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死。

    陸月梨是在清吧裏聽到這件事的。

    旁邊的卡座上,女孩們的議論聲快要蓋過清吧的音樂聲。

    “梨子,好羨慕你啊,顧氏總裁哎,不是說不沾女色麽,還栽在你石榴裙底。”

    “哪有,諾,這是他給我的卡,裏麵有十萬。”

    “嘶,”有個女生尖叫了下:“草,真有這麽大方的老板麽?睡一覺這麽多錢?”

    聽見這話,陸月梨的指尖微微顫抖,杯子應聲而落。

    砸在水晶台上,濺出一簇簇水花,碎掉的玻璃在頂上燈光的映射下,閃著微光。

    陸月梨慢吞吞地拿紙巾擦了沾滿酒的手,她站起來走到旁邊卡座,輕聲問:

    “請問你們說的顧氏總裁是顧離嗎?”

    中梨站起身,語氣不算友善:“你誰啊?”

    陸月梨不迴答,她從包裏取出一張卡,擲在桌上。

    那是她來a城出差拍攝全部的費用。

    “你隻需要迴答,是顧離麽,”陸月梨彎腰將卡推向中梨:“還有你們做了麽,什麽時候做的。”

    頓了頓,陸月梨又補了句:“這裏麵是三萬,一個問題一萬。”

    有錢不收是腦子壞掉。

    中梨看著麵前女人如此認真的模樣有些不敢撒謊,但剛才和姐妹的牛已經吹好了,她說:

    “對,就是顧氏總裁顧離,做了,就一個星期以前。”

    “諾,”為了印證話的真實性,中梨將顧離給她的那張卡推給陸月梨:“這是他給我的卡。”

    金卡的右上角裹著一截白色膠帶,上邊寫著顧離的名字,顧的最後一筆很重,似要戳破膠帶。

    陸月梨可以確認,這是顧離的卡。

    一個星期以前,陸月梨想起來了,是他去a城找她的那次。

    所以,他是和別人做了又去找她做麽。

    陸月梨隻想吐。

    走出酒吧時,陸月梨腿都是抖的。她從包裏掏出電話,打給顧離。

    電話響了兩聲接了,那邊響起一道男聲:“梨梨,怎麽了?”

    一如既往地溫柔。

    陸月梨摸了根煙,可指尖顫抖到煙怎麽也點不著,她幹脆放棄了。

    她說:“顧離,你和別人做了?就你來a城找我的那天晚上。”

    顧離沉默了兩秒,說道:“沒有,梨梨,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不必,”雖然陸月梨也不想相信,但那實在算是證據確鑿:“直接霧青灣見。”

    說完,她掛了電話。

    顧氏集團。

    落地玻璃窗外,霓虹閃爍;落地窗內,燈火通明。

    辦公桌上的文件淩亂不堪,有些散落在地上,純白色地毯上靜靜躺著一個碎掉的玻璃煙灰缸,黑色煙灰散落在地毯上。

    男人站在那塊巨大的落地窗前,垂眸向下看,霓虹閃爍萬家燈火。黑色襯衫的袖子處半卷著,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手臂。

    指尖中,煙火明滅。

    電話被掛斷,不斷傳出嘟嘟聲,在這寂靜的黑夜中,倒顯得異常清晰。

    男人身後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人,那人垂眸輕聲辯駁著:

    “我已經給過中梨小姐封口費了,反複提醒過了。對不起,給您帶來這樣的麻煩。”

    煙霧升騰起來,模糊了男人五官的輪廓。但周身清冷甚至於壓迫的色彩卻絲毫未減。

    指尖傳來微微痛楚,顧離垂眸,才發現是煙頭燃盡燒到手指。

    太久沒有嚐過疼痛的感覺,竟連煙火燙手也會覺得疼。

    顧離自嘲般地笑了聲,他漫不經心抽了張紙輕輕拭去指尖的煙灰,轉身開口:

    “把中梨帶到霧青灣,讓她好好想想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

    清冷的聲音中,威脅之感絲絲入扣。

    --

    真到了要走的時候,也就沒什麽好收拾的。

    除了那一個行李箱的攝影設備,就是一個小行李箱。

    顧離迴到霧青灣是晚上九點,他淡淡瞥了眼行李箱,路過時稍稍用力,行李箱便摔落在地上,碰出聲響。

    他倚在沙發裏,修長的雙腿懶懶疊著。黑發細碎柔軟,睫毛垂落在眼瞼處刻下淡淡陰翳。

    神色如常。

    陸月梨盯了他幾秒,淡淡道:“顧離,你是出軌了麽。”

    顧離抬眼,想伸手觸碰陸月梨的臉頰,可她輕輕躲過。

    他的手就那樣尷尬地停留在半空中,下一瞬,他的眸中閃過一絲不悅。

    但他還是強行壓抑住內心所有起伏的情緒,溫柔道:“梨梨,我這不是迴來給你解釋了麽。”

    事實是,在看到陸月梨腳邊的行李箱的那一刹那,顧離的世界就在以極快的速度分崩離析。

    但他這次可以騙過陸月梨的,和以往每一次一樣。

    當分針指向十五時,一個穿著淡色連衣裙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那天我在酒吧瞎說八道的。”

    顧離盯著客廳裏的女孩,神情漠然。

    中梨整個人快要跪在大廳裏,她不敢抬頭,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陸月梨站起身將女孩扶到沙發上,皺了皺眉:

    “別緊張,我和顧離都不會傷害你。中梨,我隻想知道那天晚上,是顧離找的你麽。”

    中梨微微抬頭,卻恰巧撞入顧離的視線。

    冰冷、漠然,看她便像是死物一般。

    他真的不會傷害她麽。

    她強行壓下內心的恐懼,磕磕巴巴說了顧離助理為她準備好的說辭:

    “那天晚上是我主動進的顧總的房間。”

    “然後呢,你們做了麽。”陸月梨將中梨垂落在額前的頭發捋到耳後。

    中梨立馬搖頭:“沒有,真的沒有。”

    那天真的隻是解了皮帶就結束了。

    “那顧離為什麽給你卡。”

    “卡......卡,”恐懼徹底讓中梨腦袋裏的思路變得混亂,方才背過一百遍的說辭就這樣忘了,她神情變得害怕:

    “對不起,我真的忘了,可我真的沒有和顧總做。”

    “真的沒有,”中梨整個人完全被恐懼控製,她一心隻想讓陸月梨相信她真的沒有和顧離做。

    “真的沒有,姐姐,你相信我,”中梨一把攥住陸月梨的手:“那天隻是解了皮帶顧總就讓我走了。”

    話音剛落,客廳安靜下來。

    半晌,陸月梨說:“中梨,你走吧,我和顧離說會兒話。”

    --

    月涼如水。

    陸月梨懶得再糾纏,她直截了當對顧離說:“我們好聚好散,就這樣。”

    她實在不想讓一段九年的感情收尾地太難堪。

    陸月梨提著箱子向外走,卻一把被顧離攥住了手腕:“陸月梨,你要做什麽?”

    陸月梨垂眸看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倏然笑了:

    “

    你出軌了,還問我要做什麽?當然是分手,不然等過年再分麽。”

    在這一刻,顧離竟稍許有些慶幸他沒有真的和中梨做,他竭力克製住翻湧的情緒,讓自己的語氣盡可能平和:

    “你剛剛也聽到了,我沒有和她做。”

    “放手。”她聲音有些冷。

    所以在外麵找娼/妓,隻是因為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就可以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麽。

    陸月梨隻覺得麵前的顧離陌生得可怕。

    道德底線低到塵埃。

    她甚至懷疑,麵前的顧離和當年會說愛她的顧離是否是同一個人。

    顧離沒有答話,隻是將她的手攥得更緊。

    強忍住很久的眼淚在此時掉落,滴落在顧離的手上。陸月梨不停地用手擦著眼淚,可眼淚怎麽也擦不完。

    她不知道事情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她明明已經在高高興興準備當新娘子了。

    顧離想要擦拭陸月梨眉眼的淚水,可陸月梨偏了頭,她想了很久,說了那句話:“我們結束。顧離,在你出軌的那一刻,結局就已經注定。”

