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街巷之中傳來嘈雜之聲,甚為喧嘩。


    霍世鑒在遠處大喊:“王爺,敵人來了。”


    張延齡一驚,頭皮發麻。沒想到對方行動如此迅速,居然已經趕到了。張延齡正欲前往查看,卻又聽霍世鑒叫了起來。


    “王爺,好像是百姓。”


    張延齡無語,帶人飛奔去街口觀瞧,果見前方漕河街道上人頭濟濟,大量人群正在朝這邊衝來,看裝束打扮,確實都是一些百姓。


    “來人快快退後,趕緊離開這裏。此處即將交戰,眾鄉親不要亂走,迴家躲藏為宜。”張延齡大聲叫道。


    誰料想那些百姓不但不離開,反而加快腳步朝這邊衝來。霍世鑒沉聲喝令:“弓箭手準備!”


    上千弓箭手紛紛彎弓搭箭,準備放箭射殺。


    對麵百姓隊伍中有人叫喊道:“是靖海王的兵馬麽?莫要誤會,我等是崇南坊百姓,是來幫你們疏通河道的。”


    張延齡聞言連忙命弓箭手暫緩放箭,對麵成百上千的百姓抵近不遠處,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個個手中拿著繩索木棍等物。


    一名花白胡子的老者上千拱手叫道:“我等乃崇南坊百姓,得知水門堵塞,前來相助。靖海王為我大明除害,我等百姓理當相助。援軍早日進城,便早日將楊廷和那幫狗雜種繩之以法。我們老百姓們都受夠這狗雜種的禍害了。”


    廣渠門以及水門之處戰鬥開始之後,雖然膽戰心驚,但是百姓們的好奇心永不磨滅。住在廣渠門內崇南坊的百姓之中有人在屋頂樹頭偷偷的觀戰,看的一清二楚。


    那些楊廷和的兵馬趕到,將大量雜物推入河中堵塞河道的行為都全部被他們看到了。


    百姓們這幾天被折騰的很慘,特別是昨晚,楊廷和的兵馬抓壯丁,兵士們殺人放火淫辱百姓妻女的事情發生之後,百姓們都看清楚了楊廷和的真麵目。


    城外炮聲轟鳴,有援軍抵達的時候,百姓們都希望援軍趕緊進城幫靖海王張延齡他們鏟除楊廷和這個禍害。但沒想到水道被封堵,援軍進不來城,這讓崇南坊的百姓們很是擔心。


    當看到張延齡的兵馬趕到,將楊廷和的兵馬趕跑的時候,他們都知道,張延齡的兵馬是要迎接水軍進城來。所以大夥兒一商議,便紛紛趕來幫忙。


    隻能說,楊廷和終於為他禍害百姓的行為付出了代價,現在滿城百姓對他已經恨之入骨,已經全部明白了要幫誰了。


    張延齡聞言大喜,有百姓幫忙,那便最好不過了。這些百姓帶著繩索抓鉤,顯然有備而來。有他們幫忙清理河道,便可以騰出手來應對即將到來的楊廷和的兵馬。


    “長順,帶五百兄弟協助百姓們清理河道,其餘兵馬守住幾條路口,準備迎敵。”張延齡喝道。


    談長順大聲應了,率領五百兵士帶著上千百姓前往水門內側漕河邊。那百姓老者二話不說,一揮手,立刻有上百百姓攜帶繩索跳入河中。他們將繩索捆住水中榔槺之物後,岸上的百姓和士兵一起用力拉扯,將水中之物拉扯上岸。


    人多力量大,加上方法得當,事情進展的很快。很快便清理了許多小一點的障礙物。河道迅速被清空。但是,最大的障礙是三艘裝滿石頭的木船被鑿沉在河心位置,那可不是輕易能夠清理的巨大重物。隻能用笨辦法解決。


    在老者的指揮下,數十名壯年漢子潛入水下,摸索到沉船,以鉤索粗繩綁住沉船各個部位。之後岸上軍民齊心協力,幾十根繩子,數百人一起拉動,硬生生將沉船從河西拉到河邊淺水位置。


    沉船擱淺在岸邊的時候,眾人發出一片掌聲和歡唿聲來。橫在岸邊的沉船應該不會阻擋城外大船的道路了。


    但是,這辦法很費時間,第一艘沉船被拖拽到岸邊之後,前方幾條街巷道口位置已經發現了敵人蹤跡。楊廷和曹元朱震周昂等人率領的大軍鋪天蓋地的湧來。他們毫不停留的發動了猛攻。


    張延齡徐延德霍世鑒等人率領眾將士拚死抵抗,以弓箭鳥銃阻擊洶湧而來的敵人。這一次對方顯然是已經紅了眼,楊廷和甚至親自提了一柄長劍臉色陰沉的站在後方,和督戰隊一起督戰。


    潮水般的敵人湧來,弓箭雨點般的互射,雙方的死傷人數急劇上升。兩方都沒有工事掩體,張延齡的兵馬隻臨時選擇了路旁矮牆和樹木房舍作為簡易的掩體。路上搬運了一些從河中撈出來的榔槺之物作為障礙我,勉強可以延緩敵人的進攻步伐。


