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距離樂氏營地並不遠,以歡歌的速度很快便到了,卻隻站在外麵,躊躇著不敢進去。

    府內中擠滿了中了鬼族極惡幻術之人,個個陷入最恐懼的往事中,麵色猙獰,慘叫連連。有幾個不知在害怕些什麽,甚至不停地在自殘,渾身上下鮮血淋漓,沒一塊好肉。

    侍衛們將其圈在一個地方,拿著武器鎮壓,不讓他們再生事端。

    他的小殿下盤膝坐在這樣的一群人中,一襲紅衣奪人眼球,神情依舊自在而安然,十指在綠腰琴上翻飛舞動。《清心散》恬靜自然的旋律在偌大的城主府盤旋而上,如一輪暖陽映照進他們的混亂不堪的恐懼中。

    ——恍惚間歡歌仿佛看到了初見時的小殿下,漫天飄雪中她同樣是他眼中唯一的暖陽。

    就在樂曲接近尾聲之際,一個麵目全非披頭散發的女子突然暴起,脫離了侍衛的掌控,向小殿下撲去。

    女子滿手鮮血,從前修剪得宜的指甲已然盡數斷裂,滿是血汙泥垢,先是在綠腰琴板上劃了一下,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嘎吱”聲。

    無疆眼看著她撲過來,雙手仍舊不停,咬咬牙準備硬接了這一下,左右不過是一個失了智的凡人——樂氏靈曲還未終了,這麽多人的幻術未完全解開,總不好功虧一簣。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一道風鏈瞬間捆住女子,猛地向後一拽,便遠離了小殿下。

    無疆一看是歡歌,憤憤地撇開眼,心說還不如被撓這一下。

    歡歌嗓音低沉又急,“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點押下去?”

    城主府的侍衛終於反應過來,七手八腳地上前就要將人帶下去。

    “等一下。”

    無疆開口阻攔,上前細細端詳一番,這女子顯然比其他人更加混亂,雙眼圓睜,空洞又瑟縮地恐懼著,嘴裏正含糊不清地念著什麽。

    無疆剛想湊近了聽清楚,就被一人拽著手腕拉了起來,“殿下,太危險了,離她遠點。”

    “放開,誰是你的殿下呢。”

    歡歌被她掙脫了,也不願意離開,反而更加上前一步,牢牢地護著。

    無疆白了他一眼,自顧自地蹲下身去,這才聽清女子顛三倒四的絮絮叨叨,隻覺得甚是詭異。

    “第一個孩子發燒沒了,第二個孩子被火燒死了,第三個……第三個喝水嗆死了…哈哈哈哈哈。第四個…全沒了,全沒了……”

    “她是哪家哪戶?她孩子呢?”無疆蹙眉,雖然麵目猙獰,但她的皮膚看起來卻並不如何蒼老,怎麽看也不像是有四個孩子的人。

    身邊一個侍衛解釋道:“這女子原是城西一農戶家的女兒,嫁給了城中的富商做了第三房妾室,不過沒多久就被休棄了,也就近一月的事情。一個孩子都還沒有,如何會有四個呢?”

    “這不對勁。”無疆神色凝重,“鬼族極惡幻術自九幽誕生起,便隻能讓人陷入自身最恐懼的往事中,必然是曾經發生過的才可以。”

    “小少主是說,鬼族的幻術變了?”

    “恐怕是的。這是創造出了一個幻境,讓她自以為有了孩子能留在夫君身邊,結果孩子又一個一個死去了。給了她希望,最後又失去了,這才是最深的恐懼。”

    無疆點點頭,伸手按住她的額頭,女子漸漸安靜下來,最後昏睡過去。“將她送到樂氏營地去交給大少。”

    城主府內頓時人心惶惶,剛解開幻術的人都一臉後怕地開始竊竊私語。

    其中一個男子,瘦小得像一隻猴子,壯著膽子問,“小少主,那我們該如何是好?城西這樣的人實在很多,防不勝防啊!”

    無疆:“都是城西?”

    另有一人道:“不不不,我在城北也見過的,一個乞丐整日說自己的房子被燒了,喊了一日之後,自己跳進火堆裏真把自己燒死了,這多荒唐。”

    那人卻堅持道:“定是城西更早,那女子名叫杏兒,我也見過的。小少主救救我們吧,我一家老小都在城西。”

    “我們樂氏不會放棄江城任何一個子民。”無疆神色凝重,看來江城的情況有變,“帶我去城西。”

    那“猴子”果然靈活,一骨碌竄到她身前就要帶路。

    無疆起身才走了兩步路,便身形一晃,差點摔倒。

    歡歌眼疾手快地將抓著她的手腕,將她半攬著,“殿下,別去了。”

    無疆一把推開他,“你別管我!”

