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亡者的贈禮


    又是一個周末。


    夜已漸深,冷雨敲打著窗外的遮雨篷。


    由於董天聖身份特殊,上級催得緊,市委分管政法工作的副書記直接打電話給市公安局鄒局長,限令在“十一”前破案,說此案的發生已經引起了外商對濱海投資環境的質疑。


    隨著對案件調查的逐漸深入,歐陽雲宏案件的偵破已經有了十足把握。他想,也就在這一兩天,該案就可以真相大白了。誰是兇手,自會浮出水麵。


    歐陽雲宏守在辦公室的電話機前,等候著徐凱歌和丁曉嵐的消息。


    直覺告訴他,姚麗婭和周玲玲在該案中扮演著特殊的角色,一定還掌握著什麽重要線索沒有講出來。他兩眼注視著窗外,夜色如墨,密雨如織。他的心猛地一緊: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仿佛為了印證歐陽雲宏心頭的疑慮似的,晚上十點,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歐陽雲宏拿起話筒,裏麵傳來丁曉嵐急促的聲音:“不好啦!出了車禍,周玲玲被撞成了重傷!”


    “你現在在什麽地方?”


    “長江醫院。”


    “徐凱歌呢?他沒有和你在一起?”


    “沒有!肇事者駕車逃走,他追去了。”


    歐陽雲宏叮囑道:“你等著,我馬上就來!”


    在長江醫院急救室門前,丁曉嵐正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一見歐陽雲宏,她就自我檢討起來:“歐陽隊長,我失職了!沒……”


    丁曉嵐渾身被雨水淋得濕透,薄薄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她臉色發白,嘴唇凍得烏紫。


    歐陽雲宏關切地看著她說:“這不怪你,是我考慮不周。”


    醫院保衛科科長薑平是歐陽雲宏的高中同學,歐陽雲宏讓薑平找來一套衣服,讓丁曉嵐換上。他擔心把丁曉嵐凍出病來。


    急救室外麵很靜,偶爾有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從走廊裏通過,都是來去匆匆,神色肅然,使氣氛顯得更加緊張。


    丁曉嵐換好衣服迴來,歐陽雲宏和她在走廊的一張條凳上坐下,這才開始詢問事情發生的經過。


    丁曉嵐攏了一下仍然濕潤的頭發,低聲說:“周玲玲是在十點差五分到三江橋頭的。她慢悠悠地朝橋中央走去,到第三根欄杆處停了下來。這時,天開始下起雨來。她不停地東張西望,很著急的樣子。這時,一輛白色出租車從橋西頭駛來,停在她身邊。車門打開,姚麗婭從車裏鑽出來,把一個皮包交給周玲玲。周玲玲接過皮包打開看了看,然後把手裏拿的一件東西給了姚麗婭。姚麗婭轉身上了車,出租車隨即開走了。周玲玲掉轉身子往迴走,但剛走到橋頭,就有一輛紅色轎車突然從左邊的一條巷道裏衝出來,徑直朝她撞去,把她撞飛出去三米多遠……”


    “那轎車撞倒人後沒有停車?”


    “沒有,而是加大馬力開走了。”


    歐陽雲宏又問:“姚麗婭交給周玲玲的皮包呢?”


    “喏!”丁曉嵐手指旁邊的窗台,那裏擱著一隻黑色皮包。


    “打開看看!”歐陽雲宏道。


    丁曉嵐伸手取下皮包,“唰”的一聲拉開拉鏈,不由得輕聲“噓”了一下,說:“呀!全是錢哪!都是百元的大票子。”


    “噢?拿出來看看!”歐陽雲宏不動聲色地說。


    丁曉嵐將裏麵的錢一一取出來,用手掂了掂,說:“估計有幾十萬。”


    歐陽雲宏看著丁曉嵐手中的紙幣一會兒,然後在她手中拿過一紮來,從中間隨意抽出幾張一看,卻不是錢,而是和一百元人民幣大小一樣的白紙。


    丁曉嵐瞪大了眼睛,立即檢查另外幾紮紙幣,發現每紮紙幣除了麵上的一張是一百元的票子外,其餘的也都是同樣大小的白紙。


    這時,徐凱歌從外麵闖進來,裹著一身雨水一身寒氣,氣喘籲籲地說:“沒追上!那輛車開得太快,讓它跑掉了。”


    歐陽雲宏很有把握地說:“沒關係,肇事者跑不了!”


    第二天上午,周玲玲終於從鬼門關中闖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見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床邊坐著丁曉嵐,黑亮的眸子正盯著自己,疑惑地問:“是你救了我?”