    “對不起。”

    在陸月梨說出分手的那一刻,顧離內心的不安瞬間爆發,對不起更像是下意識說出的話。

    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隻是想讓陸月梨不要離開。

    陸月梨仰臉看他,眸色像是暈了一層冰:“你知道的,我沒法原諒你。”

    為什麽呢,隻要一想到陸月梨有離開他的可能,他就會難過,比小時候鞭子抽在他身上要難過。

    比所有人說他活該被眾叛親離要難過。

    可陸月梨走了,他不就是應了那句預言,眾叛親離。

    情緒爆發地徹底,顧離失了分寸,眸中所有的盛怒化作唇邊冷冷的笑:

    “所以你是要走是麽,你要去哪裏?你箱子裏所有的設備都是劃的顧氏的卡吧。陸月梨,隻要我想,你沒法再接到攝影單。”

    他像是一個商人,利用所有的籌碼換取陸月梨的留下。

    “別逼我恨你。”

    陸月梨說。

    握有籌碼的顧離稍稍恢複了些冷靜,他從冰箱裏取了杯冰酒,烈酒入喉,說不出是醉了些抑或是更清明了些。

    顧離坐在沙發上,輕輕搖晃著酒杯,淡聲說:

    “我沒逼你,那箱子裏的設備快要破百萬。陸月梨,賠給我,我可以讓你走。”

    他賭她還不起。

    “我們一定要這樣麽,”陸月梨淡淡道:“九年了,好聚好散不好麽。”

    她忽然有些想笑。

    頓了頓,她說:“可以。”

    陸月梨從行李箱的夾層裏取出一串珠寶,那算是陸家的傳家寶,也是她最愛的東西。

    是她缺錢到吃不起飯都不舍得賣的東西。

    珠鏈在光下泛出淡淡綠光,清澈透亮。

    “我剛給收貨的人發微信了,”陸月梨說:“半小時她就到,一百萬現金。”

    所以是賣了那串珠鏈都要離開他麽。

    戾氣再也掩不住,他一把攥住陸月梨的手腕就往樓上拖,踹開房門,陸月梨跌在床上。

    接近於狠的親吻就這樣落下,陸月梨躲避著,顧離幹脆解開領帶將她的手腕綁在床頭。

    他用力地吻著,唇舌侵入,陸月梨咬了一下,血腥味彌散在口腔,可顧離沒有停下,他捏住陸月梨的臉頰強迫她直視他:

    “陸月梨,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這是你說的!”

    “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你說過的!”

    他的吻細細密密地向下,極狠極重,似乎要在她身上種下烙印,銘刻上屬於他地名字。

    陸月梨很疼,她連掙紮都沒了力氣,淚水順著眼眶流下來,她眸中有些空:

    “顧離,我今兒才知道,你的離原來真是眾叛親離的離。”

    身上的男人就在那一刻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原來相處久了的人真的可以用一句話將對方戳得遍體鱗傷。

    她永遠知道,他最脆弱的地方在哪裏。

    顧離說不清那時的感受,隻是覺得又重新迴到了地獄。

    他很清楚地知道,這一次,陸月梨不要他了。

    徹底不要他了。

    “梨梨,”他輕輕撫過她的臉頰,附在她耳畔說:“你有什麽想要的麽,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

    隻要你不離開我。

    陸月梨迴過神來,她看著顧離隻覺得諷刺:“我隻想要離開。”

    “梨梨,”他用膝蓋抵開她的腿,鼻尖鑽入的玫瑰香氣讓他心情平靜了片刻

    :

    “除了這個,你想要錢麽,還是最頂尖的攝影設備,或者是最好的模特。我都可以給。”

