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辭這才意識到,這正是上一世,蕭棣剛剛進京的畫麵,而這個謝清辭,就是那劇情中的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謝清辭的心登時提起。

    不知為何,蕭棣此時應該已經被打斷了腿,但對著眼前毀掉他的“謝清辭”,竟然還有幾分溫柔:“殿下這麽晚還沒睡?”

    那謝清辭像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來一個食盒:“知道你晚宴受罰沒有吃飯,這是本王特意為你留的,你打開看看吧。”

    蕭棣猶豫了一瞬,還是接過了那食盒:“謝殿下。”

    他其實不餓,隻是不願讓殿下的好意落空。

    蕭棣打開食盒,卻未察覺“謝清辭”的笑逐漸陰冷,恰在此時,燕銘等人一擁而上,將蕭棣團團圍住。

    “蕭棣,你好大的膽子!不讓你進膳是陛下的命令,你竟然敢在此處偷偷抗旨!”

    話音未落,這些人蜂擁而上,對著蕭棣拳打腳踢。

    若蕭棣真的還手,這些人定然不是他的對手,但不知為何,蕭棣卻絲毫未動,被人百般折辱,雙眸還一動不動的盯著謝清辭。

    那“謝清辭”看到這眼神,倒是抽動嘴角笑了一下:“蕭棣,你以為我賞你幾口飯食,給你擦幾次藥,對你噓寒問暖幾次,就是對你好?還說什麽你要護著本王?就憑你!也配!嗬,本王之前隻是打發一條狗罷了,今兒就讓你好好清醒清醒,也讓你認清自己身份!”

    那些人的毆打一直沒有停止,謝清辭在夢裏發不出聲音,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蕭棣眼中的光芒如流星劃落,終於涅滅死寂。

    謝清辭全身發抖。

    怪不得,在上一世自己有時會有依稀的神智清醒時刻,每次恢複意識,都能看到蕭棣被這些人百般欺辱,他當時單純的覺得蕭棣曾救過他一命,自然每次都站出來護著蕭棣,有幾次,還把蕭棣帶迴去,給他上藥。

    那個時候蕭棣隻是沉默著,但也溫順配合,看不出什麽暴戾的殺人狂魔傾向。

    可再到他恢複意識時,蕭棣已經強勢歸來奪去了皇位,成了冷戾又人見人畏的暴君。

    算起來,蕭棣日後的扭曲瘋狂,定然也和自己的折磨有關……

    也不知蕭棣獨自經過了多少失望苦痛,才長成了最後的瘋魔樣子,自己在他手裏經曆了羞辱痛苦,蕭棣在最初,又何嚐不是被自己百般折辱玩弄……

    “蕭棣……”幾聲破碎的呻,吟從謝清辭唇角溢出:“蕭棣……”

    聲音裏滿含愧疚,讓人聽的心頭一緊。

    蕭棣不由得將謝清辭的指尖握的更緊,隻看到他的眼角凝結了如露珠般清澈的眼淚,正在盈盈下墜。

    蕭棣伸出手,輕輕撚過這淚滴,心裏驀然發燙。

    哥哥在夢裏,還是會因為方才的猶豫,覺得愧對於他麽?

    蕭棣眸中漾起暖意,趁謝清辭入睡,將那柔軟的的掌心貼上自己的臉頰。

    謝清辭情緒激蕩咳血,也有過好幾次,沒有好法子,隻能靜靜等著他醒來。

    謝清辭轉醒的時候,已經將近深夜,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先習慣性的看了一眼床頭的錦鯉燈。

    溫暖泛黃的光芒暖暖籠罩在他身上,謝清辭稍稍安下心,正欲喊人,突然看到床畔有個高大的黑影。

    他定睛一看,登時怔住。

    是蕭棣。

    他沉默的靠在床頭,雙眸微微閉著似是在小憩,眉宇緊皺,看起來滿是疲憊。

    手卻牢牢的扣在自己掌心上,像是抓著一閃即逝的珍寶。

    謝清辭屏住唿吸,凝望著蕭棣的臉龐。

    長眉入鬢,睫羽長長的勾勒出上挑的眼形,鼻子英挺,鼻側被燭火打出暗影,看去更是乖巧了幾分。

    這一世的蕭棣,從未傷害過自己。

    反而一次次的冒險向自己奔赴。

    自己又何必被上一世的執念所困?

