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福爾摩斯的意思很簡單:他們分頭行動, 賓利先生去找漢普先生說明合同被偷的事情, 而他們,趁著事情剛剛發生時, 去找到那位工人。


    說幹就幹, 瑪麗拎著裙擺就從街頭同賓利先生分別,跟著偵探來到了貧民窟。


    維多利亞時代的資產階級正處在轟轟烈烈的上升期,工業與科技的日趨繁榮帶來了嶄新的機遇和社會麵貌時, 同樣帶來了越發懸殊的財富和階級差距。


    英國的南方以農業為主, 居住在朗伯恩時, 遠離市區, 也沒有工廠,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加上父親鄉紳的身份,導致瑪麗並沒有對穿越之前接受的書本知識產生強烈的真實感。


    但在倫敦就不一樣了。


    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來尋找一名被開除的工人,而倫敦的工人自然同紳士小姐們居住的環境截然不同。


    哪怕擁有著二十一世紀的知識,未曾親身經曆過這段曆史的瑪麗, 也是直到站在貧瘠破敗的街區中央時才真切地意識到這點。


    走入貧民窟時,瑪麗感覺自己就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灰撲撲的街道、低矮密集的房屋, 還有街道上穿著棉布衣物、袖口還打著補丁的男男女女,暗淡肮髒的畫麵使得她一身幹淨的衣物顯得格格不入。


    幸而瑪麗不喜歡格外花哨的衣裙,要是換莉迪亞,她那總是繡著漂亮圖案的帽子一準兒把這裏的居民嚇一跳不可。


    瑪麗現在已經夠引人注目了。


    即便她既不畏懼, 也沒有嫌棄的意思, 可路人詫異的目光仍叫瑪麗下意識地感到不太舒服。


    至於走在前方的福爾摩斯則要低調的多。


    偵探先生特地換了一身不那麽起眼的打扮, 他破舊的大衣和鞋子毫無障礙地融入了灰撲撲的街道, 看上去同居住在這兒的居民沒有任何區別。


    “先生,”瑪麗開口,“我不會拖你後腿吧?”


    福爾摩斯先生聞言,或許是為了防止瑪麗在貧民窟跟丟了,稍稍放緩了腳步。


    “你有什麽看法?”他不答反問。


    “什麽?”


    瑪麗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關於卡特上尉和漢普先生秘密見麵這件事嗎?實際上,我有些不明白他們的動機。”


    福爾摩斯低了低頭,示意瑪麗繼續說了下去。


    得到首肯後瑪麗繼續說道:“假設他們兩個人事先認識,且是同夥的話,那一個推薦賓利先生更換供貨商,另一個又教唆他人去偷合同,他們的動機就衝突了。所以在我看來,他們應該不是事先認識的,或者事先認識,但是目的不同。”


    “你並沒有證據。”


    “是的,這都是我的猜測,”瑪麗如實迴答,“我還沒有想通其中關鍵,因為這兩個假設,能夠導致截然不同的兩個結果。”


    若是事先並不相識,那麽卡特上尉偷合同不成,又去秘密會見推薦更換供貨商的工廠主,如此看來……倒像是在阻止賓利先生和他的合夥人們更換棉花商了。


    若是事先認識,但目的不同,先是推薦賓利先生更換棉花供貨商,後見他不簽合同又派人去偷,這番行為就頗有毀滅證據的意味。


    瑪麗思來想去,實在是想不出哪個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認為,”她隻得說道,“找到了被辭退的那名工人,說不定會有有用的線索確認可能性。”


    福爾摩斯先生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他話不多,但一個點頭足以瑪麗放下心來。看來她還是能跟得上偵探先生思路的嘛!