    丁曉嵐點了點頭。


    “謝謝!”周玲玲說,然後眼睛四處轉動,似乎要找什麽東西。


    丁曉嵐明白她在找什麽,便拿起桌上的那隻黑皮包,道:“你是在找它吧!不過,讓你失望了,裏麵裝的並不是你想要的東西。”


    說著,丁曉嵐將皮包打開,拿出那些白紙給周玲玲看。


    心中的希望轟然傾倒,周玲玲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滅口!是姚麗婭想殺人滅口!是姚麗婭布置的這次車禍……”接著她又昏迷了過去。


    周玲玲再次醒過來時,情緒漸漸平穩下來。


    她似大徹大悟,自言自語地說:“我媽說過,人不能跟命鬥,不是你的東西不要去想得到!看來不信是不行的。我這也是自作自受!”她抬起頭來看著丁曉嵐,堅決地說,“有一件東西我放在租的房子裏,我要把它交給你們,你們就知道董大哥是怎麽死的了。”


    然後,她拿出房間的鑰匙,交給了丁曉嵐。


    丁曉嵐從病房出來,向歐陽雲宏做了匯報。


    歐陽雲宏點點頭,對徐凱歌吩咐道:“你和丁曉嵐跑一趟,然後直接迴刑偵大隊。”


    徐凱歌和丁曉嵐離開醫院,驅車朝周玲玲的租住房而去。


    在周玲玲說的地方,他們找到一封董天聖留給姚麗婭的遺書,不過不是原件,而是一份複印件,原件已在昨天的雨夜裏落在了姚麗婭手中。但姚麗婭萬萬沒有想到,精明的周玲玲還會留下一份複印件,否則,她也許就不會鋌而走險了。


    董天聖留下的信上寫道:


    麗婭:


    我知道我已經徹底失去了你!餘鐵民愛你,但我比他更愛你。雖然我在他之前認識了你,利用我有錢的優勢得到了你,原以為隻要讓你過上好生活,讓你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你就會感到特別幸福,就會永遠與我廝守。但我發現我想錯了,因為你是人,不是養的寵物,你也有七情六欲。


    雖然我一直愛著你,卻不能滿足你的情欲,不能滿足你的身體所需,讓你多年來過著寡婦一樣的生活,使你精神上受到了莫大的傷害!這讓我明白,衡量夫妻之間的幸福指數,考量的不完全是物質生活,還有更重要的精神層麵!


    在我和餘鐵民的這場愛情的爭奪戰中,我不得不承認我是失敗者。為此,我曾恨他恨得咬牙切齒,連殺死他的心都有過。但我隱忍了。我知道一旦那樣做了,不僅你不會原諒我,法律也不會容我。


    我就是在忍受一頂“綠帽子”帶來的痛苦煎熬中生活著。怨誰呢?怨隻怨我自己,怨我自己缺乏那方麵的興趣!


    現在,你可以解脫了,我成全你,成全你和餘鐵民的愛情!不是我突然變得心胸豁達了,而是我已經失去了愛你的資本。我破產了。你可能不會相信,我已經從一個千萬富翁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窮光蛋,並且債台高築。風光不再,我已經無法再品嚐人生的鮮味。我決定離開這個容不下我的世界,但願轉世依然能同你相識,能結為一對真正融合的夫妻!


    逼我走上絕路的是江子衡和邱夢婷夫婦。


    我和江子衡之間的矛盾始於鬥狗,那是我們住在華暉園時的事。為了報複江子衡,我采取卑劣的手段找人強奸了他的未婚妻邱夢婷。


    當時,我真擔心邱夢婷會向公安機關報案。可出乎我意料的是,邱夢婷次日早晨醒來發現自己失了身,竟然沒吵沒鬧,一聲不吭就那麽走了,而且還一如既往地做著她的本職工作,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


    她依然那麽熱情地待我,甜甜地笑著,舉止高雅大方。從此我對她更加信任,給予她許多重大事情的決斷權。


    災難也就從這時開始了。


    邱夢婷和江子衡都很聰明,他們利用我的信任和不設防,與一個新加坡商人串通起來給我布下了一個圈套,讓我鑽進去,使我在一夜之間傾家蕩產,變得一無所有,他們的目的就是要置我於死地。