    許徽舟說的,他也聽到了心裏。

    也許是蕭棣太義無反顧,又太溫馴袒護,謝清辭在這一刻已經沒有任何遲疑——他要出麵,讓蕭棣重新站在光亮裏。

    那雙百發百中的手,不該隻和山匪廝鬥,他的靈敏迅疾,也不該用在和奴隸的生死搏鬥上。

    謝清辭在夜色裏沉靜的看著蕭棣的臉龐。

    想看著他披甲領兵的模樣,想看他興奮張揚的騎在馬背上,揚眉意氣風發。

    雖然……他也知曉蕭棣對他有些長歪的心思,謝清辭耳後一紅,但那想必是上一世蕭棣心性大改後的扭曲喜好。

    若他這一世一生順遂,出將入相一生順遂,那……縱使此刻他依戀覬覦自己,等他見了廣闊天地,想必也不會將目光盯在他身上了……

    明明該如釋重負的事情,謝清辭心頭卻湧上

    自己都解釋不清的酸澀。

    謝清辭既已下定決心,便直接和許徽舟說清,二人開始暗中商議如何借此事翻案。

    兩人聊了半晌,許徽舟歎氣道:“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不曉得此案的幕後主使究竟是誰,才會處處有顧慮。”

    幕後主使……

    從最開始的龐章驚馬,再到燕家挑釁,再到此刻的山匪出手,謝清辭能感知到有人在背後翻雲覆雨,但卻沒有強硬的證據去指出。

    “那就不必去指出誰是幕後主使。”

    門外忽然響起陌生男子的聲音。

    謝清辭一怔,忙打開殿門。

    隻見蕭棣和一個英俊颯爽侍衛模樣的人一前一後站在殿門口,方才出言的恰是這陌生侍衛。

    謝清辭看向春柳,語氣裏微微含著責備:“你怎麽看的門?”

    春柳看了一眼蕭棣,動動嘴唇沒有說話。

    現在飛騎尉在他們殿裏就是第二個主子,他要帶人來,自己可不敢攔。

    “殿下為臣謀劃,難道還想將臣拒之門外?”

    蕭棣雙眸始終沒有從謝清辭身上移開,語氣也含著幾分戲謔的笑意。

    謝清辭心裏一顫,移開眼眸道:“也不算為你謀劃,本王……本王這是為了朝廷大義……”

    說著說著,聲音都低了下去。

    蕭棣隻是噙著一絲笑看著他,明明那麽冷戾的人,此時眼眸裏像是盛著滿滿的日光。

    許徽舟輕咳一聲打斷二人的對視:“那……不如進來說話吧。”

    蕭棣帶著嚴晶走到殿內,嚴晶是宮中的侍衛長,雖然在宮中自由出入,但很少登堂入室,眼下還有幾分拘謹。

    蕭棣先鄭重的謝了許徽舟:“許公子自從進京來,置身份與不顧,甘冒風險一心為蕭家平反,蕭棣在此謝過。”

    許徽舟怔了怔,自然也開始恭維他幾句。

    在一旁的謝清辭:“……”

    他自認自己也不是小氣的人,也不可能為了幾句謝意如何,可心底卻不受控製的湧上酸楚。

    他也是置身份於不顧,他也是甘冒風險一心為蕭家平反。

    蕭棣怎麽就無視了自己?

    看到蕭棣和許徽舟四目相對的樣子,謝清辭哼了一聲道:“謝的人是不是少了一個啊?”

    蕭棣看向謝清辭,隻要眼神落

    在他的身上,那素來冷漠的唇線就忍不住向上翹起。

    別扭吃醋的哥哥,勾的他整個心都酥酥麻麻。

    蕭棣的眼神深情專注,讓人想起夜裏的湛藍星空,他半晌才含笑道:“以後……臣再私下向殿下道謝。”

    許徽舟和嚴晶不由得對視一眼。

    怎麽就覺得他們兩人該雙雙原地消失呢……

    嚴晶看了看兩人,輕咳一聲道:“那個……謝也道完了,咱們接著向下說罷。”

    許徽舟看向蕭棣道:“你們是不是也曾找到了聶校尉。”

    嚴晶道:“是啊,隻是他卻不願配合,也多虧了許公子出麵。”

    許徽舟沉吟道:“你們說不必揪出幕後主使,是已經有了大概的計劃?”

    蕭棣點點頭道:“幕後主使定然位高權重,到時一石激起千層浪,陛下也不好處理,此事關鍵之處是在翻案,我們的意思是,不必直接指出究竟是誰做了此事,但可以勾起陛下等人的疑心,待事後緩緩發酵就是……”

    許徽舟細細一思索,覺得此法子的確比直接點出是誰穩妥。

    他們眼下最想的還是翻案,至於是有人在暗中籌謀還是那些人真的眼花看錯了人,想必世人定有公論,等到種種流言都討論起來之後,想必他們也能引導引導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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