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一直忙活到深更半夜,寒雪總算給可斐寫出了一封像模像樣的迴信。

    次日一大早,弟弟寒強就返迴學校去了——當然兼職的事情已經基本告一段落,畢竟距離開學沒幾天了,而要忙活要處理的事情卻還有很多很多。一個暑假雖然沒有迴去,可也未能呆在學校裏,直到今日,眼看著新學期開學在即,眼看著提前報到的人越來越多,學校才打開塵封了太久的大門。差不多兩個月了,想必光是個人內務就夠忙乎的了,寒強哪裏還在家裏呆得住?再說好男兒誌在四方,不是麽?

    於是,寒強走得頗為瀟灑從容,雖說可能是假裝的,多少有些牽強,可過於沉湎於依依分別情形下的親人居然沒有發覺,當然也有可能沒有故意點破,隻是不想讓他尷尬難堪吧!

    而往後的日子裏,生活依然在過。果然,自打有了那台電腦,寒雪做起事情順手多了,最起碼速度快了好多,最起碼塗塗改改不會再影響卷麵的整體潔淨形象了。那樣一種狀態——雖說這一年多以來,寒雪寫出來的字無論在速度上還是質量上都有了很大的進步,還是手寫望塵莫及的。或者人生真的無所謂幸運跟不幸,隻有一種境遇跟另一種境遇的比較,就寒雪而言,先前不曾擁有電腦也沒覺得什麽,可現在既然已經擁有了一台電腦,她真的再沒辦法迴到當初沒有電腦的日子了!真的,像現在這樣多好啊,想怎麽寫就怎麽寫,想怎麽改就怎麽改,而且怎麽著頁麵上永遠都是那麽幹幹淨淨整整潔潔的……

    而自打之後,做父母的像是看到了一種全新的生活就在前方不遠處召喚,整日裏都精神抖擻意氣風發的,惹得村人紛紛側目,更有心直口快者,索性直截了當一針見血:“寒雪她媽(或她爸),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呀,說出來讓我們大家也跟著樂嗬樂嗬!”屢屢這時父母都笑而不答,可經不起村人的死纏爛打,到底還是實話實說了:“你們知道麽,我們那尚在求學的兒子強強居然利用假期做兼職的薪水給他姐姐買了一台電腦,說是看姐姐用手寫怪不便當的,所以就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心意,我們怎不感到快慰呢?”“那是自然,總算是苦盡甘來了!”鄰居們唯唯諾諾。做父母的表麵上微笑著,不動聲色,內心裏卻不以為然,甚至有些嗤之以鼻。可好事者就是好事者,不等他們挪步,就又皮笑肉不笑地提出了心中的“疑問”:“對了,我們聽說你們家寒雪雖說人在家中,可早已自強自立了,聽說稿費獎金還相當的高(這當然是父母刻意放出去的善意謊言),怎麽事到如今,她還需要尚未自立的弟弟支持啊?”做父母的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不過隨即他們又恢複了平靜:“當然不是——隻不過,我們家雪兒一貫為人處事低調慣了。而現在,強強能慷慨解囊買工具支持她——就充著這份難得的誠意跟心意,她當然也隻能順水推舟接受了!”一席話,說得剛才還一臉疑慮一臉鄙夷的好事者紛紛點頭,當然做父母的心裏也明白,其實那些人並非完全相信了他們的話,最起碼未必完全的死心塌地心悅誠服,可最起碼,他們不會那麽明目張膽肆無忌憚橫衝直闖了吧?現在,最重要的是女兒的前程,是女兒內心裏的感覺,隻要女兒不受這類莫名其妙雜七雜八的瑣事影響就好。畢竟這是女兒最後的一條出路,也是僅有的一點希望跟前程,除了堅持下去,她還能怎樣呢?

    而對於寒雪本身,有了電腦之後,除了寫東西方便快捷且頁麵幹淨整潔了不少,其實狀況相對於之前反而更糟糕了。當然寒雪明白電腦本身並沒有什麽過錯,小弟寒強本身更是完全出於一番好意,甚至可以說是難能可貴,可不知怎麽的,寒雪的思維非但沒有相應地活躍敏銳起來,反而似乎顯得更遲緩了。屢屢她想打出些什麽,而且似乎先前也想得好好的,可真要落筆,頃刻之間腦海裏就變得一片空白,到頭來也隻能坐在電腦前跟它大眼對小眼了。換言之,在不知不覺中,寒雪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跟困惑當中,屢屢麵對電腦,她都有種莫名的心悸跟眩暈,感覺簡直喘不過氣來。到後來,她簡直不敢跟電腦對視,更無法向它靠近或者操縱它了。真的,並非寒雪不知好歹不識抬舉,可如若非要她實話實說,她感覺還是沒有手寫的時候那麽順手。也許是她真的天性太過愚鈍太過遲緩了吧,實在難以適應那種現代化高科技快節奏的工具……

