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山洪爆發。這西山山脈連綿,山穀溝壑縱橫,水也存不下,沿著山穀往外流,這不就是給外邊製造災禍麽?咱們莊園倒是首當其衝,可真是倒黴的很。那水壩建的極有必要。”張延齡咂舌道。


    阿秀點頭道:“是啊,上下都有大河,就咱們這裏是條小河,水流不走。而且這一帶距離京城太近,百姓們在山裏砍柴燒炭的多,本來這座山上都是高大的木材,現在都被砍的差不多了。我爹說,數根可以蓄水,也可以加固山坡的。這可好,一下大雨便山洪爆發,整片整片的坡地坍塌,可真是麻煩。”


    張延齡點點頭,心裏倒也明白阿秀說的事情。西山距離京城很近,京城中所用的柴薪木炭怕是很大部分都是這裏供應的。京城裏蓋房子造東西什麽的,首選的木材也必是從西山裏采伐。久而久之,便帶來的水土流失的問題。大明朝距離後世雖有五六百年,但是水土流失的問題應該從現在開始便已經很嚴重了。這是一個不斷積累演化的過程。


    張延齡看著那山穀水流奔湧的地方,一時也沒轍。前方已然是山口,再往前已無意義,於是轉身順著斜坡往迴走。就在此刻,張延齡感覺到了一絲不妙。他覺察到腳下的山坡似乎正在滑動,一時驚愕的站住不動。


    “阿秀,你感覺到了麽?”張延齡叫道。


    阿秀在身後數步外呆呆點頭,忽然間張延齡大聲叫道:“滑坡,快跑。”


    不等阿秀反應過來,張延齡衝上前去一把拽著她便往來路坡下跑。然而,腳下的山坡像是一塊地毯一般往下滑下來,上方的草木矮樹紛紛倒塌,整個山坡轟然崩塌,像是一張毛皮被扒了下來。


    驚駭之中,張延齡做出了最為正確的決定,他沒有往迴跑,而是拉著阿秀直接從山坡上衝到了湍急的河水之中。唯有如此,他才能搶先一步躲避崩塌的泥石,避免被裹挾掩埋和被石頭樹木砸死的命運。


    但是,一旦入水,便身不由己了。巨大的衝擊力將兩人瞬間卷入漩渦之中。張延齡死死的拽著阿秀的胳膊,奮力往一側遊動,身旁各種木頭泥沙石塊滾滾而過,張延齡的身體遭到了各種撞擊,疼痛無比。但張延齡死命的拽著阿秀往一旁遊。


    當他們終於能冒出水麵的時候,發現已經被水流帶到了幾十步之外的河中心的位置。這裏反而是水流最為平穩之處,所以兩人才能冒頭出來。


    “阿秀,你沒事吧。”張延齡大聲喊道。


    阿秀尖叫著緊緊抱住張延齡的脖子,身子亂撲騰,她是不會水的。吃了幾口水之後早已慌了神。


    “阿秀,莫怕。別亂動,我能救你上岸,你聽我的,別亂動。不然我也會沉下去。對,別怕,一切有我。抱住我的脖子,身子別亂動,我會往對麵遊,那裏水流緩一些,我們能上岸。乖阿秀,千萬別亂動。”


    張延齡嘴裏胡言亂語著,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但是阿秀似乎安靜了下來,身子伏在張延齡背上,手抓著張延齡的肩膀,也不再亂抓亂動了。


    “平穩唿吸,覺得要淹水就吸口氣屏住唿吸,抓緊我就好。我們往對麵遊。”張延齡繼續安慰著阿秀,同時心裏慶幸自己會遊泳這個技能。畢竟後世可是喜歡四處旅行的人,遊泳這種基本技能還是會的。隻是眼前的河麵會是巨大的考驗。


    “準備了,我要遊了。”張延齡大聲叫道,然後開始拚命朝著對岸水勢稍緩之處遊去。


    一炷香後,張延齡精疲力竭的拉著阿秀爬上了對岸的小坡,渾身上下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精力一般無力,而且身體各處火辣辣的疼痛不已。癱坐在河坡上動彈不得。


    阿秀趴在一旁咳嗽著,幹嘔著,將適才嗆進去的水都吐了出來。


    張延齡恢複了些氣力,爬起身來叫道:“阿秀,你沒事吧。”


    阿秀也恢複了過來,喘息道:“我沒事,侯爺,現在怎麽辦?”


