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天旋地轉,一連串要命的墜落和滑行。


    狂鐵感覺自己墜入了一條深邃悠長的隧道中,並沿著隧道傾斜的管壁不斷翻滾、下墜,他不知道這古怪神秘的遺跡下麵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結構,隻知道自己清醒的神誌正在迅速離自己遠去。


    恍惚間,他仿佛聽到了某種旋律在自己耳邊響起。


    那是一連串悅耳的震顫,帶著空靈且極具穿透性的質感,有點像是海都那座差分機所製造出的特殊震蕩,但又有不一樣的感覺。


    他想起來了,這是他在隨著那艘大船一同潛入海底時,在周圍的海水被不知名的力量排開時他所聽到的東西。


    他徹底陷入了黑暗,但是在這悅耳的韻律聲中,他又感覺眼前有微光浮現出來。


    “這是……”


    狂鐵猛然睜大了眼睛,驚愕地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景象。


    他眼前的黑暗消失不見了,那神秘的古代海底廢墟也煙消雲散,唯有一座不知名的城市出現在他眼前,在晴朗的天光照耀下,陌生的異鄉街頭讓年輕的傭兵不知所措。


    他看到有精美整齊的房屋排列在道路兩旁,有色彩鮮豔的旗幟和布幔飄揚在房屋之間,道路一塵不染,所有的屋舍都幹淨整潔,屋前屋後還可以看到鮮豔欲滴的花朵。


    不是用金屬和顏料製作出來的假花,而是真正的、生長在泥土中的花卉。


    他又看到衣著整齊、鮮豔的行人,看到那些行人充滿活力、麵帶笑容地走過街頭巷尾,那些人身上帶著某種他完全陌生的氣質……既不像海都上層貴族那樣傲慢,也不像港口貧民窟裏的貧民那般卑微。


    那是一種自信,一種在陽光下可以抬著頭走路,一種在滿足中謹守禮節的自信。


    溫柔的海風從遠方吹了過來,中間夾雜著不知名水鳥的鳴叫,他聽到了柔和低緩的海浪聲,而在明媚的天光下,這一切都顯得生動而……真切。


    世界上竟然會存在這樣的地方?會存在過這樣的地方?


    狂鐵驚愕地看著這一切,他懷疑自己正陷入幻覺,卻不知該如何從這幻覺中醒來,他猜測著眼前這些隱約有些熟悉的房屋和街道都來自何方,同時又有些不舍地離開這個幹淨、明媚、美好的地方。


    他又使勁眨了眨眼,看向那熙熙攘攘的繁華街道。


    一個走在街上的路人恰好向著這個方向走來。


    那是一位笑容溫和的女士,穿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衣衫,她走在陽光照耀下的街道上,有柔和的風吹動她肩頭的粉白色披肩——這位女士微笑著,似乎看到了茫然站在街道上的年輕異鄉人,她伸出手,如同要給眼前困惑的年輕傭兵指路一般。


    ‘你好……’狂鐵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他竟分不清眼前這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幻,隻是下意識地開口與那個走來的身影打著招唿,“請問這裏是……”


    笑容溫和的女士更近了,臉上的笑容變得比剛才還要燦爛,她的嘴向兩旁大大地裂開,露出完全由結晶形成的尖銳牙齒,她的眼睛邊緣開始腫脹變形,蒼白的皮膚如同充氣一樣在狂鐵眼前迅速膨脹,無數尖銳細碎的結晶迅速布滿她的全身——她向前伸出的手臂變成了尖銳的利爪,而在她身後,那陽光和煦的街道如幻影般轟然倒塌。


