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公公睜大眼睛,好奇心頓起,非要看著蕭棣要做何要事。

    隻看著蕭棣氣定神閑的緩緩卷起褲管,下了荷花池,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最深處跋涉而去。

    湖水清波蕩漾,荷花泛起陣陣漣漪。

    英俊少年,映日荷花,這畫麵足以入畫。

    但榮公公在岸上急得團團轉,沒有半絲賞景的心思,他下意識的警惕,覺得蕭棣不是去自殘就是要殺人。

    總之盡幹些見血的兇煞事兒。

    他膽子小,真的經不起幾次驚嚇了。

    榮公公在河畔喃喃念佛,緊閉雙眼瑟瑟發抖。

    誰知剛念了幾聲,就被一道冷然的聲音打斷:“走吧。”

    榮公公睜開眼睛。

    蕭棣竟然上了岸,小腿的血跡已被盡數洗去,水珠在皮肉上緩緩流淌,長眉如鬢黑眸沉沉,懷裏還捧著幾朵白皙中透著薄粉的夏荷。

    還別說,蕭棣的眉眼被那荷花一襯,竟有幾分……清俊飄逸。

    榮公公沒迴過神,一個不留神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了:“您……您今兒沒去殺人吧?!”

    “我?”蕭棣眯眸,冷嗤道:“我隻救了人啊。”

    燕家站在楚王的陣營裏,以後早晚會參與奪嫡之爭。

    而他蕭棣,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將命運交由旁人裁決,繼續任那新皇宰割。

    燕銘在他心裏已是罪不容誅,若是不及時除去,這仇恨自然會延續到燕家身上。

    那時候,死的不止燕銘一個,而是幾百口人的性命。

    今日除掉燕銘,仇怨幹淨利落的結束,若是今後不再有旁的恩怨,他日後也不會再對燕家人心有芥蒂,百般追究。

    殺了燕銘一人保住了幾百口人的性命,他蕭棣可不是救人了麽?

    榮公公一時也辨不出真假,隻能顫抖著應聲:“是,是啊……”

    蕭棣年紀不大,說的話卻常常讓人感到有雷霆般的壓迫之感,榮公公非但不敢去追究真相,甚至……還自欺自己,蕭棣是真的去救人了……

    蕭棣上岸,徑直往太學走去。

    榮公公:“???”

    “……您不是要還有重要事情辦麽?”

    難道蕭棣嘴裏的要事,便是摘幾朵無關痛癢的荷花?

    蕭棣低頭

    深嗅荷花,語氣很是鄭重無辜:“給哥哥摘花,難道不是要事麽?”

    榮公公:“???”

    這花是給他們殿下摘的?

    榮公公在風中徹底淩亂了。

    眼睜睜望著方才兇如修羅的蕭棣,捧著清透無辜的白荷乖乖朝太學走去,明明還是那身形,但眨眼之間,已從獨行荒原的野獸,變成了家養的大狗。

    滿臉寫著乖馴念主。

    榮公公瞠目結舌,心裏浮現一絲憂慮。

    有些人的暴戾不馴是骨子裏帶的,別說蕭棣眼下叫他家殿下哥,就算跪下叫爹,他也絲毫不信此人會真心拜服。

    榮公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蕭棣對他家殿下究竟有何圖謀,才肯下了血本這般偽裝自己……

    他隻是愈發莫名相信,隻要是蕭棣滋生了心思,定然是神佛都攔不住的。

    夏風溫柔,蕭棣手捧荷花,不疾不徐的走到太學的窗畔。

    謝清辭正在答題,忽然聽到窗畔響起篤篤聲。

    他微微皺眉,抬眸看了看巡場的師傅,沒有理會。

    敲窗戶的聲音再次響起,還三短一長,守禮乖順的讓人無法拒絕。

    謝清辭倏然拉開窗。

    蕭棣站在夏日午後的窗口,捧著荷花對他彎起唇角。

    水珠掛在少年眉眼上,顯出幾分……洗濯後的豐神俊朗。

    “阿棣送哥哥的。”蕭棣悄悄將荷花往謝清辭手中一塞,不等謝清辭說拒絕,登時轉身離開。

    身影翩躚,隻是望去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謝清辭愣住。

    不知是因為蕭棣看他的眼神,還是在這種場合下叫他這聲哥哥。

    總覺得……似乎哪裏不太對勁。

    眼下來不及細想,趁師傅迴頭的前一刻,謝清辭忙將荷莖往下一拉,將荷花攏在袖中。

    荷香盈袖,他用指尖輕撚薄葉,隻覺得胸口撲通撲通的瘋狂跳動,白皙的臉頰,耳根都泛起粉色。

    “你怎麽才迴來?”守門的師傅不滿的看了蕭棣一眼,哼道:“時辰恰恰好,你若是再晚片刻,就要超時了,也不必再答題考試了。”

    蕭棣道聲歉,快步迴到了座位上,不經意間瞟過楚王的位置。

    楚王皺眉沉思,卷子還有小半張未做。

    “還有半盞茶的時辰,

    便要收卷了。”許徽舟看蕭棣現在才來,眉宇間有些憂慮道:“還能做完麽?”

