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的中年男人在雪中瑟瑟發抖,身上傷口不計其數,血沫子糊了一身,看不出個人型。


    但命還保全著,便是對曲家最大的安慰了。


    人性皆冷漠,放任古代尤是。


    四下圍觀者眾多,卻無一人上前搭把手,反倒是在一邊指指點點,看得熱鬧。


    估計隨後幾日,眼前的一切都將成為西郊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桑桑哭成了淚人兒,卻要強忍著和白宋一起將半死的父親抬迴家中。


    為救曲叔,白宋已將所有的銀子拿了出來。


    一錠現銀分割數塊,也就妹妹白柔身上剩下不多的二三兩了。


    曲叔情況危急,外傷嚴重,又遇風雪凍天,若不馬上醫治,怕是神仙難救。


    白宋沒錢,空間剛兌換了青蒿,能量不足,隻能把希望放在曲家。


    嬸嬸聽聞丈夫外出賭錢,不僅欠下了一大筆債,還把女兒給輸出去了。


    一時間悲憤交織,病態更顯,倒在床上起不來了。


    桑桑亂了陣腳,隻是一個勁兒地哭。


    白宋拍拍桑桑:“曲叔需要一些藥物治療,但我身上已經沒錢,你家中可有餘錢?這治病救命的藥必須盡快準備。”


    桑桑抹著眼淚,搖著頭,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啊!我知道了!”


    說著,飛快去了裏屋,翻箱倒櫃拿出了的一匹嶄新的翠綠紡紗。


    “我……我用這個去換藥材。”


    古代以物換物甚為常見,而布匹錦緞又是繼銅錢之後最被世人所接受之物。


    這一匹翠綠的紡紗屬於錦緞中的上上品,即便是林家這樣的大戶也舍不得用此等良繡去做衣裳。


    這一匹布放在市麵上少說也值數百文,換些治愈外傷的草藥不再話下。


    見了此物,白宋心中稍定,將欲告知桑桑當取何種藥物的時候,裏麵的嬸子卻哭嚷起來。


    “不可以!不可以……傻女兒,那可是娘給你省出來的嫁妝,不能拿出去給這沒良心的爛貨治病。他欠下的債,是要咱娘兒兩跟他一起陪葬,娘死了不要緊,但娘今生最後的希望便是看著你嫁個好人家……”


    桑桑站在家門口,死死地抱著嶄新的紡紗,小臉兒輕輕地摩挲著薄如蟬翼的織麵,生怕自己粗糙的臉頰在上麵留下一絲絲痕跡,心愛程度絕非一件簡單的物品,而是和她生命相連的珍寶,藏著對未來的憧憬,也藏著女兒家最深的情愫。


    輕輕的觸摸像是最後的道別,桑桑作出了決定,不再理會母親的唿喊,衝出家門,一頭紮入了雪天。


    白宋喊著:“桑桑,我還沒說要些什麽藥材!”


    “我去把大夫請迴家來!”


    留下一句話,桑桑的背影消失在了雪中。


    ……


    桑桑請來了西郊唯一的大夫。


    大雪中,小妮子已是滿頭大汗,在前麵很恭敬地擺出請的手勢,讓大夫先進屋。


    事情關係父親生死,桑桑很謹慎。


    她雖然信任白大哥,但她還是更希望真正的大夫來給父親診斷。


    大夫進屋,在門口看了一眼曲叔,眉頭便是一皺。


    然後簡單地看了看氣色和傷口,冷哼一聲:“都這樣了,還有什麽好治的?準備後事吧!”


    桑桑一聽,臉色瞬間慘白如雪,抓著大夫追問:“您再看看,白大哥說爹爹還有救的。”


    “嗬,真是笑話,誰說有救,讓誰救去。老夫是無能為力。”


    說完便要走。


    “等等!”


    白宋起身打斷,目光停留在了大夫隨身的藥箱上。


    “帶藥了吧?”


    “嗯?”


    “那一匹布換你這一箱藥,人可以走,把藥留下。”


    “你又是何意?”


    “你說治不了的我來治,隻是眼下無藥。”


    “你?”大夫一臉不屑,“黃口小兒,行醫治病可是苦功,你這般年紀,怕是連藥材都認不全。老夫學醫十五載方才出師,行醫七年,大小病症見了無數,老夫說治不好的從無二出。”


    “你廢話的這麽多幹什麽?人命關天,沒時間跟你廢話。”


    白宋已經失去了耐心,直接上前把他的藥箱給搶了下來。


    這大夫聽說是外傷,帶的藥自然是治療外傷的藥物。


    治療外傷的關鍵不在於藥物配置,自古以來的金瘡藥配方千萬,藥效卻相差無幾。


    最關鍵在於手法。


    這些遊走市井的赤腳大夫根本不懂現代西醫的傷口處理基礎,更不懂傷口感染的細菌理論。


    白宋不在乎用什麽藥,隻要是傷藥,用在白宋手中就是起死迴生的靈丹。


    大夫心裏責罵白宋不懂規矩,卻已收了病人一匹上等錦緞,心中雖是不悅,卻也不好再說。


    隻是見白宋得了藥箱之後迅速開箱將裏麵配置好的藥物一一比對,然後就開始拿來了準備多時的熱水和刀具。


    這大夫倒也不是個走地的神棍,還是有兩分本事,見白宋處理傷口前的準備就多了些猜疑。


    隨後半個時辰,白宋精湛的手法給老郎中好好地上了一課。


    “這小子手法之精準,簡直世所罕見,沒個十幾年的手上功夫怎能做到如此?可他這般年紀……難不成打娘胎裏就開始學醫了?”


    以這位大夫的眼力勁兒也隻能看出白宋的手很準了。


    根本沒看出處理不同傷口時的細微不同,為什麽有的傷口要上火燒,為什麽有的傷口要用水洗,還有的傷口要用酒浸。


    這些現代醫學基礎已經超出了古代郎中的認知。


    桌上的鹿肉已涼透,白宋將沾滿血跡的帕子丟盡了熱水盆,然後起身,說了一句:“好了。”


    然後看向觀摩許久的大夫。


    這位大夫再無先前的輕慢,而是拱手施禮:“英雄出少年,老朽眼拙了。”


    白宋看了看藥箱:“傷藥用了不少,那一匹紡紗價值卻遠超於此,大夫,你收了這麽多錢,卻沒做多少事,是不是該把那紡紗還給人家?”


    先前還一臉誠懇,一聽要拿迴那匹紡紗,大夫瞬間變了臉,各種理由說了一通,自己的藥箱也不要了,轉頭逃出了曲家。


    白宋皺眉,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桑桑。


    正巧桑桑也看著白大哥,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白大哥,不要緊的,爹爹命更重要。”


    白宋點點頭,輕輕地摸了摸桑桑的風幹的臉蛋兒:“放心吧,白大哥會給你準備千萬匹更好的錦緞,出嫁之日定當風風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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