    恐怖的一幕讓渾渾噩噩的狂鐵猛然清醒,他在那尖銳利爪就要抓到自己前的一瞬間猛然反應過來,一腳踢在那怪物腫脹的軀體上,自己則借助反作用力朝旁邊閃開,他的視野天旋地轉,腦子裏嗡嗡作響,而不知名的旋律則不斷從四麵八方鑽進自己的耳朵,那條“街道”已經徹底消失了,一個到處都充盈著昏暗熒光的、潮濕而古老的甬道出現在他視線中,他看到甬道中堆積的碎片與骸骨,還看到那個被自己一腳踹飛的結晶怪物正掙紮著從淤泥中爬起來,無目的頭顱朝向自己,發出了嘶啞尖銳的吼叫,聽上去就足以令人心膽具顫。


    “媽的這什麽玩意兒——”狂鐵忍不住發出一聲咒罵,而那個怪物已經再次朝自己撲了上來,他雙臂交叉,機械護腕中的機關裝置再一次充能,等敵人靠近之後才不閃不避地猛擊出拳,晶體與骨骼一同碎裂的聲音瞬間響起,狂鐵感覺自己渾身的關節都在這一次衝擊中發出抗議,但那個撲過來的怪物也被徹底打斷了頸椎,掉落在地之後劇烈抽搐了幾下便漸漸不再動彈。


    確認對手徹底死亡,狂鐵才終於小心翼翼地上前,他翻動著那具噩夢般的屍骸,腦海中卻不知怎的又迴憶起了剛才在恍惚幻象中所看到的那一幕景象。


    而在這個過程中,某種神秘的旋律仍然在不斷迴蕩著,在這深邃黑暗的甬道中來迴蕩漾,如一個被遺忘的幽靈般淺吟低唱。


    狂鐵的視線突然凝滯下來。


    在那個結晶生物腫脹變異的軀體之間,在細碎的晶體縫隙之間,他看到了仿佛衣物碎片一樣的殘骸。


    這一點點殘骸所透露出來的信息讓年輕的傭兵感覺心跳都漏了半拍,他迴憶起老水手們講述的那些深海怪談,迴憶起考爾曾經向自己提起過的、關於海底某些幽靈的驚悚故事,迴憶起自己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些街道,迴憶起外麵的廢墟,以及海都的某些學者們關於海底一些區域諱莫如深的態度……


    他鬆開了抓住那怪物軀幹的手。


    這些“東西”……曾經是人,和自己一樣的人。


    他們不知已經在這片深海中沉沒、變異了多少歲月,與這裏的古老廢墟一同漸漸扭曲沉淪,然而生活在鈷藍海上的人們卻對自己腳下的世界一無所知,還把這一切編入了各種鄉野怪談。


    不……並非所有人都對這裏的一切一無所知。


    那些生活在海都的上層人們,執行官那樣的人,他們顯然知道些什麽——隻是這秘密被他們埋藏著,和這片海域的汙染一樣埋藏了起來。


    狂鐵慢慢站起身,他看到不遠處的甬道頂部有一個大洞,自己剛才應該就是從那裏掉下來的——而在甬道前方的更深處,則有微光傳來,那不斷迴響的奇妙韻律似乎就是從那個方向而來。


    他下意識地側耳傾聽著,仿佛從那韻律中聽出了某種古老的歎息,他覺得那聲音似乎想要告訴自己一些事情,就像之前自己在恍惚間所看到的那些“幻象”般嚐試向自己傳達一些古老的記憶,但他卻無法理解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隻是下意識地迴憶起了之前在廢墟邊緣偷聽到的執行官和黑袍人的交談,迴憶起了他們用異樣語氣提起的那個神秘詞匯:阿爾卡納樂章。


    胸口傳來了隱約的熱量,狂鐵低頭看去,看到自己從小佩戴的那枚“護身符”正在發出微微的光彩,它似乎也在和這裏低吟的旋律發生某種共鳴。


    在某種源自未知的吸引力下,他不由得朝甬道深處邁開腳步,向著遠方的那片黑暗走去。


    單調的腳步聲與踐踏淤泥的聲響在這古老的通道深處迴響,年輕傭兵的身影一點點被這裏深沉的黑暗吞沒——他不知道自己這樣走了多久,隻覺得眼前那團朦朦朧朧的光亮終於一點點清晰了起來。