    但麵對一萬六千多敵人的洶湧進攻,而且在金瓜雷和鳥銃彈藥已經用盡的情形下,完全靠著箭支進行遠程打擊,那其實跟普通的兵馬也沒有太大的兩樣了。


    局麵呈現了短暫的僵持,但這種僵持就像潰堤的邊緣,很難支撐長久。後方的軍民知道時間緊急,采用兩條沉船一起拉動的辦法,在震天的喊殺聲中,在軍民整齊劃一的號子聲中,剩下的兩艘沉船緩緩被拉動,移動向岸邊的位置。


    漕河大街上的交戰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對方士兵已經清理了道路上的障礙,頂著盾牌衝到了五六十步之外。北側幾條巷子裏,雙方已經發生了短兵相接。開始麵對麵的愕肉搏。


    局麵已經到了甚為危急的時刻。


    但與此同時,兩發綠色焰火彈升上天空,那是向城外戰船發出了可以通航的信號。


    六艘戰船上的水軍等的已經心急如焚,聽著城裏的廝殺聲已經焦急萬分。他們也早就將鐵柵欄全部拉扯破壞,就等著水門出口的幾條沉船被移走了。


    信號彈發出,水軍戰船立刻開動,劃槳手將旋轉槳擼搖出了最快的頻率。船舷兩側的旋轉槳葉在水中轉動如飛。六艘大船相隔三十餘步的危險距離,從巨大的城牆斷口中轟然而過。龐大的船體堪堪能在漕河的河道中航行,船身甚至擦著淺水的淤泥和雜物,發出抖動。攪的河底淤泥翻湧,臭氣熏天。


    第一艘大船上的百戶剛剛進了水門不遠,便透過河岸邊稀疏的柳條間的縫隙看到了前方漕河大道上,無數的兵馬正在攻伐的情形。


    “火炮準備。目標前方四百步,河岸方向,偏北五度,直瞄轟擊。放!”


    轟隆隆!轟隆隆!兩聲轟鳴震耳欲聾。在這種角度,隻有兩門虎嘯炮有射擊角度,其餘兩門炮在靠近船尾位置,無法發射。


    炮彈擦著河堤上方的荒草穿行而過,又擦著正在向著敵人放箭的弓箭手們僅僅隻有數丈遠的距離飛過,破空聲翁然如風雷。然後就在二十餘步外的敵軍人群之中炸裂。


    開花彈的炸裂伴隨著劇烈的火光和大量煙塵,尤其是在人群之中炸裂,會激蕩起一片血肉的四散飛濺。場麵慘不忍睹,殘酷而絢爛。


    “草他娘的,這也敢放炮,擦著老子的頭皮過去了。嚇死人了。”徐延德驚愕之際,破口大罵起來。


    不遠處的張延齡哈哈大笑起來,心道:果然是水軍的風格,藝高人膽大。裝備精度高,兵士操作水平好,大炮也能玩出鳥銃的精細來。隻不過這也太冒險了,那個角度真是擦著本方兵馬的隊形過去的。


    但無論如何,他們做到了。那兩枚開花彈在人群之中炸裂,讓本已經衝到了二十步外,主力兵馬即將突破防守的敵軍兵士魂飛天外。


    炮彈在人群之中炸裂的景象,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場麵比之金瓜雷的爆炸要恐怖數倍。兩發開花彈,掀翻了周圍數十人,其中數人屍骨無存。旁邊兩三丈範圍內的兵馬幾乎個個受傷。十多人被破片擊中要害,當場斃命。剩下的滿地打滾,哀嚎呻吟。


    這兩聲炮響,拉開了水軍戰船對岸上敵軍轟炸的序幕。隨著六艘戰船次第進入河道之中,距離又近,角度更佳。連續十幾發炮彈轟如擁擠的敵軍人群之中,船上的水軍鳥銃手趴在船舷後方朝著人群射擊,岸上的敵軍完全成了活靶子,而且是如螻蟻一般被隨意碾壓的活靶子。


    大量的炮彈造成了大片的死傷,殘肢斷臂飛上天空,血肉掛到了兩旁的樹枝上,血糊糊的人體組織飛落漕河河麵上,像是下了一場雨。


    沒有人能在這種場麵下保持淡定,更何況是這些強弩之末的士兵。他們起先是驚懼麻木,然後便是肝膽俱裂。看著身旁的人四分五裂,炸的死無全屍,他們最後的一點心理防線和鬥誌徹底崩潰。


    有人開始往迴跑,抱著頭往迴猛衝,口中像是發神經一樣的念叨著什麽。然後其他人也跟著跑,一個個鬼哭狼嚎,嚇得屎尿失禁,哭爹喊娘。


    “不許退,衝上去肉搏,他們的火炮便沒有用了。給我迴頭衝殺!一群混賬,膽小鬼,廢物。”楊廷和大聲叫喊著,揮舞著長劍咆哮咒罵著。


    炮聲轟鳴之中,誰也聽不到他的喊叫聲,就算聽到了,也沒人遵命。他們隻顧逃跑,不顧其他。現在就是天王老子讓他們迴頭也是不可能了。


    午後未時末,楊廷和的兵馬在強大火炮戰船的打擊之下,徹底潰散,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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