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不定躲在哪裏,想要給我們放冷箭!”


    “莫怕,術士不是說了麽?滄瀾教裏大部分人不會術法,資質平平。嘿嘿,以我們的身手,大可以一敵十!”


    “前提條件是那些神獸不要出來。”


    “哎,怕就怕神獸不出來,可是別的東西出來,而那些東西比神獸還要厲害!”


    ……


    談說間,眾人足足行了半個時辰,總算是穿過了滄瀾的前宮殿。一刹,所有的人隻覺眼前一亮,又是另一片天地——偌大的廣場,腳下的寒石散著冷冷的光澤,整座廣場好似籠罩在萬古的孤絕中。


    百米的祭天台上,數千名教眾對突然出現的人視而不見,仍是匍匐在那裏誦經祈福。為首,女子的單薄的衣衫飛揚,麵色平靜,似是不知人世疾苦,隻有她手中的祈禱。


    佑我滄瀾,百年不死!


    看著她,寧止的眼睛微微一眯,開口卻是淡淡,“瑜姑娘,兩年不見,你的術法真是長進不少,幾乎可以叫那些神獸覆滅掉我們了。”


    聞言,若清瑜隻覺有種針紮心髒的痛楚。睜眼,她起身看著下麵的千人,擰眉低喝,“我滄瀾教素來與你們無冤無仇,緣何如此過分相逼!”


    正中要害!


    台下,足有三分之一的人情緒激動,當下便衝著若清瑜高聲怒喝!


    “若清瑜,你倒是會推卸責任!若是無冤無仇,我爹是怎麽死的!”


    “還有向城的姚都尉,那麽殘忍的手段,你們倒是真敢!簡直就是畜生!”


    “若清瑜,被你們害死的人還少嗎?你捫心自問,自己曉得!尤其是你,你十四歲那年殺掉的那一家人,你可還記得?哼,今日我便是要為我舅舅一家報仇雪恨!要你血債血償!”


    身子微顫,若清瑜唯有強自鎮定,“誠然,滄瀾教是做了一些對不起天下蒼生之事,可是冤有頭債有主,我若清瑜第一個任你宰割!可你們呢?你們口口聲聲仁義道德,滄瀾教上千教眾,其中也有無辜弱小!你們豈能覆滅我滄瀾所有?如此暴行,試問你們要叫這些無辜弱小如何安身立命!”


    看著女子,寧止毫無轉圜的餘地,“無辜弱小,我們自是不會傷害,他們現在便可離去。至於滄瀾教,此行定是要毀之!”


    有些惱了,若清瑜高聲大喝,“殿下的口氣倒是大!嗬,就算你們今日攻入了教中,可是你們莫要忘了,滄瀾有庇佑!以你們區區之力,豈能妄加損毀覆滅?如此的大話放出口,殿下未免太不給自己留餘地了吧?”


    笑,寧止戲謔,“瑜姑娘,像我們這種背負執念仇恨的人,還談什麽留餘地?我既然敢來滄瀾,那自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似是要驗證自己的決然,他驀地拿過一旁人的弓箭,迅速拉弓直指若清瑜的身後——祭壇!


    神色大變,教眾皆是駭得瞪大了眼睛,驚叫連連!這人居然敢拿箭對著聖壇,詆毀上神!


    “殿下,你莫要太過分,你——”尚未說完的話,盡數被凍結在了唇齒間。若清瑜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抹銀虹破空,霸絕地朝這邊而來!那樣的力道,縱使銀箭尚未及身,可那股箭風幾乎是要將她身側的雪花凝固成冰,宛若千百道利氣直刺周身!


    “叮!——”長長的吟鳴,不過眨眼的功夫,那支銀箭已然深深地釘入了祭壇!而後轉瞬,箭身消散成一片飄渺的白霧!


    “光箭?”看著,好些教眾不由脫口驚唿,不承想竟是遇到了克星!亦是驚惶,若清瑜不可置信地看著寧止,良久說不出話來。若說寧止使得是光箭,可他的箭終是實物,並非用意念凝成。可若說不是,那支箭最後卻也化成了無形!


    矛盾至極!


    “殿下何時會了此等術法?倒是叫清瑜大開了眼界。”


    “區區如此,不足掛齒。”


    揶揄而過,寧止的話越發叫人摸不透,難不成還有更厲害的?兩相對視,成千的教眾神色各異,有不安,有憎恨,有殺意,也有淡然……


    “瑜姑娘,於我,我隻問你一句,寧七可在教內?”


    寧七?時隔已久,若清瑜半響才反應過來,卻也誠實以告,“兩年前她迴過滄瀾,可惜不過幾日便失蹤了,是鳳起放走她的。此後我們尋遍了整個中原,也未尋到她,她走得徹底。”


    聞言,寧止冷聲道,“瑜姑娘可敢對著滄瀾的起誓,言你沒有撒謊。”


    曉得寧止不信自己,若清瑜無法,唯有伸手對著祭台,一字一頓,“信徒若清瑜,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點妄言,不得好死!”


