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才發覺自己並不如從前想的那麽無私。

    蕭棣長成了一心為朝廷建功立業的千裏駒,也就有了別的天地。

    之前蕭棣隻能亦步亦趨的跟在自己身後,護著他,捧著他。

    如今卻被人前唿後擁著,聊未曾出閣的貴女。

    謝清辭輕輕握緊掌心,心裏生出對自己的不恥。

    這個畫麵,不是他一直想要的麽?

    蕭棣得勝歸來,為朝廷出力盡心,受到表彰,也走上了正路,以後娶妻生子,也不會如同上一世,對自己糾纏不休。

    可他竟然沒有絲毫愉悅和成就,滿腦子都是紛亂的念頭,時而想著昨夜蕭棣沒頭沒尾問自己稱帝的話,時而又琢磨著給蕭棣介紹貴女的這些人是何居心。

    總之表麵不動聲色的飲酒,其實耳朵早已伸了過去。

    因聊到了婚事上,隻聽又有人對蕭棣笑道:“王爺身邊一直缺個佳人,不知近些時候有沒有成親打算?”

    這麽私密的問題,謝清辭想著蕭棣定然委婉拒絕,誰知蕭棣絲毫沒有遮掩,向來清冷的聲音在夜色裏泛著溫柔期待:“下次大捷迴來,已準備商議此事。”

    那些人又是一陣嬉笑,湊近蕭棣不曉得說了些什麽。

    蕭棣唇角始終上揚,似乎極為愉悅,和這些人也極為熟稔的模樣。

    謝清辭收迴目光,捏著杯盞的纖細指尖力道更大,泛起了一層緋色。

    他在蕭棣出發之前,的確動過許他親事的念頭。

    隨口許給他,他也就記在了心上,想著大捷之後,替他尋一門好親事,看著他……成親……

    想到此,謝清辭心一顫,幾乎連酒杯都拿不穩了。

    可如今看蕭棣笑意盈盈的和旁人說著貴女,想必日後也不用自己再多操心。

    隻是……謝清辭眼眸暗了暗……

    他本以為蕭棣會來同他抵死糾纏一番,結果倒這麽快就把眼睛放在了貴女身上。

    也好,也沒什麽不對。

    倒真讓自己省心了。

    謝清辭如玉雕似的坐在喧鬧的宮宴上,木木的想,這大約是最好不過的結局了。

    蕭棣已是自由之身,立功封王,馳騁疆場,日後也會有嬌妻美妾。

    隻是他那麽爽快熟稔的和旁人談笑風聲,似乎從不需要練

    習。

    或者以他的謀略,他日日都在為這一日準備吧。

    期待著蕭家得見天日,重掌兵權的那一天。

    謝清辭定定的看向眾人圍繞的蕭棣。

    他沉穩,高貴,眯起的眸子含著淡淡的笑意,遊刃有餘又漫不經心。

    好似他從沒經曆過黑暗,那些曾經的掙紮屈辱,如風過無痕,沒在他眉心間留下絲毫痕跡。

    就好像……好像在宮中那段屈居人下的日子,自始至終都不存在一樣。

    蕭棣應付著那些人,眸光卻不由得轉向謝清辭。

    宮宴裏嘈雜熱鬧,但他卻一眼看到了謝清辭。

    他的殿下今日穿著月白色宮服,上頭精細的暗紋層層暈染開,烏黑的長發輕挽,在燈下格外引人注目。

    宮宴不乏眉目精致,長袖善舞的貴公子,但謝清辭隻是靜靜坐在那裏,風華硬是蓋過了所有人。

    隻是望著望著,蕭棣便輕輕皺起了眉。

    他記得謝清辭明明沾酒就醉,此刻卻握著白釉瓷瓶,一杯一杯的仰頭灌酒,連臉色也漸漸的泛起紅暈。

    這不是給自己過不去麽?

    他的位置本離謝清辭不算遠,正下意識的準備過去,卻恰逢皇帝傳召,蕭棣目光頓了頓,先跟著那太監去見皇帝。

    等到皇帝笑眯眯說完場麵話,蕭棣迴頭時,謝清辭已經不在位置上了。

    蕭棣心中一緊,匆匆應付了身邊人幾句,忙抓住方才侍奉謝清辭的宮宴太監:“殿下去何處了?”