    “城西還不知道有什麽危險,至少今日別去了,殿下夜裏才損耗了精血,先休息一日。”

    不提夜裏的事還好,一提起來,無疆更氣了,直截了當道:“前麵帶路。”

    歡歌歎了口氣,強行按住她耳後的靈印渡了好些靈力過去,“那我也去。”

    話音剛落,便看見小殿下皺眉,隻得小聲地再補上一句,“殿下

    ,我就遠遠地跟著,否則大少他們也不會放心的。”

    無疆終於沒再說什麽,抬腳便走了。

    ************

    江城城西大多是尋常平民所居,或許是中了鬼族幻術的人日益增多,大多數人都遷走了,屋舍低矮擁擠卻隻能見到寥寥幾人。

    無疆開口道:“是叫杏兒吧?先去她家。”

    “好,這邊走。”精瘦的“猴子”也不提自己的一家老小,立刻走在跟前帶路。

    三人拐進一條小路,來到那杏兒的家——出人意料的是,這竟是城西難得的高門大院。

    男子高聲了一句,“杏兒嬸。”

    眼看就要推門而入,跟在後頭的歡歌心頭驀地一跳,忍不住抓著她的手腕,“殿下……”

    無疆謹慎地看了看四周,隱隱也覺得有些問題,就任由他牽著,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

    院內瞧著不大,沒想到走起來居然要這麽久,小殿下有些不耐煩,“怎麽還沒有到?這戶人家究竟是住在哪裏?”

    沒有人迴答她。

    無疆意識到了什麽,倏地轉頭,果然身後沒有了一直跟著的歡歌,隻有幽深的迴廊。再往前看,那“精瘦猴子”也不見了。

    原本仍是正午大亮的天光漸漸變暗,院內的花草小假山也沒了蹤影,接著平地忽然刮起了大風,到處是飛沙走石,裹著濃重的血腥味。正前方影影綽綽出現三座大山,布滿了互相咬著蛇尾的封印。

    無疆默默地在心裏罵了一句,一抬頭,果然頭頂是一輪相當熟悉的殘月。

    接著她感覺到手臂一熱又一涼,鮮血沿著緩緩低落,沒想到這個鬼族的幻境居然如此逼真?

    無疆沉吟片刻,開始怔愣出神,而後蹲下身抱起膝蓋,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小聲地啜泣,就好像從前許多年來的夢境一樣。

    “小殿下,小殿下……”

    柔軟如飄絮的女子聲音絲絲纏繞著鑽進無疆的耳朵,她抬起頭望向聲音的來源,眼眶中蓄滿了淚水,一眨眼,“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倒也真像是從前那個孤獨寂寞的孩子。

    “小殿下,你在想誰呀?”

    無疆斷斷續續地說:“我…我想……我的小師兄。”

    一隻白生生的手掌遞到她麵前,“我的小殿下,我帶你去找他好嗎?”

    無疆抹了一把眼淚,牽住她的

    手,有種微微的涼意,很真實,“好,去找……小師兄。”

    走了幾步路,女子的身形漸漸露出來,薄薄的點絳唇,麵容嬌豔動人,是夜笑語。

    “小殿下,你喜歡小師兄嗎?”

    無疆偏頭想了想,“那姐姐喜歡小師兄嗎?”

    夜笑語掩嘴笑起來,“當然喜歡呀,全天下最喜歡的人就是他啦。”

    無疆磨了下牙,惡狠狠道:“那就給你了!”

    無疆牽著她的手掌掌心猛地爆發出一陣火焰,一股子皮肉炙烤的焦糊味彌漫開。

    “混賬!!!”夜笑語一抽手竟還沒有抽迴來,差點脫下來一層皮。

    “我就知道是你這妖女!”無疆另一隻手並起兩指,飛快地點在她手臂上幾個大穴。

    夜笑語愈發吃痛當即召喚出山主令,直接用風將火焰吹迴去。

    “你怎麽會有這個?!”無疆瞠目結舌,不得已隻好鬆手,連連退開幾步。

    夜笑語沒有迴答她,捂著受傷的手不解道:“你明明身處幻境,為何沒有事?”

    無疆嗤笑一聲,“笑話,本殿怎麽會怕這個?”

    ——小殿下曾經最害怕的孤獨恐懼的無邊永夜,早在日複一日夢境中,變成了吟唱,化作了一曲曲思念纏綿的《攝魂》,最後在歡歌的陪伴下一箭徹底擊碎了三座大山。

    夜笑語直覺不信,從來沒有人能逃出她的幻境,就連歡歌如今都還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你這小丫頭,既然嘴上說得這麽厲害,那你就自己走出來吧。”

    “方才還我的小殿下呢,這麽快就小丫頭。”無疆學著她的語調,“翻臉不認人。”

    “小妖女!睜大你的眼睛看好了,本殿是怎麽出來的!”

    無疆摘下頭上的簪子,入手便化作長歌射日弓,這一迴倒是沒有用血凝箭,而是直接化了靈力作箭。

    她抬起手遙遙指著天邊的殘月,閉眼,鬆手,靈箭如流星一般射出。

    一聲悶哼之後,耳邊唿嘯的風聲消失了,正午陽光的暖意再次落在人身上,無疆睜開眼,依舊在城西的高牆大院內。

    鬼族殿下夜笑語同她隔著一條幽深的長廊相對,而歡歌依舊不見蹤影。

    幸好歡歌在城主府渡了好些靈力,無疆得以再度凝出靈力箭,指著夜笑語威脅道:“小妖女,我的小師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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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突然好喜歡追妻火葬場的梗呀!!!

    以後想多寫一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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