    不死心,寧止旋即又道,“鳳起呢?”


    “鳳起也失蹤了。”頓了頓,若清瑜又道,“據我們的猜測,他們是一同走了。”


    一同?眼瞳一瞬緊縮成了芒狀,男子的十指緊繃,良久的靜默後終是冷聲開口,“攻!”


    “攻!”


    慌了,若清瑜大聲唿喊,“殿下你豈能如此!”


    “話不投機半句多,瑜姑娘,本殿的耐性有限的緊。”說著,寧止微微一揮手,成百上千的精英自身後而出,手中的武器直至祭天台上的教眾!


    “無辜,善良,弱小者,我於你們一刻鍾時間離去。一刻鍾後,遇神殺神,遇鬼屠鬼!”


    氣極,若清瑜瞪著男子,有些口不擇言,“寧止!你太過分了!難不成你是為了寧七攻陷滄瀾?!”


    不否認,寧止承認,“是,此外,還為了姚都尉。”


    “你!——”


    “一刻鍾已到,瑜姑娘你可要下來?”說著,寧止指了指好些從祭天台上下來投誠的教眾,“若是瑜姑娘能夠棄暗投明,本殿自是歡欣。”


    “妄想!”終是記著滄瀾千花的囑咐,若清瑜跨出一步,伸手指著寧止,“縱使我死,我也要保住滄瀾!”


    頗有些驚訝,寧止挑眉,“不過兩年而已,瑜姑娘的性子也是改了不少,我記得你以往也未曾如此擁戴過滄瀾,緣何而今如此?”


    “如殿下所言,我們都有自己的執念,而我的執念,就是……贖罪。”看著男子,若清瑜一字一頓,“也許滄瀾教在你們眼中是邪魔外道,可是內裏如何,世人又豈能知曉?殿下,容我說一句狠話,若是你真能攻陷了滄瀾,到時候……你會後悔的。”


    ——會死很多的人,包括尊主。


    “到那個時候,會死很多的人。當然,包括寧七。”


    怔愣,寧止一瞬不瞬地攥住了女子的眸,“你不是說她不在教內麽?既是如此,我攻陷滄瀾,她又豈會死?”


    一語驚醒!


    頓覺滄瀾千花留下的話匪夷所思,若清瑜愣在那裏,良久的思索,最終不由看向了不遠處的地宮。兩年前,尊主失蹤前……隔世石。


    驀地,她似乎明白了什麽——尊主,該不會是在地宮裏吧?


    “呀!”隻覺悚然,女子不由驚唿出聲,瞪大了眼睛看著早已封死的地宮入口!


    看得清楚,寧止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哪裏?”


    被男子突如其來的問話一驚,若清瑜忙不迭斂了斂神情,佯裝無事道,“地宮,我們修行的地方。”


    “地宮?”若是如此簡單,緣何方才會如此慌張?


    不再追問,寧止徑自朝地宮的方向而去。見狀,若清瑜驚得不輕,當下便縱身躍下了祭天台,“殿下想要作何?”


    一路前行,男子的語氣異常肯定,“她在那裏麵。”


    你怎知?


    怔愣在原地,若清瑜看著漸行漸遠的人,眉頭漸進蹙起。要她如何迴答?尊主失蹤兩年,而今她也不過是猜測罷了,誰知是真是假。


    “殿下!”迴過神來,她大步追到男子身側,“不過是修行的地宮罷了,寧七怎會在裏麵?”


    不為所動,寧止揶揄,“在不在,待我看看不就知曉了?”


    “可地宮乃滄瀾重地,殿下你……”尚未說出口的話被遏製在唇間,若清瑜看著突然擋住自己的兩名術士,不禁有了絲惱怒,“讓開!”


    上下打量著她,一名術士意味深長道,“想來方才催動神獸的人便是姑娘你吧?嗬,那我勸姑娘你莫要輕舉妄動才是。強行催動神獸,你的氣力早已耗盡了不是?”


    身子一顫,若清瑜瞪眼,而寧止早已走遠。終是明白自己迴天無力,她挫敗萬千的握拳,心念著要是教主在就好了,滄瀾又豈會落到如此地步!


    地宮入口,被霜雪覆蓋了的階梯一路向下延展,最終消失在光影的暗處。擦亮一隻火折子,寧止正欲抬腳,不期然幾名術士追趕而來,“殿下,這地宮的五行方位詭異的狠,還是我等在前吧!”


    說著,幾名術士徑自擦亮了各自的火折子,沿著台階而下。陰寒的冷風從四麵吹來,眾人手中的火折子不住飄搖,好似暗夜裏起舞的紅衣小鬼,隻覺有股隱隱的悚然。


    良久,他們總算是到了最底,但見地道兩旁的石壁上雕刻著巨幅的畫像,山水人物,栩栩如生。


    邊走邊看,足有數百幅人像在眾人的火焰下現出,各個的樣貌氣質皆是人中翹楚。


    將火折子移近觀看,一名術士不由疑惑,“這些人都是誰啊?”


