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本來想過帶三春出來的,開闊開闊視野,這三個大家閨秀,十多年來,隻有出過一次門,就是鐵檻寺打蘸祈福那一次,幾乎闔府女眷出動,此外就再也沒有出過大門了。


    因為上次為她們出書,賈母便不同意坊刻,帶她們參加山海書店的詩會,也就更不合適。


    官家女人並非不能出門,隻是有條件限製,第一是到寺廟祈福,第二是女眷的文會。


    其中女眷文會由來已久,特別是在江南,江南人喜歡出行旅遊,貴婦們甚至泛舟湖上,談詩作畫,但是這一條又僅限於已為人婦的女人,未出閣的千金,還是很難出門。


    邢岫煙則不在這個行列,她是一般的民戶,可以像晚明的黃媛介一樣,遊走在底層社會和上層社會之間。


    每年的正月燈市都從初七開始,到了十六,達到極盛,白天為市,晚上為燈。


    賈琮騎馬到山海書店圍牆門外的時候,西小市人流如堵,已是晚間,各種雜耍街市人流卻是絡繹不絕,遙望宣武門城洞,行人進進出出,那裏邊的內市又更為熱鬧火爆,不少民宅早掛了花樣百出的燈籠,就等天黑了點上。


    家家戶戶皆貼了春聯、年畫門神,連山海書店門口都有鞭炮碎屑,和一股喜氣洋洋的煙火味。


    門內下馬、落轎,男人女人有序地分開,薛寶釵帶邢岫煙、香菱、鶯兒進了左邊,也有不少官家夫人邊走邊說話,賈琮上了右邊台階,孫福道:“兵部尚書大人沒有親自過來,隻叫填房夫人過來了。”


    賈琮清楚賈雨村的心思,明哲保身,在他沒有出將入相之前,四大家族勢危,就叫嬌杏過來充數了。


    男人在二進大堂,女人進了裏麵的三進大堂,三進大堂外麵又有丫頭、小廝從內到外守護,不用擔心出什麽事。


    羅高才、鄭夜寥親自指揮廚房的上酒菜、飯食,用的是賈琮的分紅,他們不心疼。


    二進大堂裏麵,北牆立軸掛一幅長寬頗為可觀的畫卷,上麵寫明山海盟盟規:


    “茲於丁醜,再修山海盟盟規,如下雲:


    一、凡本盟子弟,以格物致知、修習技藝為要,為生民計,為功業計,不得在盟中隨意貶低朝政。


    二、不得在盟中收受賄賂,凡入盟者,必交押金以為公用錢財,此項錢財用來詩會舉辦、濟危扶困,以及本盟之內有困難者,給予資助,互相團結,守望相顧,捐資多少,十兩打底,上不封頂,交盟內子弟保管,再交人監督,盟主、副盟亦不得幹涉。


    三、凡背棄以上兩條者,逐出本盟,所有子弟共唾之。


    四、研磨時文以提攜後輩,不拘童生秀才舉人,凡考察合格者可入,格物致知以為民生,不拘東學西學,以經世致用為要。


    ……


    二十八、詩會不定期舉行。


    二十九、以上為丁醜重訂盟約,他日或可再修。”


    最後是賈琮等幾個盟人的簽名、私人印章,與會者都觀看了,堂內有四書五經、各科時文、東學西學、小說雜書、琴棋書畫,幾乎包羅萬象,花瓶器物擺放都頗為講究,不少人讚歎鬧市之中,還有這種雅致的地方。


    帶帖而來的人,有讀書人、官員等,其中官職最大的是戶部尚書畢忠,官居一品,人們暗暗咋舌,此外還有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劉東升、中書舍人秦鍾,眾人推畢忠、劉東升為首座,等他倆揮袖一喝酒,下麵的人紛紛站起來喝了。


    慣例行酒令一迴,畢忠拱手道:“畢某人是河南開封人,中原水患,最痛心的是我,幸虧有賈山海挺身而出,今次過了上元節,迴部院值班,賈山海還得出力才是。”


    這是一般詩會,其實詩會隻是掩蓋的噱頭,進來的人不可能沒有向上爬、結交權貴的心思,隻不過點到為止,沒那麽露骨罷了。


    聽這個意思,畢忠是想上奏把賈琮調往河南,且不說這事,拉攏了此人,九卿會推閣臣,就多了一分把握,賈琮道:“先生謬讚,當時上書並非晚輩一人,足見廷臣甚是關注國事民生,若是職責所在,在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畢忠摸摸胡須,笑笑,中原水患他最有發言權,戶部國庫作為後方調度,到時候皇帝問起,他有推薦人選的權力。


    ……


    薛寶釵進三堂的時候,發現一位婦人是坐了四抬轎子來的,前唿後擁,綾羅綢緞,這婦人模樣美豔,身段高挑,花容月貌,轎子帷幔便不凡,她暗暗納悶,不知是哪個官家的夫人。


    堂內眾夫人早聽說了她是名震天下的賈修撰的正妻,六品安人,才到門口便簇擁談論,一品尚書夫人嬌杏嘖嘖稱歎:“瞧你體態舉止,就是貴相福相。”


    薛寶釵還是第一次在官家夫人之間長袖善舞,談論得體而不失大方,鶯兒、香菱早已人手送了一本蝴蝶裝的《蘅蕪君詩集》。


    甘萱瀏覽幾頁,也不禁驚異,美眸瞟過來,“這本詩集我見過,隻是版本不同,修撰夫人怕是不知,你早已聲名在外了,不愧是金陵帝王州的女子,此才不下謝道韞,江夏隻金標藝苑,無雙才子掃眉娘。”


    “修撰是狀元,修撰夫人看起來也是狀元。”嬌杏誇讚,薛寶釵迴“謬讚”,趁機互通姓名,也有的隻說表字、號,甘萱就不報名。


    嬌杏匆匆一瞥香菱,收迴來的目光又突然看過來,怔怔地盯著香菱眉心的胭脂痣,吃驚不小:“修撰夫人的這位丫頭……倒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也是眉心有顆胭脂痣,十多年不見了,不知是……”


    “她是從金陵買來的。”薛寶釵迴道,她也不知道香菱的出身,因為香菱自己也記不得了。


    嬌杏想了一陣,摸了摸香菱的手:“你知道蘇州閶門外的甄家麽?”


    香菱低眉順眼地搖了搖頭,嬌杏長歎一聲,進了房間還在抹淚。


    她也不能確定,香菱究竟是不是她曾經伺候過的小姐,如果是真的,那確實是造化弄人,曾經的千金小姐,淪為奴才下人,曾經的奴才下人,成了尚書夫人。


    嬌杏本是甄士隱的丫鬟,她對賈雨村迴眸一顧的時候,賈雨村還是個落魄舉人,路費盤纏都沒有,誰想到賈雨村就記住了她,春闈一戰,高中進士,風風光光地迴來娶她做妾,沒過幾年,賈雨村正妻病死,嬌杏又生了兒子,理所當然成為正妻了。


    嬌杏完美地告訴世人,醜小鴨也可以變成美天鵝,如何不叫人唏噓。


    香菱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對她這麽溫柔親切,隻是呆呆地盯著嬌杏看,薛寶釵吩咐她:“你去看看琮爺,叫他少喝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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