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距離歇洛克·福爾摩斯從內瑟菲爾德莊園離開, 已經過了有幾個月的時間了。


    按照瑪麗的認知來講, 偵探先生破案並不需要這麽久的時間。但這次的案件, 實際上還很難稱得上“案件”。


    首先, 現在所有的疑點指向的不過是有人想偷查爾斯·賓利先生的合同,至於背後操縱棉紡織市場的罪行,目前還處在懷疑階段。


    其次,卡特上尉行事謹慎,這段時間裏隻同軍官們呆在一起,就算是歇洛克·福爾摩斯, 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時候, 尋找到他教唆小傑弗裏的動機。


    好在沒有任何罪行是無懈可擊的。


    就在幾日之前,福爾摩斯找到了那名同卡特上尉秘密見麵的工廠主, 正是賓利先生和桑頓先生的另外一位合夥人漢普先生。


    眼下, 是時候進行追查了。


    瑪麗簡直要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躍,她同福爾摩斯先生幾個月沒見,此次又是第一次上門拜訪, 走下馬車時恨不得激動到都不知道該邁哪隻腳才好。


    目前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還沒有搬進貝克街, 他們停在了一條對瑪麗來說有些陌生的街道上。


    賓利先生敲響了公寓的房門,沒一會兒,出來一位五十多歲上下的看門人。


    一聽到他要找“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看門人的臉立刻垮了下來,露出一副憤憤地神情:“他在, 你自己去敲門。”


    賓利先生:“……”


    瑪麗:“呃, 咱們不會打擾到福爾摩斯先生吧?”


    “已然約好了時間, ”賓利先生有些莫名,“我想福爾摩斯先生並非不守信用的人?”


    然而瑪麗指的可不是不守信用。


    見賓利先生沒有多說的意思,她也不打算解釋。任由未來的大姐夫徑直走入公寓,敲響了二樓的房門。


    “福爾摩斯先生?”


    賓利先生開口:“你在嗎?”


    半晌過後,室內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房門“哢嚓”一聲扭開了,賓利先生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個瘦高的影子從門前一晃而過,以不可思議地敏捷踱迴客廳的桌子前。


    瑪麗不知道倫敦單身漢的客廳應該是什麽樣的,但至少她可以確定,絕對不是歇洛克·福爾摩斯這樣的。原本應該是客人們交流談天的地方,除卻擺了一張沙發外,其他的位置全部被各種儀器塞得滿滿當當。


    放置在中央的桌子也不是什麽會客桌,而是一張大大的實驗桌,上麵擺著琳琅滿目的各色玻璃試管和奇奇怪怪的瓶子。


    這幅陣仗把賓利先生嚇了一跳:“先生?”


    福爾摩斯先生在化學器材前重新落座,還不忘記毫不客氣地來一句:“關門,謝謝!”


    賓利:“……”


    瑪麗挑了挑眉,無比平靜地看向賓利先生:告訴你了吧!


    雖然她沒有親眼見過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的居住環境,但是身為一名閱讀過小說的迷妹,早在看門人聽到“福爾摩斯”一詞時變了臉色,她就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了。


    平心而論,大名鼎鼎的偵探先生著實不是一位好相處的舍友和住客,恐怕天底下也隻有約翰·華生醫生能夠容忍他了。


    怪不得之前在內瑟菲爾德莊園時,達西先生會說他在考慮搬家呢——怕不是被隔壁住戶或者房東投訴上門很多次,煩不勝煩了吧!


    “你們來的可真是時候,”福爾摩斯出聲抱怨,連頭也不迴,“請自行從波斯盒內拿煙,我一會兒再來招待。”


    賓利先生的視線環繞四周一圈,最終落在了丟在沙發上的波斯盒,已經塞滿了煙蒂的盤子上。


    波斯盒內空空如也,福爾摩斯早就把所有的香煙都抽光了!


    賓利:“…………”


    瑪麗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在小說和影視劇中,諸位編劇導演通過各種方式來展現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的不拘小節,因而瑪麗早在看到看門人陰沉的臉色時便已經猜到了大概。


    她早有心理準備了,卻沒料到真實的畫麵比瑪麗想象的更為有趣。


    福爾摩斯先生聚精會神,無比迅速地從發生化學反應的試管中取出幾滴液體,放置在試紙上。


    “如果試紙變成藍色,那麽便無事發生(*見注),”他對著試紙開口,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語還是在對瑪麗和賓利先生解釋,“如果是紅色,那麽便有人死於非命了*。”


    而化學試劑落在試紙上,不出意料呈現出紅色的反應。


    偵探勾了勾嘴角:“果然如此。”


    他側了側頭,突然揚起聲音:“道格森先生?道格森先生!”


    喊的正是公寓看門人的名字。


    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從椅子前站起來,大步跨向門口。看門人臉色陰沉地走了進來,一副戒備的模樣,似乎生怕偵探又搞出什麽幺蛾子來:“你又要做什麽,福爾摩斯先生?”


    偵探把一封信件塞到看門人懷裏:“給警長拍封電報,兇手是一開始就暈倒的那個人。”


    說完他不顧看門人的臉色和小聲的抱怨,“嘭”得一聲關上房門,這才不急不緩地走到沙發前,徑直坐下,隆重宣布道:“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展開調查了。”


    賓利先生露出好奇的神情:“你剛剛是在調查另外的案子嗎?”