    可是,寒雪卻無法公然否認電腦的方便快捷盡善盡美;甚至,她壓根無力抗拒電腦的魅力跟影響——她簡直沒有徹頭徹尾拋開電腦的信心跟勇氣,如若一不留神讓爸媽尤其是小弟發現了,恐怕在感覺上絕對不止是心寒跟鬱悶吧!

    的確,這是太無奈不過的事情。本以為有了電腦之後,所有的失落跟痛楚都會一去而不複返,這也是寒雪先前打算好的,要學會遺忘過去,從頭開始。可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原來這真的也隻是她的一廂情願。那段時間,她的生活全亂了套了,想做的卻怎麽都做不好,而那些不堪迴首的痛苦往事卻偏偏如電影一般往往在不經意的時候就在她眼前不斷浮現重演,還反反複複沒完沒了,屢屢都折騰得她淚如雨下形象全無。可隻要她還活著,哪怕隻是一分一秒,她也隻能堅持到最後一刻,誰讓她當初那麽孤注一擲義無返顧的呢?而且生活絕對不會她的痛苦不堪難以支撐而網開一麵,記憶中那段時間家裏的事情還特別多,債主們登門的分外頻繁分外的咄咄逼人,不堪重負的爸媽接二連三沒完沒了的病倒,家裏的牲畜禽獸死的死病的病瘟的瘟,各種各樣的莊稼蔬菜之類長勢也大大不如他人甚至沒辦法跟自家往年的生長形勢相提並論……就連小弟原本以為很有把握的特等獎學金也到底落空了,隻得了個二等獎,這一來一去,相差的就是整整三千塊人民幣啊!這對於這個早已一窮二白如履薄冰的家庭而言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可能夠應付寒強整整一年的生活了。他內心裏的失落跟惆悵可想而知,而更為雪上加霜的是,僅僅一周之後,他在做完兼職返校的途中,剛剛到手的一千多塊飽含心血跟汗水的薪水居然再度不翼而飛……那一瞬,寒強真感覺有些支撐不下去了。耳聞著小弟在電話裏哭得稀裏嘩啦的,本已愁雲慘霧籠罩的家裏更是久久地遍布濃濃的陰鬱跟壓抑,做父母的卻還不得不在電話裏強顏歡笑,好言好語地勸慰開導他,並且允諾在必要的時候為給他助上一臂之力,還不忘告訴他家是支撐他勇往直前的後盾跟避風港灣。那一刻,寒雪更是禁不住淚雨滂沱心亂如麻……

    可是,麵對著爸媽若無其事甚至強顏歡笑的樣子,寒雪當然也隻能佯為什麽都不曾發生過,最起碼自己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當然這隻是自欺欺人的假想,雖然一天到晚坐在電腦跟前劈裏啪啦地敲擊著鍵盤,可究竟寫了些什麽,連自己都不知道,說白了,那隻是為了讓家人安心放心開心。她知道父母都對自己傾注了全部的心血跟精力,當然也寄予了全部的希望,自然他們對自己也是百分之百信任的,隻要自己在做,他們就感覺踏實,偶爾還流露出滿意甚至是充滿希望的笑臉,甚至有時還按捺不住慨歎幾句:“雪兒啊,辛苦你了!可人生在世,其實誰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不管怎樣,我相信上蒼是公平的,苦心人是不會被辜負的。正所謂‘十年寒窗無人曉,一朝得名天下知’,說白了你眼下隻是處於默默無聞辛勤耕耘的十年寒窗階段,個中艱辛坎坷心酸無奈自是可想而知,但你隻要展開大膽地設想,想像那有朝一日終究會來的大好前景跟無限希望,那麽相對而言,現在所承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麽?畢竟你是在為自己心中所想而拚搏而努力,你是在向著自己向往的方向而盡量拚命邁步,那麽應該說,你就是幸福的,不是麽?所以,你要珍惜眼下的大好機遇啊!”不得不承認父母這番話語屢屢都讓寒雪有一種暮鼓晨鍾、當頭棒喝一般的感覺,但同時心中也隱隱有些不安,也打心眼裏打算要就此重整旗鼓,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重拾當日的信心跟勇氣,重新恢複當日的所向披靡跟意氣風發。隻可惜,很快她又再度不由自主被沒完沒了的失意跟惆悵死死地糾纏包圍住,乃至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久而久之,做父母的畢竟心細,又怎麽覺察不了寒雪內心裏的微妙端倪——或者寒雪的偽裝技術實在不怎麽高明,他們早就覺察到了吧,隻是不想不願更不忍當麵那麽直截了當地點破。可長此以往,卻不由得他們不為寒雪捏了一把冷汗,畢竟人的體力跟耐力終究都是有限的,若是老把什麽都憋在心裏,什麽都不願意跟他人透露出絲毫,長此以往,不把她整個人拖垮才怪呢?而況她的身體底子本來就不是很好……