    “殿下說身子不適,先迴宮去了。”那小太監看了一眼蕭棣,又道:“殿下還說,若是郡王來問,便給您說,且好生應酬著,莫要以他為念。”

    蕭棣:“……”

    也不知是不是這小太監的問題,最後兩句聽起來,總有種說不出的陰陽怪氣。

    隻是這畢竟是他的慶功宴,也抽不開身,隻能先應付著這些人,得了空閑再去尋。

    謝清辭走出宮宴,由著春柳攙扶,在朦朧的月光下往流雲宮走。

    他知道自己喝醉了,聽著那觥籌交錯的慶祝聲,他卻頭疼欲裂,直想遠離。

    可就算離開了那地方,眾人笑著和蕭棣商量貴女的那一幕,卻深深刻在了腦海深處,如何都揮之不去。

    不……不會是因為這個……

    他之所以心煩意亂

    ,一定是昨夜,蕭棣說的那番話讓自己對他生出了警惕和懷疑,所以對著這滿是熱鬧恭維的宴席,才會心頭泛起異樣。

    可他無比明白,心裏的沉悶絕不是因此而起。

    就算昨夜蕭棣問了他那句話,他也沒想過蕭棣會擁兵造反。

    他不願承認,

    但最讓他在意的還是宴席之上的場景。

    也恰是在今晚,他才發覺自己的陰暗,狹隘,瘋狂。

    以後的蕭棣天地廣闊,能入他眼的,自然不會隻是一個謝清辭。

    而再過幾年,蕭棣真正能獨當一麵,封疆一方時,他謝清辭,又能是蕭棣的何人?

    舊主?摯友?幾年都見不上一麵的陌生人?

    總之,不會有人提起蕭棣時,再如往常那樣笑著說——這是三殿下的人。

    一想到此,心口已在緩緩的收縮,泛起酸澀的疼。

    為何會如此……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自己所思所想再走,為何看到他馳騁疆場,守護江山時,卻沒有預想的欣慰。

    反而意識到他愈走愈遠時,心底某處如撕裂般生疼。

    春柳攙扶著謝清辭迴到宮中,心裏有些怕。

    殿下雙眸盛著失魂落魄的醉意,麵頰卻泛起奇異的潮紅。

    ——蕭棣,哦不,懷郡王也不在,這宮裏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該不會要出事兒吧。

    正在胡思亂想著,已聽謝清辭悶悶的聲音響起:“春柳,你曾說蕭棣是我流雲宮的人,那他若是讓本王心裏不舒服了,是不是……任由我處置?”

    春柳隻覺得這話溫的沒頭沒腦,但看他醉眸迷離,隻哄著他道:“那當然,他是從咱們流雲宮出去的人,即便日後發達了,那若是敢惹怒了殿下,那咱們也能好好教訓他!”

    “那你去——”謝清辭推了他一把,道:“你去把本王的馬鞭拿來。”

    春柳傻在當場:“殿下您……您認真的?”

    謝清辭迷離的眸子裏映著燭火,催促道:“快去。”

    春柳隻能硬著頭皮聽命而去。

    蕭棣心裏記掛著謝清辭,應付了眾人之後,快步來到了流雲宮。

    夜色深沉,依稀的月光下,隻見春柳站在殿門口,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心虛。

    蕭棣挑眉道:“殿下呢?”

    春柳艱難道:

    “在……在裏麵等您呢。”

    門扉輕掩,蕭棣伸手一推,殿門“吱”一聲被推開。

    謝清辭站在殿中,雙眸噙著微醺的冷意,月白色袍擺被夜風吹起,整個人白皙纖細,如冬日初雪堆就,愈發襯得手中的鞭子猙獰遒勁。

    蕭棣微微一怔,目光掠過那鞭子,最終定在謝清辭臉上。

    謝清辭抬起下巴,嗓音微啞道:“蕭棣!你跪下!”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棣棣親親,70多章了終於吃上一口熱乎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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