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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府衙到法場,如果沿著仁德大街走的話,足有十裏。幾百囚犯,嘴裏被放了核桃,站在檻車裏,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於是絕望的把頭放在檻車的粗大木條上。一塊厚木板上,挖了一個剛好比脖子大一點的小洞,卡住了犯人的頭頸,哪怕輕微的轉動,頸部與粗糙的木頭產生摩擦,當然就會很疼。所以犯人不但喊不了冤,連動也不敢動。


    搶劫官員府第,以下犯上,以謀逆論誅三族,自然會有小犯人。十數個幾歲的小童也裝進了檻車,因為是朝庭重犯,所以必須一人一檻。小犯人還是受了些優待,就蹲在囚車裏,也沒有往嘴裏塞核桃,於是都抱住瘦小的雙腿,把頭埋在雙腿之間,發出了恐懼的哭泣。衙役用刀鞘抽擊囚車,吼道:“小賊崽子,有什麽好哭的,等下一刀下去,就什麽都不用怕了。”


    這是唯一一次,犯人沒有被石頭城的百姓唾罵。那些小犯人被嚇得,發出壓抑的抽泣聲,如一柄重錘,不停地擊在石頭城百姓的心上。恐懼,內疚,絕望,麻木,憤怒…….各種情緒交織,觀禮的巨大人流沉默地向刑場流去。


    數百衙役,數千騎兵,押送著囚車。兵刃撞擊甲衣發出鏘鏘聲。這支隊伍都麵無表情,顯示其鐵血,肅穆,以及威嚴。


    溫如玉這迴沒有乘坐那輛破舊的馬車,而是站在八匹馬拉的一輛巨輦上,巨輦上隻有一個座位,但那不是溫如玉的位置。溫如玉昂首挺胸站在這個座位後麵,座上的人,連眼都沒有睜開過,似乎對仁德街宏大的場麵沒有一點興趣。頭戴神冕,身著寬大的腥紅神袍。


    “觀主,那一定是天南觀觀主!”雖然天南觀觀主極少露麵,諾大的石頭城,還是有人通過氣勢,猜出車輦上此人的身份,在石頭城,能讓溫如玉在座位旁這麽站著的,有,且隻有一人,那便隻能是天南觀觀主。


    於是沉默的人潮開始騷動,石頭城數百年來,天南觀主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坐著神輦出現在街頭。為什麽一次行刑,會驚動一向深居簡出的觀主大人?


    石頭城的人大多是神教的信徒,每當孤苦無依時,就會一路跪拜上山,祈求庇佑。當神教的神官把手放在他們頭頂,他們會覺得重獲了人生的信心,於是屢有神跡。


    街上的人群都停止了行走,緩緩跪倒,念起了《光明心經》:“我心善處,能生大光明,我向善去,能生大光明……”


    天南觀主手持神杖,緩緩站起,張開雙眼,目中的慈悲之意,如一陣甘露,灑向石頭城,灑到每一個饑餓絕望的石頭城信徒身上。悠揚而又威嚴無比的聲音從天南觀主嘴裏飄出來:“當你們遇到絕境,請謹守本心,勿為盜,勿行竊,勿忘善行,那絕境自會退走,乃有大光明。”


    人群伏在地上,神輦一路行去,街的盡頭,更遠的天邊,竟生出了一些霞光。這便是神跡了。


    人群把頭伏得更低了些,長街之上愁苦盡去,誦經之聲大作。通往刑場的人流,竟生出了祥和之意。連那些囚徒都生出即將往生的解脫之念:“今生諸惡纏身,才有殺身之報,還是快快投胎,下輩子作個善人吧。”。隻有那些還不懂懺悔的小囚犯,依然在無力的抽泣。


    天南觀主慈悲地看了那些小犯人,歎了一口氣,喃喃道:“初惡己成,奈何!”。十多個神官從車輦後走到小囚犯麵前,摸出一個紫金小壺,輕柔地說:“喝了神水,便不再驚怖,喝吧!”小囚人哭泣了許久,也是渴得厲害,於是痛快喝下,然後靠在木條上,臉上竟生出笑容,不再恐懼哭泣了。


    徐九九與荊楚躲在仁德街的某處。第一次看見如此年幼的死囚,徐九九的心情很不好。當看到神官用紫金壺喂小囚徒喝下神水,徐九九的臉色更加的難著,眼神更加的冰冷。徐九九轉向荊楚,道:“我突然想順著自已心意做一件事,荊叔你能幫幫我嗎?”


    荊楚看著徐九九長大,哪裏不知徐九九的想法,心中生出一絲欣慰,笑道:“九公主的命令,我豈有不遵之理。”


    徐九九心生感激,撒嬌:“荊叔是神教第二人,我哪敢命令你。”


    對這個小姑娘,一向不苟言笑的荊楚居然拍起馬屁來:“你是未來教宗,遲早是要命令我的,我先適應一下也好。”


    刑場很大,但觀禮的人流很快就填滿了此處。刑場上方有一個三尺高的木台。衙役把囚車押至木台前,拖出爛泥般的犯人,讓他們一一跪在台下。數千騎兵再把觀禮的數萬百姓圍住。人群散開,跪倒,天南觀觀主的巨大車輦駛入刑場。


    溫如玉率先從車輦上下來,然後候在道側,彎著腰,等候天南觀觀主下車。觀主手持神杖,甫一落地,溫如步趨前一步,作出摻扶的姿態。其實天南觀觀主與溫如玉年紀相若,又境界高深,哪裏用得著他去摻扶,但此刻,最重要的是需要一個姿態,一個神仆的姿態。天南觀主目光祥和,臉露微笑,往台上行去。


    木台之上也隻有一個座位,既然天南觀觀主來了,其他人哪還有與之並坐的資格。觀主一旦坐定,便又合上雙眼,溫如玉彎腰低頭,輕聲地稟告些什麽,觀主微微頷首,便歸寂靜。


    溫如玉走到台前,一向溫暖如春的笑容早就消失無蹤,隻剩下肅殺。溫如玉拋棄了破舊官服的造型,穿上了黑色的甲衣,這讓他臉上的肅殺更濃重了幾分。


    為了這一場刑殺,溫如玉準備了這麽多天,每一個細節都堪稱完美。溫如玉望向人群,竟然心生期待,心道:“老夫豈是司馬戊那莽夫可比的,老夫倒想看看,就在你麵前殺人,你又能奈我何。隻是說好了天南觀觀主蒙麵埋伏,這麽大張旗鼓,也不知這個軻山聖俠是否如傳說中有膽,小賊呀小賊,你可千萬莫令老夫失望。”


    “我神教義教義讓爾輩守善,我朝庭禮義讓爾輩守節,守善得大光明之路,守節得大道德之途…….”溫如玉右手執腰間長劍,左手捋一捋花白的長須,便開始了說教。


    “老夫身為一城之父母,最是注重教化,禮雲:‘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溫如玉的語調越來越激越,聲音也越來越宏大。最後竟化成聲嘶力竭般的痛心疾首。


    “放屁!放你/媽媽/的臭狗屁!”


    一驚暴喝從人群外傳來,在刑場上空炸開,炸得溫如玉耳朵轟鳴,炸得數萬觀眾都抬起了頭,炸得天南觀觀主張開了雙眼,炸得遠處觀望的徐九九興奮得發抖,抓緊荊楚的衣袖,左右搖動,飛速地說:“荊叔,荊叔,你說,這麽漂亮的話,除了他,誰還說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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