    所以,轉瞬一個多月過去了,看寒雪的狀況依然沒有絲毫的好轉,做父母的不由再度動了讓她出去散散心的念頭——當然不敢再讓她去市區或過於遙遠的地方了。看得出來,那次好不容易她才外麵轉了一圈,可到頭來她非但未能真正地高興放鬆起來,反倒是像是受了什麽重大刺激似的一觸即發——雖說她竭力裝出若無其事大大咧咧的樣子,似乎她隻是對小弟寒強有所不滿,似乎這隻是他們姐弟之間的矛盾跟糾葛,可事實上,除了自欺欺人,又能糊弄得了誰?想來想去,要不,還是讓她去一些親戚朋友家裏去轉轉逛逛吧——算起來,她跟他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碰麵沒有聚首了。當然不可否認,那些人都很勢利很現實,可寒雪從未在他們麵前丟失過麵子,事實上家裏就算再苦再難,父母都盡量維係著她的麵子跟形象。而且不管怎樣,這一切到如今應該統統都算是“過去式”了吧?做父母的迴想起當初寒雪去n市參賽以及得獎時,自己頗為得意洋洋地跟大家夥宣揚了這一難能可貴意氣風發甚至有些轟轟烈烈的現象,他們一個個一反常態阿諛的卑微樣子,至今他們還是莫名地感覺既暖烘烘的,與此同時,也莫名地有些好笑,但不管怎樣,大家夥都總算見識了寒雪的實力跟能耐,那麽如若現在當真寒雪主動去拜望他們的話,怎麽著,都不至於過於受到冷落跟難堪吧?或者這也算是一個新的起點,想想寒雪是那麽好強好勝不肯服輸的一個人,既然敢主動公然出現在大家夥麵前,本身就頗具有挑戰性,而且說不定經曆了這麽一次挑戰自我的嚐試,所有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不攻自破了,那麽又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做父母的幾乎沒怎麽猶豫,就主動跟寒雪說出了自己眼下內心裏的想法,說明了自己這樣做的目的跟利益所在。出人意料的是,寒雪居然一口應承了下來,自然他們也沒有必要再無謂地多費唇舌了。當然寒雪並非想在人前趾高氣揚耀武揚威證明些什麽,可是她真的好想在人前找迴往昔的從容自信跟樂觀開朗,好想在大家夥的頂禮膜拜阿諛奉承中再次看清自己、找迴自己……