    張延齡看著四周一片漆黑,暴雨閃電依舊肆虐,而此刻身上已經沒有了蓑衣鬥笠等物,全身濕透,身上已經感覺有些發冷。他知道不能在雨中暴露太久。即便此刻是才剛入八月,氣溫還很炎熱。但是其實早晚已經變得涼爽,從雲中落下的雨滴也是冰涼的,淋著雨會導致失溫。


    “咱們找個地方躲一下雨,等雨勢小些,或者天一亮咱們便迴去。沿河走迴去,你爹爹和你哥哥他們會發現我們的。此刻不能亂走了。”張延齡道。


    阿秀抱著身子點頭,她也感覺到身上發冷,身子已經微微的顫抖了。


    張延齡站起身來,四顧張望。大雨之中黑蒙蒙天地間什麽也看不見。要想躲雨,怕是隻能往不遠處的山坡上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避雨之處。


    拿定主意之後,兩個人跌跌撞撞的往不遠處的山坡走去。張延齡的鞋子也沒了,身上的衣服也碎成一條條的黏在身上。身上多出有刮擦之傷,腿部在水裏不知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一下,此刻也疼痛的很。確實除了找地方呆著等待救援之外別無他法了。


    在山坡上找了一會,終於找到了一塊大岩石,下方有數尺見方的遮蔽之處,張延齡進去摸索了一番,居然還很幹燥。於是乎招唿趕緊阿秀進來躲避。


    阿秀鑽了進來,兩人縮著身子躲在裏邊。外邊風雨交加,水流轟鳴,天空中雷電閃爍,翻江倒海一般。但這岩石下倒還是不受風雨侵襲。


    張延齡有些鬱悶,早知道自己不往前走便好了,也不至於如此。自己也是閑不住,跟老鐵匠父子和馬全他們呆在一起不久好了麽?現在搞成如此狼狽。幸好自己水性不錯,見機也快,不然怕是要出事。而且連累了阿秀。


    張延齡轉頭想要和阿秀說兩句笑話,自嘲兩句。但他忽然發現縮在身旁的阿秀的身子似乎在瑟瑟發抖。於是忙問道:“阿秀,你怎樣?你在發抖麽?”


    阿秀上牙打著下牙道:“我……我……好冷。”


    張延齡其實也感覺身上發冷,特別是從岩石縫裏蹦進來的雨滴和吹進來的風都感覺像是冬天的風一般。作為後世經常和驢友們搞野外活動的他來說,自然知道這種情況是輕微失溫的症狀。但這種情形自己還能扛得住,卻沒注意到阿秀的情況。


    聽阿秀說冷,張延齡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忙問道:“你是不是手腳冰涼,感覺全身控製不住的發抖?”


    阿秀沒說話,但牙齒打架的聲音清晰可聞。張延齡意識到她的情形怕是有些嚴重。忙伸手過去,觸手是一片冰冷圓滑的裸露的肌膚,嚇得趕忙縮迴手來。


    “你的衣服呢?”


    話一問出口,張延齡便覺得自己問的蠢。自己身上的衣服千絲萬縷,阿秀和自己共同了經曆了那一切,難道身上的衣服還完整不成?自己摸到的應該是她的一截肩膀。


    猶豫了短短片刻,張延齡還是再伸手過去。因為他必須確定阿秀此刻的情形。他摸到了阿秀的額頭,摸到了她的手腳,都是冰涼冰涼的。這已經完全是失溫的症狀了。失溫聽起來似乎沒那麽可怕,然而張延齡卻知道那是會死人的。這是喜歡戶外驢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此刻要麽是趕緊生火取暖,要麽是立刻找到可以禦寒的衣物給阿秀穿上。然而,此刻生火無異於天方夜譚,禦寒之物也是根本沒有。而且此刻也無法離開這裏,到外邊雨水一淋,風一吹,那更是要了阿秀的命。


    沉吟了片刻。張延齡低聲道:“阿秀,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失溫會送命,所以我必須要救你。若有失禮得罪之處,卻也顧不得了。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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