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棣走了,謝清辭目光卻怔怔的——

    他不曉得自己如此對待蕭棣,究竟妥不妥當。

    重生後,他下意識的覺得除掉此人也許是最明智的選擇。

    可因著各種事耽擱,非但沒除去蕭棣,幾人反而愈發親近。

    他鬼使神差的替蕭棣出了好幾次頭,今日贈扇想提醒他莫忘國恥,但也有勉勵之意在裏頭。

    也不曉得蕭棣能不能領會他這份心?

    謝清辭輕歎口氣,他性子總有些綿軟。

    天下的可憐無辜之人那麽多,唯有蕭棣是日後殺伐狠戾的暴君,就算自己要發善心,也不該發到此人頭上。

    道理謝清辭都懂,但看到蕭棣的模樣,每次都事與願違。

    謝華嚴聽到弟弟歎氣,目光多了幾分探尋:“清辭,你最近有心事?”

    自從做了那場夢後,謝華嚴已經很久未和弟弟談心了。

    謝清辭沉吟半晌,如實道:“哥哥,我遇到了一個人,他此時沒傷人害人,還算良善,但我偏偏知曉他日後會長成殺人如麻的兇戾模樣,我……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對待他?”

    長大後窮兇極惡……此刻卻隻是少年……

    謝華嚴握拳,目光劃過一絲晦暗,不動聲色道:“哦?此人在你身畔?”

    謝清辭思索了一瞬,還是點點頭道:“是……我不知該如何對待他。”

    謝華嚴沉吟道:“你如何得知他此時良善,又如何得知他日後會兇戾……”

    “我……”謝清辭認真想了想:“他此刻良善,是我能感受到的,他日後的兇戾……”謝清辭本想說也是曾經曆的,話到嘴邊改成:“我也能隱隱預料到……”

    “可笑。”謝華嚴聲音沉穩:“不去信自己的心,去信虛無縹緲的預判命數嗎?”

    話音一落,謝華嚴不由一怔——

    他不知弟弟為何如此發問,但他的心事反而雲開霧散了不少。

    謝清辭猶豫道:“可我怕他秉性兇戾,留下他反而是日後的隱患——”

    “你也說他此時並無害人之心,善惡有因,事出有名,若是一日日這麽過著,難道他會忽然有一日化身厲鬼麽?”

    “倒也不像……”謝清辭幹脆和盤托出:“隻是我不知拿何種態度應對他……”

    謝華嚴的望著略茫然的弟弟,醇厚的聲音緩緩響起——

    “不必預設他日後的模樣,隻需分辨他眼下是何人。”

    “不必因所謂擔憂去防備,也不必因著所謂感化故意施恩——刻意為之豈不是適當其反?”

    “摒除雜念,聽從己心,你此刻想如何去對待他,便如何去做就是。”

    謝清辭感激的望向哥哥。

    聽罷這些話,他心中對蕭棣的態度,反而更清晰明了。

    善惡有因,事事有果。

    他打翻了燕巢,明年時燕子便不會棲息在他的屋簷下。

    他將花圃裏的花搬到不見天日的柴房,本能開出繁茂春日的花就此凋零——

    誰能說上一世蕭棣陰戾血腥,和他飽受冷漠羞辱的經曆無關呢?

    他總說蕭棣葬送了謝家的江山,但那場叛賊的流言,同樣葬送了蕭棣的前半生。

    這本該是他最意氣風發的年紀……

    謝清辭腦海中掠過蕭棣胸前深深的箭傷——

    還好,他還未長成前世冷戾冰冷的模樣。

    燕銘這幾日到處找人去尋龐章,卻一直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這一日到了晚間,燕銘才聽聞龐章被殺的消息,一時間驚得從椅子上蹦起來,忙去找老爹。

    “謝清辭不是向來倚重龐章麽?怎會下了殺手?”

    龐章是燕銘奉父親命安插在謝清辭身邊的人,謝清辭心思單純,從未起疑。

    他怎麽也不會料到,龐章竟然會被除去。

    “三殿下知道馬被動了手腳。”燕銘壓低聲音道:“此事還是蕭棣發現的。”

    “我就說嘛,那嬌氣的病秧子能有這心計?”燕平榮幾乎咬牙切齒:“怎麽又是蕭棣?!”

    “如今太子和二殿下非但沒了間隙,反而解決誤會愈發交好。”燭火閃爍,燕平榮的雙眸陰沉不定:“這不是離我們的預想越來越遠麽?”

    “將軍不必擔心,眼下的局麵隻是表象,稍有風吹草動,定會瓦解。”說話的男子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眉眼俊秀,身形如竹,是他最為倚重的謀士翟湛。

    燕平榮看向他:“這怎麽說?”

    “太子殿下和秦王抱作一團,並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場景。如今陛下剛剛繼位,對有軍功,又和秦王交好的太子殿下一直很忌憚,隻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手段去壓製而已。”

    “如今太子和秦王

    重歸於好,陛下麵上不顯露,心裏卻也不會痛快。”

    翟湛一眼便看破了局勢,侃侃而談道:“我們若是能在此時用些手段,給陛下一個打壓太子的理由,陛下定然會順水推舟。”

    “既能打壓太子勢力,又能為陛下分憂,這種事情本將軍當然要做!”燕平榮立刻道:“你能有什麽主意?”

