啊!而況不是自己還在一如既往地支持她媽?所以,算了吧,還是騎驢看唱本——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做父母的沒有想到,當初隻是聊以自慰的想法,居然當真就此修成了“正果”,但這是事,他們總算可以如釋重負了。當然如此以來,寒雪成家與否也顯得無足輕重了——說到底,人生在世,那種超凡脫俗不計得失的所謂真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