    可是,做父母的甚至包括寒雪本身還是把問題想得太簡單太透明了。事實上,那些親朋好友從未真正地接納或者說是相信過寒雪。當然就他們本身而言,對寒雪也談不上有多少過於偏頗過於執拗的成見,問題就出在她那些過於矛盾過於難以自圓其說的經曆之上。本來麽,她的學曆就比親戚朋友中太多同齡的男孩女孩要高,已經夠讓大家夥心裏夠不平衡的了,可偏偏她還要扮演什麽所謂的悲劇英雄,還處處顯出一副自以為是的委屈樣。這麽大的女孩子了,最起碼也是獨立在外辛勤打拚了,或者人生本該如此吧。可是她呢,說什麽好強好勝不肯服輸,說什麽要與眾不同,可是她明明還呆在家裏,還跟家人住在一塊,說不定衣食住行都是靠家人一手打理一手包辦的,卻偏偏還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意氣風發的樣子,你傲什麽啊?還有什麽參賽什麽獲獎,哼,說得好聽看似風光,可事實上誰知道是真是假啊?你真要那麽有能耐的話,你發表的作品呢,怎麽都過去那麽長時間了,我們怎麽一篇都沒有看到呢?當然我們是讀書不多,不見得能領會你“作品”裏那些深刻的韻味含義,可最起碼,你名字裏那幾個字甚至包括你所謂的筆名總能認識吧?而況你那麽要強,又明知我們都不怎麽看好你,以你的個性,若真有出息的話,怎麽可能不在我們麵前炫耀呢?再說你也老大不小了,照一般思維正常邏輯,早該成家立業了——你真要那麽有能耐的話,何苦至今還不涉足感情的事?難道你打算就這樣一直無所事事渾渾噩噩地一直晃蕩下去不成?當然你要呆在城裏或者就該另當別論了,可你既然已經返迴了家鄉返迴了這片你百般看不順眼曾經一心想跳出去的貧瘠故土,就應該“入鄉隨俗”,不是麽?再說人生誰無心酸,誰無無奈,誰無痛苦,誰無掙紮,可大家夥還不一步一個腳印到底勇敢地走過來了,憑什麽你就非得這樣自以為是這樣執迷不悟,你以為你是誰啊?而況你家裏其實並不寬裕,事實簡直早已到一窮二白山窮水盡的地步,如今好不容易才盼到你完成學業,做父母的總算暗地裏鬆了一口氣,滿以為從此曾經的山重水複到底有了柳暗花明豁然開朗的一天,沒想到到頭來你……你還是沒完沒了地繼續拖累他們,美其名曰要與眾不同要追夢,其實還不是一種無謂的放逐跟逃避?再說,你要當真對那個學業如此反感如此難以適應的話,不想學幹脆當機立斷趁早全身而退,難道你不知道糾纏得越久,繞的圈子越大,到頭來損耗的成本會越大,而且會傷害更多無辜的人?再說當今社會天地廣闊大有作為,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的人多了去了,而且職業本身並無高低貴賤之分,說到底,你做什麽都無所謂,當然更無可厚非,但必須建立在自強自立的基礎之上,你這樣一味依賴一味仰仗他人,一味的逃避放逐一味地給自己找借口,又能有什麽了不得的出息,又能成什麽大器呢?這個社會是公平的,而且形形色色諸如此類比你學曆更低讀書更少的人多了去了,既然別人都能混出一定的名堂,而且混得頗為有聲有色,你又怎麽不可以呢?而況長此以往,到頭來倒黴的其實還是隻有你自己,畢竟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誰也幫不了誰,當然更別提誰替代誰了,人唯一真正可以依靠的終究隻有自己——而在不知不覺中這就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真等到父母喪失了勞動能力乃至與世長辭再無絲毫轉圜餘地的時候,你又該何去何從呢?

    總之,有了太多諸如此類莫名其妙的想法,親朋好友自然看寒雪不怎麽順眼,事實簡直充滿了鄙夷跟不屑——應該說,這些顧慮跟隱憂還是或多或少有一定道理的,但其實那些人並不了解寒雪內心裏究竟是怎樣想的,一切根本就是他們自以為是的主觀臆斷,自然難免武斷難免偏頗,,自然對寒雪也不怎麽公平。可是偏偏在那些人眼裏,感覺對寒雪已經仁至義盡、想想先前,當然是礙於她的父母都在場,自然多少得留有一些情麵。現在好不容易看到寒雪單獨出現了,那還顧慮些什麽——當然然沒辦法像那些無聊的鄰裏鄰舍那樣將話說得太明白太直截了當,可不管怎樣,“道理”總得讓她明白吧?當然必要的熱情招待還是必不可少的,至於別的,就沒有在意那麽多了吧,不是麽?