    終於,這條甬道抵達了盡頭,狂鐵感覺眼前的視線豁然開朗——一個明亮的空間出現在他眼前,麵前的一切都讓這在海上討生活的年輕傭兵目瞪口呆。


    他看到一間大廳,結構如同海螺的蝸殼,大廳周圍到處都是通道的出入口,儼然是這片地下通道的交匯節點,大廳中有著來源不明的光照,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古代技術仍然在這裏運轉,柔和的光芒讓這裏的一切纖毫畢現,而在這蝸殼狀的大廳中央,有一台他從未見過的“裝置”正在緩緩旋轉。


    那是由許多根銀白色的神秘金屬所組成的管簇,像是某種樂器一般,它在一個結構精妙的機械圓台上方緩緩旋轉,每一根金屬管都在隨著旋轉微微震顫,而那種奇妙的旋律正是從中傳來。


    本能地,狂鐵便判斷出這裏正是支撐著整個遺跡的“核心”,是他在這裏所見的一切神秘力量的源頭。


    他下意識地向著大廳中央走去,然而就在他要觸碰到那神秘精妙的古代裝置時,一陣腳步聲卻突然從不遠處的甬道出口傳來,讓他猛然轉過了視線。


    那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狂鐵麵前。


    “真精彩——我是指你的生命力,還有你的好運氣,”執行官輕輕拍著手,用著誇張的語調說道,他緩緩步入大廳,目光逐漸從狂鐵身上轉移到那台古怪的裝置上麵,“真沒想到,追捕你這隻小老鼠的過程中竟然還會有如此收獲,我在這裏找了這麽久,到頭來它竟然被你這個幸運的雜種誤打誤撞地發現了……精彩,格外精彩。”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台裝置上,一種由衷的喜悅浮現在他臉上。


    “這一定就是它……失落的阿爾卡納的一部分,這精準的共鳴和組合方式,還有如今已經無法重現的奏鳴結構,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樂章的智慧隱藏在機關之中’,太美了,它真是太美了——你不這麽認為麽?傭兵小子?”


    狂鐵完全沒有迴答對方的意思,他隻是默默地碰了碰雙手佩戴的機械護腕,讓它們內部的充能機關再一次運轉起來,隨後冷冷地問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這裏?”執行官張開雙手,他的笑容優雅而愉快,竟然真的開始迴答狂鐵的問題,“這裏是失落的古代國度,是‘海都’建立起來之前這片海域上的人類家園,是這片海域最大的財富,也是能讓海都的大家族們爭搶個頭破血流的‘遺產’——但這一切都跟你這樣的賤民無關,從一開始,你們就不該染指這種遠遠超出你們身份地位的事物。”


    狂鐵死死地盯著那個男人,他尋找著對方的片刻破綻,同時感覺自己的血流在逐漸加快:“染指?我們從一開始壓根就不知道這地方!我們隻是為了完成一份委托,去救助受困的島民!!”


    執行官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前的年輕傭兵一眼,他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隨後聳聳肩:“哦,那聽上去還真挺遺憾的。”


    下一秒,一陣爆鳴的破空聲便驟然打破了大廳中的平靜,早已蓄力許久的狂鐵猛然衝向了不遠處的執行官,充能的護腕爆發出一陣閃光,而執行官則早已做好準備,他閃身側步,手中貴族長劍向上揚起,稍作格擋之後便與狂鐵拉開了距離。


    一個結構精巧的立方體出現在他手中,那種刺耳煩躁、層層疊加的聲音立刻便從裏麵傳了出來。


    他故技重施,想要再次召喚那些蝸居深海的結晶生物來消滅眼前的敵人——在之前與狂鐵正麵戰鬥過之後,他便確認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劍術並不能戰勝這個看上去不起眼的傭兵,而他沒有興趣為此再和對方較量一番。