    福爾摩斯一哂:“一起無聊至極的謀殺案。棉花原料的事情幾個月沒有進展,我絕不能容許自己的大腦空閑這麽久。”


    瑪麗無比好奇:“你得到了什麽新線索嗎,先生?”


    福爾摩斯看了瑪麗一眼。


    幾個月不見,沒有客套的招唿,也沒有假惺惺的熟稔,四目相對,偵探銳利的眼眸對上瑪麗期待的雙目,他迅速地審視了一番來自鄉下的姑娘,然後收迴目光。


    “我得到了消息。”


    或許是因為瑪麗直接省去了毫無用途的寒暄和社交禮儀,福爾摩斯先生看上去頗為滿意。


    “卡特上尉上一次與漢普先生秘密會談時,一名愛爾蘭工人撞見了他,”他說,“前日我得到消息,這名工人已經被開除了。”


    賓利一凜:“他想隱瞞秘密見麵的事情?”


    瑪麗:“那接下來呢?”


    福爾摩斯:“需要你去見一見漢普,賓利先生,向他說明合同險些被偷的事情,看看他會作何反應。”


    是了,也算是一種試探吧。


    畢竟賓利先生是他的合夥人,於情於理都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朋友。若他光明正大,那也沒什麽,若他內心有鬼,就要好好看他以怎樣的姿態迴應了。


    這還是很有必要的。


    “那我呢,”瑪麗眨了眨眼睛問道,“我想你請賓利先生帶我過來,總不會是想要我單單拜訪吧?”


    福爾摩斯先生站了起來。


    他從衣架上拿起一件大衣——和在內瑟菲爾德莊園時灰色的外套截然不同,款式落後、布料陳舊,甚至在邊角的位置已經起毛卷邊了。


    “班納特小姐,”他說,“你跟我來。”


    “哎?”瑪麗的表情一空。


    而歇洛克·福爾摩斯則是以可怕的速度穿好了今日出行的衣物:破舊的大衣隻是其中一項,再配上一頂褐色的軟帽和有過磨損的鞋子,在梅裏頓出場的氣派紳士,頃刻間變成了一名樸素且瘦削的貧民。


    他走到門前,打開房門後腳步一頓,轉過身來徑直看向瑪麗。


    “你還愣著幹什麽?”


    “……”


    直至此時,瑪麗才終於意識過來——歇洛克·福爾摩斯,是要她協助調查!


    老天爺啊!


    跟著福爾摩斯先生走出公寓時,瑪麗還處在一種不切實際的夢幻之中。


    她竟然就這麽被歇洛克·福爾摩斯當成同伴……再不要臉點說,就是助手了?!事情怎麽會這麽容易,要知道這可是福爾摩斯呀!


    不知道約翰·華生醫生何時才會同他相識,瑪麗現在甚至希望他們能再晚點相識,好自己獨占“偵探的同伴”這個無比尊貴的位置。


    ——對,就是尊貴,就算拿維多利亞女王的上座,瑪麗也不換。


    想到這兒她迴過神來,拎著裙擺急匆匆地跟上大步前行的福爾摩斯:“你是想尋覓一處房東和鄰居好相處的公寓嗎,先生?”


    福爾摩斯挑了挑眉:“我不認為同房東住在一起,還有鄰居是一件好事。”這是要獨居的打算了。


    瑪麗:“話不能說滿嘛。”


    歇洛克·福爾摩斯現在居住的地點,是獨棟公寓,卻有三層樓,大概也是住了幾戶人家的。而看門人顯然不喜歡福爾摩斯這位住戶,看他陰沉的臉色,不知道被偵探先生騷擾過多少次了。


    她笑吟吟道:“萬一有好脾氣的房東,和萬分投你脾氣的室友呢?”


    偵探這才稍微放了放步伐,投瑪麗以目光。


    他淺色眼睛中有思索一閃而過:“你似乎有合適的提議。”


    瑪麗神情半分沒變:“沒有,我隻是覺得天底下還是好人多。咱們去哪兒?去尋找那位被開除的工人嗎?”


    如此明顯的轉移話題,偵探豈能不懂?


    但他到底是沒戳破瑪麗的小心思,目前還是案件最為重要。


    因此福爾摩斯先生隻是平靜地收迴目光:“去找那位被開除的工人。”


    用的是找而不是見,看來現在偵探也隻有線索,還沒見到過他本人。瑪麗的心思流轉,最終還是頗為不安地開口。


    “那個,”她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追問道,“我陪同你,真的沒問題嗎,先生?我怕我會拖你後退,或者擾亂你的計劃。”


    “不太合適。”福爾摩斯停下了步伐。


    “……”


    瑪麗跟著他停了下來,當她意識到接下來他們的去處時,立刻就明白過來,歇洛克·福爾摩斯說不合適,不是因為她本人,而是因為瑪麗·班納特小姐今日的裝扮。


    偵探先生特地換上了一身破舊的衣物,而瑪麗呢,就算她習慣於簡潔舒適的衣物,可她仍然是一名小姐,鄉紳的女兒。


    他們即將進入的地方,是貧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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