    所以,每到一處,應該說寒雪都受到了幾乎傾其所有的盛情款待,或者從某種意義上講也可以算是“鴻門宴”吧。總之,那些親朋長輩幾乎都大老遠看到她猶豫著幾乎不怎麽敢上前的身影,就熱情得幾乎有些誇張地匆匆迎上前來,幫她又是推車子又是拿東西的,把她讓進屋之後則又是拿這拿那、忙個沒完沒了。再往後,則是香氣撲鼻的美味佳肴擺滿了整張桌子盛情招待著,有些家裏東西暫時短缺本身其實也不甚寬裕的居然為此還特地匆匆趕了一次街……總之屢屢都讓寒雪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同時還禁不住在心底暗暗慨歎:應該給糊弄去了吧!可寒雪內心裏的美好感覺其實也未能維係太久,因為隨即那些親朋長輩就無一例外地換了一副麵孔:“怎麽樣,寒雪,最近過得還好吧?作品發表得還算順利吧,什麽時候帶過來讓我們拜讀拜讀啊——當然我們識字不多,可隻要看到是你寫的作品就夠了……”“我——”寒雪麵對著一個個看似慈眉善目實質心思細膩的麵孔,一時之間竟然無言以對,忽然之間竟然有些後悔自己這次冒冒失失的出行了。那些人是何其的敏感,寒雪這一猶疑,就將一切都一覽無餘了,於是索性將話挑明:“沒什麽大不了的,真的,其實我們也知道,寫文章哪有那麽簡單那麽便當的事情啊?看看四周圍跟你同齡的男孩女孩,從事各行各業的都有,可是寫作的呢,簡直是絕無僅有的。真的,我們早就聽說過,能夠在文學上闖出一番天地造就一番建樹的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靈性跟天賦,又怎麽能強求呢?沒事,真的,你看看,你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當初讀的書還遠遠沒有你多了,自然剛剛走上社會的時候也曾困頓迷惘過,一路走來更是沿途風雨坎坷無數,可到底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走過來了……“接下來,自然少不了對自家兒女一番未免有些言過其實的誇張吹噓,總之就是絲毫不比寒雪這個曾經令人馬首是瞻的佼佼者大學生遜色,甚至都不是她可以相提並論的。當然那些人說這些話的時候無不心平氣和,臨了甚至還不忘增添一句:“是啊,想想寒雪你還比他們多讀了那麽多年的書,既然他們尚且可以走到如今如此輝煌的步,真要出去闖蕩的話,你怎麽就不行呢?”看起來完全是出於一番好意,可敏感的寒雪還是很輕易就從這些看似平淡看似隨和的話語背後感覺到了深深的鄙夷跟詆毀;而況如若沒有事先串通好的話,或者最起碼之前聚在一塊聊過相關的話題,他們的步調何以如此一致,他們說的話何以如此大同小異?甚至,就連年逾九旬的老繼外公(老媽的父親不幸意外英年早逝之後,老媽的母親即寒雪的外婆改嫁的那位)也幾乎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寒雪啊,要我看,還是出去做點什麽的好,雖說不大容易,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畢竟你的人生終究隻能由你自己完成,此外誰都替代不了。即便你真的事出有因,真的有自己的想法跟追尋方向,必要的時候還是應該去田裏地裏幫你爸你媽忙活一番,最起碼也要自食其力吧——想想他們支持你到現在已經頗不容易了,你怎麽忍心繼續拖累他們呢!而且他們雖說不算老,可也早已錯過了打拚的黃金時代,若你還要執迷不悟繼續我行我素的話,遲早有一天你會將他們拖垮的……”在座的頻頻點頭,然後像是受了一根無形指揮棒的指控一般,不約而同將含義頗深的火辣辣目光集中在寒雪身上。那一瞬,寒雪真有些無地自容了,有心逃離,卻壓根無從逃躲;而且真要那樣不顧一切的話,無疑會拂了在場所有長輩尤其是德高望重的繼外公的麵子,自己臉上也掛不住,那恐怕會弄得一發而不可收拾。哼哼,想想也真是的,自己在家裏呆得好好的,想想家人對自己的照顧跟體貼簡直無微不至無可挑剔,可自己偏偏還不知足,還要出來找那種受人頂禮膜拜高高在上的虛榮感覺,簡直是自討苦吃……