    “那麽,你知道那位工人在哪兒嗎,先生?”瑪麗欣然問道。


    “跟我來。”


    他帶著瑪麗拐進了一條長長的室內巷子裏。


    周遭人來人往,瑪麗與不少穿著舊衣服的行人擦肩而過。頭頂被漆黑的天花板遮住,光線和冷風散去大半,空氣中彌漫著煤油和空氣不太流通的氣味,讓瑪麗緩了半天,才適應過來。


    緊接著,她就聽到了某個房間裏傳來了歡快的歌聲。


    是一眾人,有男有女,大家同時圍著一張桌子,互不嫌隙,紛紛舉杯歡唱。像是一天的工作結束之後,正在享受難得的閑暇時光。


    歇洛克·福爾摩斯徑直推門走了進來。


    “打擾了,先生小姐們。”


    他摘下了破舊的帽子,徑直開口:“請問亨利·戴克在嗎?”


    念出亨利·戴克的名字,整個室內陷入了一片靜默之中。片刻之後,距離福爾摩斯先生最近的一名男士站了起來:“你找他做什麽?”


    瑪麗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個口音,是愛爾蘭人。


    維多利亞時期的愛爾蘭發生了一場可怕的大饑荒,當地人賴以生存的馬鈴薯大量減產,導致眾多愛爾蘭人選擇逃離家鄉。


    嚴格來說,造成饑荒的根本原因仍然是資產階級的剝削掠奪。克倫威爾將愛爾蘭納入英國國土後,英國的貴族們實施了大量的土地兼並,導致農民沒有地可以種,隻能用便宜且多產的馬鈴薯維持生活。


    而現在,饑荒已經過去了,大部分的愛爾蘭人遠渡海洋,到了美利堅。也有一部分來到了倫敦,他們的勞動力遠比倫敦本土的工人要低廉,也因此頗受敵意,生活條件也更差。


    福爾摩斯先生可沒說過,被漢普先生開除的工人是名愛爾蘭人。


    “我們想要幫助他。”瑪麗清了清嗓子,認真開口。


    開口問話的青年一哂。


    昏暗的房間裏瑪麗看不到他的神情,卻也知道此時的青年一定滿臉不屑。


    青年明擺著把瑪麗和福爾摩斯先生當成了不諳世事的大小姐和她請來帶路的窮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幹淨又體麵的瑪麗一眼,不算客氣地開口:“恕我直言,小姐,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為什麽我不能來?”


    “為什麽?”


    青年嗤笑出聲:“不怕你漂亮的鞋子沾上虱子糞便和油漬嗎,小姐?聽我的勸,你還是抓緊迴去吧,穿的那麽漂亮,這裏可不是你這種穿著幹淨衣服的家夥能待的地方。”


    換做其他小姐,就算有勇氣踏入這裏,怕也是要被這番不屑一顧的語氣搞的麵紅耳赤的。


    在工人眼裏,像她這樣的未婚小姐,嬌生慣養、衣食無憂,所謂的“幫助”也不過是無濟於事的憐憫和居高臨下的施舍。


    工人們或許短吃短喝,但他們也擁有為人的尊嚴。


    但瑪麗又不是心血來潮搞扶貧,因而她隻是挑了挑眉:“弗裏德裏希·恩格斯也穿著幹淨的衣服走進了曼徹斯特的工人住所,若是他站在你的麵前,你也會這麽說話嗎?”


    “你——”


    青年被瑪麗狠狠噎了一下,他是萬萬沒想到,一名有錢人家的姑娘能直接搬出恩格斯的大名來。


    瑪麗理直氣壯地開口:“他的兩位愛人還都是你們愛爾蘭人呢!”


    她可句句說的實話,馬克思主義的另外一名創始人恩格斯,誓死捍衛工人階級尊嚴與地位,為共那個產主義奮鬥一生的無產階級大家,可是一位大工廠主的兒子。


    但這無妨他的覺悟超越了自身的階級屬性,超越了整個時代,不是嗎?


    “恩格斯是個男人,”坐在青年一旁的男人忍不住開口,“你一個姑娘家,還想當恩格斯不成?瞎胡鬧什麽,快滾出這裏,小姐,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什麽叫一個姑娘家瞎胡鬧?”