    蕭棣落座,淡淡道:“試試吧。”

    說罷,目光飛速掠過卷子,提起筆埋頭答題。

    片刻後,便有人上來收繳答卷。

    蕭棣擱筆,將考卷遞上。

    接過蕭棣卷子的少年飛速的掠過幾道算學題目的答案,見自己和蕭棣寫的一致,才略略鬆口氣。

    他記得蕭棣出去的時辰也不短啊,沒曾想這卷子倒也能答得滿滿當當。

    謝清辭交過卷子,眸光定定落在蓮花上。

    也許是巧了,上一世,蕭棣倒是也送過他荷花。

    隻是那時的蕭棣暴戾血腥,連荷花都沾染著殺伐之氣。

    這一世的荷花,卻漾著少年的青澀赤誠。

    前幾日因為劉恢對蕭棣存下的芥蒂,漸漸消散。

    蕭棣眼下,倒是一廂情願的對他上心。

    每晚準時睡那小榻,一臉無怨無悔,就連考試出個門看到荷花,還要幫他采摘幾朵……

    謝清辭唇畔銜起笑意,輕輕揉了揉尚在生長的花苞。

    下了考場,許徽舟一眼看到謝清辭手裏舉的荷花。

    夏日新荷綽約生姿,許徽舟亦很是喜歡,奇道:“考著試你從哪兒變的荷花?”

    謝清辭沒來由滋生出幾分自豪,看向蕭棣道:“諾,是阿棣趁師傅不備,從窗口送的。”

    許徽舟一怔,隨即轉頭對蕭棣笑道:“阿棣考著試溜出去采荷了啊?這荷花倒是送的份量極重。”

    蕭棣眉心攏起,並未搭腔。

    哥哥叫他阿棣,胸口都翻滾著歡愉。

    可眼前這個許徽舟,竟然也有樣學樣,順著哥哥的叫法喚他。

    他憑什麽能順著謝清辭的關係喚人?

    不是隻有拜過堂的夫妻才這樣麽?

    許徽舟並未察覺蕭棣對他的嫌惡,還在笑著和謝清辭講盛荷花的容器。

    “我之前送你的汝窯白瓷還在麽?瞧著也能盛下……”

    “用青釉春瓶也可以,玉壺春瓶的模樣配荷花倒是恰好……”

    許徽舟似乎對那荷花格外感興趣,一路上說了不少適合的瓶子。

    謝清辭始終帶笑聽著。

    蕭棣眉眼卻凝結了濃重陰雲,緩緩握緊

    掌心。

    這花是自己送給哥哥的,和他許徽舟有何關係?

    倒讓他在此上躥下跳!

    蕭棣咬牙,偷偷瞥了一眼謝清辭,看到他聽得認真,也不好陰陽怪氣的打斷。

    殿下……他定然很喜歡聽這些吧。

    殿下似乎天生就知道什麽是好東西,他能輕易分辨出哪些是珍貴的雅致的,從而選取最金尊玉貴的衣食物件。

    他喜歡撫摸長毛貓溫熱的身子,喜歡那勞什子帳中香,喜歡用各種各樣的漂亮易碎的瓷器。

    喜歡各種在他蕭棣看來,空有精細外貌卻無用的皮薄東西。

    這麽推算下來,謝清辭會不會還喜歡一個……精雅玉質的許徽舟呢?

    蕭棣冷冷皺眉。

    總之細細想來,謝清辭心儀的精致溫雅和兇蠻冷戾的自己還真是……迥然不同的風格。

    由物及人,自己這般冰冷煞氣的模樣,謝清辭在心底,大約……也是避之不及的。

    這麽一想,謝清辭太學這幾日為何倏然冷淡,便也有跡可循。

    蕭棣深吸口氣,心口還是泛起一陣抽痛。

    他心知肚明,他和謝清辭,一個是海棠春睡萬物生,一個是風刀霜劍奪人命。

    從來都不該在一方天地。

    本是無妨的。

    他自有法子讓天地相融,大不了,撞開,撕碎,重塑罷了。

    可如今,和謝清辭同片天地的許徽舟翩然而至。

    他們二人……宛如生在溫香處的雙璧,處處登對養眼。

    隨意撿一段舊事,便是聊不完的話。

    許徽舟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提醒他,那雨夜後的星辰皓月隻是驚鴻一瞥。

    注定是鏡花水月,轉瞬成空。

    蕭棣跟在二人身後,壓下心頭的焦灼煩躁,悄然握緊手掌。

    作者有話要說:竟然不知道棣棣你是順手考個試,還是順手殺了個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炮灰皇子崩人設後不亡國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慵不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慵不語並收藏炮灰皇子崩人設後不亡國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