    那種令人牙酸的結晶肢體攀爬岩石與金屬的聲音再一次傳了過來,而且是從附近的每一條甬道中傳來,狂鐵聽到有無數密集的聲音向自己靠近,他憤怒地看向自己的對手,猛然向著那不敢與自己正麵對決的懦夫衝去,後者卻根本沒有正麵搏殺的意願,隻是一邊躲閃一邊後撤——直到那些結晶生物從附近的甬道中鑽出來,並一個接一個地向著狂鐵撲過去。


    狂鐵拚命擊退了幾個撲向自己的“怪物”,又猛然朝旁邊躲閃,閃過了兩隻想要抓住自己的利爪,附近的結晶生物越來越多,他抓住了其中一個,一邊將其推向怪物群中一邊衝著不遠處仿佛看戲一般的執行官高聲吼道:“你知道這些結晶生物都是怎麽來的麽?你知道他們都是……”


    “當然知道,他們曾經是人——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執行官微笑著站在大廳中央的裝置旁邊,一邊欣賞著那年輕傭兵在怪物群中左支右絀一邊隨口說道,“鈷藍海中的汙染早已奪去他們的性命,從腦子裏長出來的結晶又取代了他們的靈魂,現在他們隻不過是一群在海底爬行的變異怪胎——難不成你還覺得他們仍然是人?”


    狂鐵卻已經沒有餘力再與那個男人交談——從甬道中鑽出來的“怪物”越來越多了。


    他奮力抵擋著,一邊飛快地轉動著腦筋,在眼角的餘光中,他注意到了那個執行官正站在那台古怪裝置旁邊,而且注意力似乎已經被那台裝置完全吸引過去。


    這或許是個機會。


    他拚著被結晶生物抓傷後背的痛楚,改變了自己騰挪的方向,他一邊盡力抵擋著周圍的敵人,一邊不動聲色地朝著大廳中央的方向靠近過去。


    執行官的目光看向了那台正在發出悅耳旋律的古代裝置。


    在這一瞬間,狂鐵猛然高高躍起,完全不顧周圍抓來的利爪,筆直地向著大廳中央的執行官衝去,向著對方手中那結構精巧的立方體衝去!


    隻要破壞了那個東西,他就不能再控製周圍的結晶生物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執行官嘴角突然微微翹了起來,他向旁邊輕巧地閃開,而兩個受到控製的結晶生物已經擋在他和狂鐵之間。


    “嗤嗤——”


    兩聲利爪劃破血肉的聲響,狂鐵的雙臂被新傷口流出來的鮮血染紅,越來越多的痛楚讓他腦袋一陣陣發暈。


    “意圖太明顯,攻擊太急躁——這都算不上什麽戰術,年輕人。”執行官聳了聳肩,帶著一絲享受看著眼前浴血的傭兵。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對方慢慢抬起的眼睛,以及嘴角玩世不恭的譏諷笑容。


    狂鐵站在執行官剛才站著的位置,身旁是那台正在運轉的古代裝置,腳下是剛剛被他擊倒的兩個結晶“怪物”。


    “你好像挺看重這玩意兒,”狂鐵慢慢抬起手臂,視線轉向了身旁的古代機關,“這東西聽上去很重要?”


    “你想幹什麽?”執行官終於意識到了眼前這個瘋狂又愣頭的傭兵真正的目的,驚怒的表情浮現在他臉上,“等一下,你根本不知道它背後是怎樣偉大的……”


    狂鐵卻已經掄圓了胳膊,充能完畢的機械護腕沉重地砸在那不知已經運行了多少年的古代機關上麵。


    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精密的共鳴裝置被蠻力徹底破壞,不可複原的古代機械在重擊下扭曲變形,一連串明亮的火花從那機械平台中崩裂出來,而裝置不斷釋放出的悅耳鳴響隨之化作一聲巨大的噪音,隨後徹底終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者時代:英雄書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者榮耀妙筆計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者榮耀妙筆計劃並收藏王者時代:英雄書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