    瑪麗還沒開口呢,桌子另外一端的姑娘們發出了陣陣噓聲,打頭的紅發姑娘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抱著雙臂罵道:“姑娘家怎麽了,沒有我們女人,你們男人是打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嗎?”


    男人們:“……”


    紅發姑娘狠狠地瞪了兩眼要趕人的男人,放緩了語氣:“亨利他剛被漢普工廠辭退,小姐,現在心情非常不好,正在休息,還是別打擾他了。”


    果然搬出來恩格斯是有用的。


    到底是工人階級,他們就算並沒有接受過共那個產主義的教導,也沒有學習過馬克思主義理論知識。但提及無產階級大家,瑪麗能感覺到室內的氣氛明顯緩和了不少。


    至少,這位年輕的紅娘說話還算客氣。


    “我知道你們並不信任我,”瑪麗趁機開口,“但總得信任我的同伴,小姐。他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倫敦的偵探,正是為了亨利被開除的事情而來。”


    “福爾摩斯?”


    剛剛還出言不遜的男人,聽到了偵探的名字後不可思議地開口:“他就是那個……福爾摩斯?”


    幾名愛爾蘭青年忍不住竊竊私語來。


    好吧,看來福爾摩斯先生的名頭,即便是放在貧民窟也格外的好使。


    最終還是紅發姑娘作為代表,她站了起來:“沒想到是偵探先生和他的朋友,那一切好說了。你們跟我來。”


    瑪麗:“……”


    早知道就直接介紹福爾摩斯先生了!瑪麗哭笑不得,他的名頭竟然比恩格斯還管用。


    “原諒我們的警惕,小姐,”紅發姑娘從室內端起一根蠟燭,示意瑪麗和福爾摩斯跟她走,“亨利被突然辭退,且監工的理由是他偷東西——亨利為人比鋼鐵還要正直,他根本不可能偷東西。漢普工廠的監工這麽說,之後不會有工廠願意雇傭他了,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福爾摩斯先生認為亨利·戴克聽到了不該聽到的線索。”


    “……那就解釋的通了。”


    紅發姑娘長舒口氣,她放緩步伐,迴頭瞧了瑪麗和福爾摩斯先生一眼:“偵探來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你會還亨利清白的吧,先生?”


    “我會查出真相。”


    “謝謝,”紅發姑娘說,“你呢,小姐?我又是為什麽而來?”


    “我也是為了真相,”瑪麗禮貌地迴答,“叫我瑪麗就好了。”


    “這麽巧?”


    紅發姑娘露出驚奇的神情:“我也叫瑪麗。”


    這倒沒什麽稀奇的。整個大不列顛上下,叫英國的年輕姑娘簡直數不勝數,因此瑪麗也隻是勾起嘴角:“恩格斯的妻子也叫瑪麗,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同名的紅發姑娘聞言失笑出聲:“那真是我的榮幸,小姐。”


    “謝謝你。”


    “應該是我謝謝你們,”紅發姑娘由衷開口,“整個倫敦,恐怕也隻有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關心我們的死活了。”


    聽起來,偵探在窮人們心中的地位很高呀。


    而且看他進貧民窟時熟門熟路的樣子,恐怕在搬進221b之前,歇洛克·福爾摩斯就已經在倫敦的各色街區來迴奔波了,或許還幫助工人們破過案子?所以才有這麽好的名聲。


    “我關心的是真相。”


    偵探本人冷淡地開口:“亨利·戴克在哪兒?”


    “就在這兒。”


    紅發姑娘說著,推開了小巷左手邊的一道門。


    房門同整個街區一樣破敗,當她推開木板門時,一股極其難聞的氣息從中散發出來。瑪麗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麽,身後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口鼻。


    他的力氣相當之大,瑪麗一個踉蹌,便直接撞進了男人的懷裏——是福爾摩斯拉住了她。


    “屏住唿吸!”


    偵探開口喝道。


    他拉開了瑪麗,同時也沒忘記提醒愛爾蘭的紅發姑娘:“小心,裏麵有——”


    偵探的話音還沒落下,一道黑影便從房間中衝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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