    翟湛緩緩道:“再過幾日,陛下要在宮中舉辦壽誕,到時上至皇親,下至京官都會去拜壽,此事——還需安貴妃的大兄親自出麵。”

    安貴妃的大兄在京城中是有名的鬼見愁,仗著自己妹妹得寵,自己又曾在戰場上搭救過皇帝,橫行京城仗勢欺人,在京郊圈占了上百畝良田去建莊子和蹴鞠場,百姓怨聲載道,卻毫無辦法。

    燕平榮不由得皺起眉頭:“你想讓他做何事?”

    “安大兄心思直爽,前幾日四殿下心儀的宮殿被晉王搶了去。”翟湛勾起冷笑,隨即垂眸:“他定然是願意幫妹妹和外甥出這一口惡氣的。”

    翟湛淡淡道:“我們可以在謝清辭身上做手腳,他年紀小心思單純,定然會上鉤,到時也算是給了陛下一個削弱東宮的理由。”

    說罷上前壓低聲音,把計劃全盤告訴了燕平榮。

    “妙啊!”燕平榮連連點頭道:“謝清辭是個小病秧,平日裏那些東宮衛像看寶貝似的把他看得很緊,這次定然會忍不住出手……”

    翟湛唇角扯出弧度:“隻要他們出手,大事定然可成,離間太子和秦王的事也不必我們去做……”

    隻需靜觀其變就好。

    “殿下,”春柳隻覺得頭疼:“陛下的壽辰要到了,在永樂殿備宴,您準備送哪些賀禮?”

    “永樂殿……”謝清辭眉心微簇。

    他記得這個地點。

    上一世,就是在此地,大哥被安大兄衝撞,一時情急之下,東宮衛和安貴妃的長兄動起手。

    他記得父皇當場大發雷霆,斥責太子哥哥蔑視長輩,東宮衛橫衝直撞耀武揚威,立時有不少官員跪下細數東宮衛的惡行。

    父皇當場裁撤了東宮衛幾名統領。

    謝清辭記得當時自己還鬆了口氣,覺得裁撤的人員不多。

    可如今想來,那些人都是太子哥哥的親信,更可怕的是,當著眾人處置太子,分明是在暗示哥哥的失寵。

    謝清辭重生後再次迴想,才覺得不寒而栗。

    在上一世,父皇裁撤了哥哥的東宮衛不說,還明裏暗裏很是依賴二哥,二哥打獵打得好,父親便會說“英果類我”,二哥穿了盔甲去打仗,父親會拍著二哥的肩膀說“不愧是朕的兒子,有朕年輕時的風範啊!”

    大哥手指殘疾後,本就心思敏感,再有意無意的看到父親依重弟弟的模樣,即使不心存怨懟,對弟弟也無法再親密如初。

    當時不覺得如何,謝清辭此刻迴想,才曉得那是帝王心術。

    畢竟二哥是難得的將才,手裏有兵馬常常要出征,太子又執掌著六部,在朝中威嚴甚高,若是兄長關係親密,父親難免會覺得這是莫大的威脅。

    可重生一次的謝清辭卻曉得,父親這麽做,百害而無一利……

    大哥和二哥越走越疏遠,二哥去打仗,卻因糧草未至慘敗,再加上那封信,才在亂軍中丟了性命,事發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在心裏篤定,此事定然和督辦糧草的太子有關。

    太子百口莫辯,隨即被父皇廢了太子位囚入宗人府,到最後又被自己折磨到幾乎瘋癲……

    若是沒有曾經的疏遠,也不會有那麽多觸目驚心的結局。

    而父皇費盡心機,卻被蕭棣這個狼崽子篡奪了江山。

    謝清辭又想,上一世,自己墜馬一事是有人在背後布局。

    那父皇,是不是也是被人利用,放大了對兒子們的忌憚?

    無論如何,這次的永樂壽誕都是極為重要的,直接關係到哥哥以後的關係走向。

    謝清辭此時也留意到,別說太子哥哥身邊的,就算是他身邊的東宮衛也都極為囂張,出門時人見人怕,很是被人側目。

    他冷笑一聲,想是有人故意插了釘子進來。

    謝清辭頓了頓,讓春柳把晉王府的東宮衛都叫來。

    這支人馬是謝華嚴擔憂弟弟安危,特意遣來加強謝清辭守衛的。

    謝清辭站起身,目光緩緩掃過身形高大的侍衛,開口道:“你們都是太子殿下分給本王的人,出去的一言一行關係到的不止是本王的臉麵,也是太子的——若是有人不守規矩不聽命令,為了太子殿下,本王也絕不會姑息,明白了?”

    東宮衛們齊聲道:“屬下明白。”

    謝清辭說這番話,是為了給這些人提個醒,免得在壽宴上衝撞了誰。

    他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若是再有人裝聾作啞做出什麽討人嫌

    的事,那就別怪他不留情麵。

    春柳站在一旁呆呆的望著,他隻覺得,謝清辭是真的變了。

    雖然看起來仍然有幾分蒼白脆弱,但一開口卻神色端肅,舉手投足皆是皇家的氣度,讓人不敢再生出輕慢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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