    “好像是滄瀾曆代的教主吧。”


    “我看不像,每一代滄瀾教主皆是長生不老之軀。如此,自它開創至今,最多不超過幾十人吧?”


    “那這些人是誰?”


    “不知道啊,可是能出現在這裏,想來都是些厲害的角色吧。”


    “嗯,有理。”


    ……


    一路靜默,寧止兀自看著這些壁畫,而後於某一刻驀地瞪大了雙眸。一刹,他分明看到了內心所希望看到的景象。


    明亮的焰火照耀,但見壁畫上的女子安靜地躺在漫天席地的蒲公英中,仍是初始時的笑靨。怔怔地看著,寧止驀地發出一聲模糊的聲音,似歡喜,亦似抽啜。


    伸手,他終是緩緩地撫過她的畫像,臉頰,脖頸,肩胛,衣衫……多少個日夜後,光影重現。


    ——七夜,你好嗎?


    指尖停在火紅的衣衫上,不刻又滑至她的手掌,他反複握合,似是想要握住她的手。然,終是徒勞。


    有多久了不曾握過她的手?兩年……


    傷心的壞事,可以讓它爛在心裏。可那些溫暖的好事,才最是叫人痛苦。蔓延周身的驚惶,偶爾午夜夢迴,總是夢見那一園子的墨蘭開花,夢見她在合歡樹下笑彎了眉眼。


    兩年,他失去她的時間,居然比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都長了。


    “嗬。”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很開心的笑出了聲,因他堅信所有的苦難都會有盡頭。指尖觸及的位置,有一行幾乎要湮滅在蒲公英中的隸書,滄瀾夜,小字流凰,宿之蒲公英。


    ……


    走了好一段,幾名術士愣是不見寧止跟來。扭頭迴望,他們看見男子正衝著一副壁畫淺笑,如此模樣直直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底。那一刻,存於他們印象中,那個權傾天下,不喜言笑的男子,竟是像個孩子般歡喜滿足,有著畢生的不舍……


    地道的盡處,石製的巨牆攔截住了眾人的去路,模樣直如皇家陵寢中的護壁。略有些不平的牆麵上,頂端有徜徉恣肆的狂草書寫“隔世石”,其下略小些的楷書,一筆一劃勾勒而出——


    生和死,


    蹤影全無。


    雪終於住了,


    萬物亦恢複了平靜,一切如初。


    仰頭觀看著,一名術士不由輕喃,“一切如初……這詩寫得真是恰到了極處。隔世石,恍如隔世,可惜的是我們進不去地宮了。”


    “為何?”


    “隔世石本身重達數噸,而且還通過杠杆作用將後麵的護壁封死,它落下後便不能再開啟。以此為界,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進不去。”


    擰眉,寧止不甘心,“可還有別的法子?”


    ※


    祭天台上,不曾歸順的教眾嗤笑地看著從地宮而出的眾人,自問隔世石落下後,就連教主也進不去地宮,更何況這些人?


    “哼,自不量力。”


    “妄圖和作對,可沒有什麽好下場!”


    嘈雜聲中,寧止緩步朝若清瑜而去,開門見山,“隔世石什麽時候落下去的?”


    略有些心虛,若清瑜扭頭避開男子的目光,含糊道,“幾年前。”


    “幾年前?百年前,還是千年前?”


    “……兩年前。”


    ——恰是她離去的那年。


    眼瞼微動,寧止扭頭衝幾名術士示意,“開始吧。”


    “是!”


    不刻,幾名術士以廣場為中心,分別朝四麵八方奔去。仍在廣場中央的五名術士拿著類似鑼的法器衝著地麵大力拍擊,震耳發聵的響聲乍起,引得所有人的心髒咚咚震跳!


    廣場四周,幾名術士迅速趴伏在地,側耳傾聽著地麵的響動。不明白他們想要幹什麽,若清瑜隻覺心下惶然,以寧止的性子,沒什麽是他幹不出來的!


    ——聽雨風雷動,觀土色泥痕,地下之物,萬無一失。


    趴伏在地,待到一波又一波的震蕩過後,幾名術士接連起身,複爾又朝不同的方向奔去。不刻後站定,他們所站的地點接連,大致便是地宮的中心,連綿數裏有餘。


    眼見中心確定,旋即又有術士丈量五行方位,確立中心的中點。沒有閑著,周遭的術士利落地撬開腳下的寒石地板,而後蹲身觀看下方的泥土。


    眼見他們毀損石板,祭天台上的教眾震怒不已,真是恨不得將這些人碎屍萬段!“小尊主,殺了他們!”


    “小尊主,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麽!再不動手,他們就要毀掉滄瀾啦!”


    “殺了他們!”


    “殺!”


    宛若浪潮般的唿喊,若清瑜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術士,但見廣場上的地板被一一揭開,時不時響起一聲巨響!


    “小尊主,動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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