    其實,在這趟莫名走親訪友的漫漫旅程中,屢屢碰壁屢屢受傷——盡管碰到的都是那種不怎麽顯眼的軟釘子,寒雪也曾經懊惱過,動搖過,但寒雪總不願意相信這是人類的共性,最起碼,在那麽龐大的親朋好友體係中,總有那麽一個善解人意能夠跟自己達成共鳴的人吧?想想畢竟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至多隻是因為心中有夢,而選擇的道路跟生活方式與眾不同,那又算得了什麽大不了的錯誤呢?就算有錯,錯的其實也隻是自己,拖累的也隻是家人,跟那些很少聯係很少往來的所謂親友又有什麽關係?又何必非得那麽現實勢利那麽咄咄逼人呢?老媽曾經說過,“有理不怠上門客”,一直以來,寒雪都奉之為為為人處事的最基本原則,可為什麽這話在那些人眼裏就根本行不通了呢?就算是話不投機,古人尚且雲曰“話不投機半句多”,也即隻說半句,這跟針鋒相對得理不饒人之類種種難堪行徑,壓根就是兩碼事,這又算什麽呢?但寒雪終究無話可說。畢竟這不是她的家,親朋好友又不虧欠她什麽,可容不得她為所欲為恣意放肆!再說人家壓根就不把她當一迴事,說得再多又有什麽用呢?雖然她內心裏真的有太多的話要說,雖然她真的想告訴大家一切根本不是他們想的那個樣子,路走到今天,實在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跟情非得已;她想告訴大家其實自己並沒有那麽懦弱無能,自己並不是吃軟飯的人,起碼不是整日裏無所事事不事振作隻會四處晃悠恣意揮霍的那種;她想告訴大家這些日子自己其實過得並沒有那麽安逸那麽享受,相反是經曆了太多太多,承受了太多太多,尤其是在找兼職方麵,自己雖說自信是虎落平陽,龍擱淺水,隻是暫時的英雄落難而已,絕對不會永遠久居人下,遲早有一天會時來運轉飛黃騰達起來的,而且這一天還不會太遙遠(要不然,想必她當初也不會做得那麽徹底那麽決絕了),可從來沒有放棄另外尋找謀生的手段跟技能,畢竟就眼下而言,生活還是頗為現實的,甚至有些殘忍有些苛刻。無奈造化弄人,世事滄桑,再加上本身的體力不支能力有限,總是難以遂願,即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麽一份其實很卑微待遇也而且苦不堪言的工作,也難以持久……也許,這真的是天意吧!都說天無絕人之路,可這又算什麽路呢?都說“做得不好不要緊,隻要全心全意認真去做就好了”,都說“結果成敗無所謂,最重要的是那麽一個漫漫的奮鬥過程,是問心無愧”,可事實上這隻是自欺欺人罷了!說到底或者也是形勢所迫吧,生活還是那麽的現實跟無可動搖,大夥有意無意間最看重的還是結果,又有誰真正可以在乎漫漫過程中的諸多付出跟心酸淚水呢?一句話勝者為王敗者寇,要真正的公平起見,要勿以成敗論英雄其實是何其的不容易啊!或者這是人性最大的弊端吧!……

    盡管屢屢受挫,盡管傷痕累累,寒雪還是不敢相信生活的殘忍跟無奈,總寧願相信下一個會好的,相信天空不會永遠那麽黑暗,希望就在前方不遠處閃爍揮手,於是繼續不屈不撓勇往直前,然而誰曾想,經曆越多,傷痕越多,越感失望……

    然後,當終於走過最後一家,寒雪心中那個有關人情的“希望之火”終於熄滅了。

    這樣也好,或者這也可以算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另一種詮釋吧!想想既然大家都不在乎她既然都看她不怎麽順眼,她又何必非得那麽執拗非得硬要竭力攀附在人家身上死死不放呢?她好像還沒有那麽卑賤吧;再說她真要那樣做的話,也不見得人家就會領情,說不定反而會更囂張跋扈,會更不把她放在眼裏,到頭來自然她的處境會更不堪更被動,不是麽?而況,這又何必呢?這可不是她放棄都市大好機會義無返顧返迴這片貧瘠落寞故土的根本目的所在,也不是她這次不惜成本大把大把揮霍大好時光四處轉悠所想要的結果。正所謂“誌不同道不合不相為謀”,自古強扭的瓜不甜,幸福無法強求,又何必非得耿耿於懷跟自己過不去呢?說到底,自己這次出來是為了放鬆,當然順便也積累一點靈感跟寫作的素材,對了,順便把親朋好友們那一個個五花八門卻大同小異的勢利嘴臉也寫進去,日後得勢了再度迴首,說不定會迴味無窮呢!真的,這不止是對他們這種先入為主一成不變行徑的莫大嘲諷跟打擊,順便也可以警惕世人,讓大家更明白要如何跟人相處,這,也可以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或者也算是因禍得福吧。這樣也好,既然別人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既然大家都可以做得那麽決絕跟徹底,那自己還要顧慮什麽呢?剛好可以放開手腳盡情去做想做的事情——既然大家都不顧及最基本的情麵,那自己又何必過於執拗過於一廂情願呢?但丁說得對,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既然此生已經認定了這條路,既然相信自己內心裏的感覺,相信自己沒有做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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