    隻要你可以不離開。

    “顧離,”話語重重地落下,冰冷地讓人絕望:“我恨你。”

    顧離輕咬著她的耳尖,聞言低低地笑了:“那就恨一輩子。”

    隻要不離開,恨又有什麽所謂。

    --

    最後他還是放了她,因為聽了顏詞那傻/逼的話。

    顏詞說,許星是陸月梨的好朋友,他讓許星多勸勸,陸月梨總歸能迴心轉意的。

    確實,顧離不可能永遠囚著陸月梨。

    一個半月為期限,顧離表麵放她離開,實際她每天的行程他都會仔仔細細檢查一遍。

    他聽跟著陸月梨的人說,陸月梨最近特別特別缺錢。

    那段時間,顧離的心情都肉眼可見好了很多。

    他想,陸月梨肯定會來找他的。

    畢竟,他最不缺的就是錢。

    可一天又一天過去,陸月梨置頂的聊天框始終沒有信息。平安夜那晚他在開會,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灣洱的。

    細細密密的喜悅從心底湧起,他第一次中斷會議,接了那個電話,卻是一個騙子。

    他第一次在會議室裏發火,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罵人的話。

    隻是一通騙子電話,掛了不就行了,幹嘛發那麽大火。

    隻有顧離知道,他對那通電話抱了多大的期望。

    期望,是陸月梨打過來的。

    站在落地窗前,他看著外麵的萬家燈火,他知道,他等不了。

    平安夜裏,他臨時去參加了很討厭的同學聚會,如願見到了陸月梨。

    她穿著紅色的大衣,膚色雪白。原先沒看到他時眉眼還帶著笑,視線一落在他身上立刻便不笑了。

    許星沒將她勸好麽。

    為什麽還是這麽討厭他。

    趁著昏暗的燈光,他攥著陸月梨的手腕,將她拉到密閉的房間裏。

    他好想吻她,可他克製住了,他說:“陸月梨,你最近很缺錢麽?陪我吧,一天兩萬。”

    十萬也行。

    一百萬不行,他害怕陸月梨沒欠太多錢。

    他私心陸月梨欠了很多很多很

    多錢,如果那樣,是不是就會永遠陪在他身邊。

    陸月梨承認了,她的確很缺錢。

    但不要他的錢。

    他有些茫然,他好想要陸月梨。自從那天從霧青灣離開後,他再也沒迴去過,他害怕那個屬於陸月梨的地方。

    他害怕,他會忍受不住,將陸月梨重新拉迴來。

    那樣梨梨會不會更討厭他。

    他有點承受不了她的討厭。

    接著又是顏詞那個傻/逼勸他,說許星已經勸得差不多了,最多再一個月,就勸好了。

    可就在一個星期以後,他找不到陸月梨了。

    她就像是憑空消失,消失在一個雪夜裏。

    他甚至懷疑所有的一切是不是老天看他太可憐給他的夢境。

    現在夢醒了。

    他又是那個會被所有人討厭嫌棄的人。

    好日子到頭了。

    --

    剛到美國的那幾天,陸月梨不是很適應。或許是顏詞的囑托,她的主治醫生在查房時有時會陪她聊兩句。

    醫生叫燕驚蟄,本科時就在美國留學,後來也就留下了。

    是很優秀的人。

    有一次,她聊到名字:“燕醫生,你的名字很好聽。”

    燕驚蟄,很好聽的名字。

    “謝謝,”燕驚蟄笑著在板子上記下些什麽:“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算命大師說取這個名字可以活得長一些。”

    陸月梨突然想到了些什麽,她問:“燕醫生的家裏人應該很愛您吧。”

    燕驚蟄愣了愣,隨即笑道:“自然。”

    陸月梨,燕驚蟄,都是寄著希望和美好的名字。

    顧離,眾叛親離。

    原來,真的可以。

    有人生來被愛,有人生來塵埃。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句話我不知道具體出處是哪裏。明天應該是顧離的最後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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