    邱夢婷真是把我的心思琢磨透了。她知道我一旦破產,除了死之外不會再有其他選擇,因為我不會像乞丐一樣生活在這個世界。


    他們得逞了。


    這一生我做的好事不多,很少幹積善積德之事,老天也就給了我這個懲罰。當我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對“人人為我,我為人人”這個淺顯而又深刻的道理,總算有了幾分感悟。所以,我現在不恨你和餘鐵民,也不恨邱夢婷和江子衡,我隻恨我自己!但願你們活著的人都能生活得幸福。我此刻的想法,大概就是常言說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讓我感到遺憾的是,沒能給你留下丁點兒財產,就連這幢別墅,在我死後也會被法院封存抵債。畢竟夫妻一場,我總想給你留下點錢,但公司裏已經沒有錢了,於是我去保險公司辦理了一項保額為二百萬元的人身意外傷害保險,你是受益人,但對於自殺身亡者,保險公司是不負責理賠的。因此,我偽造了一個他殺現場,隻要公安機關認定為他殺,你就可以得到那筆保險賠款。你看完信後記得即時銷毀,以免留下證據。


    麗婭,永別了!


    深愛你的天聖


    九月二十日


    讀完董天聖的遺書,歐陽雲宏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情況已經明了,案子可以結了,但歐陽雲宏卻感覺不到絲毫的輕鬆。


    良久,他從靠背椅上緩緩站起來,朝徐凱歌和丁曉嵐揮揮手說:“走!拘捕姚麗婭。”


    在刑偵大隊訊問室裏,姚麗婭看見董天聖留下的那封遺書的複印件後,她知道一切都已於事無補,便將謀害周玲玲的經過做了詳細交代。


    那天周玲玲把她約到江邊見麵,她才知道董天聖是死於自殺。


    周玲玲說,那天下午江子衡離開後,她上樓去給董天聖送茶,發現董天聖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她以為是江子衡殺死了董天聖,準備打電話報案,卻見電話機下壓著一封信。


    她拿起信看完,頓時明白了一切。


    周玲玲非常懊惱。董天聖一死,自己勢必會失去這份活兒不算太累但收入還算不錯的工作。她已經習慣了這個城市的生活,濱海的美麗,濱海的繁華,濱海的空氣,哪怕是濱海奔流不息的車輛發出的噪音,都讓她留戀不舍。但在城裏生活一刻也離不開錢,自己僅讀完初中,文化不高,又無特殊專長,失去了這份工作靠什麽掙錢?


    看著手上的信,周玲玲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把這封信藏起來,待保險公司理賠以後,再從姚麗婭那裏要五十萬元,拿這當本錢,做點小生意也不錯。


    姚麗婭得知事情真相,對已經吃進了肚裏的魚也不想再吐出來,也是利令智昏,為了獨吞那筆保險費,便對周玲玲下了毒手,以滅其口。


    “那誰是你的同謀?餘鐵民?”歐陽雲宏突然問。


    姚麗婭慌亂地搖搖頭:“不是!這件事餘鐵民自始至終不知道,也沒參與,是我一個人幹的!”


    “駕駛紅色轎車撞周玲玲的那人是誰?”


    “我不認識!”


    “真是天大的謊言!一個你不認識的人會去幫你殺人?”


    姚麗婭耷拉著頭,默然不語。


    “你能做一個合理的解釋嗎?起碼也要能自圓其說!”


    “我說的是實話,你們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姚麗婭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歐陽雲宏和徐凱歌,似乎十分委屈,“那輛車是我花一萬元錢雇的。”


    “怎麽雇的?”


    “那天晚上我提前到了三江橋頭,聽說三江橋下近一段時間常有搶劫的,我就想找一個人幫我殺了周玲玲。還真讓我找到了一個。他問我願出多少錢,我說五千,他不幹。他說最少也得一萬,少一個子兒免談。我就答應了。我問他怎麽幹?他手指前麵不遠處緩慢開動的一輛紅色桑塔納轎車說:‘簡單!用車一撞就完事了。’他還說氣象預報晚上有雨,完事後將車開走,雨水會把一切痕跡衝洗得幹幹淨淨,沒人知道是誰幹的。退一步說,即使讓警察調查到頭上,也隻能按交通事故處理,頂多賠幾個錢!我問那個開車的是不是他一夥的,他說是。我付了兩千元定金,並讓他和我一起乘出租車到三江橋,以給他的同夥指示目標。事後,我付了剩下的八千元。情況就是這樣,我說的可都是實情。”


    “那輛車的車牌號是多少?”


    “我沒有記。”


    “是真是假,我們姑且聽之。事實真相終有大白之時,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的!”歐陽雲宏說完,揮揮手讓人把姚麗婭帶走了。


    “十一”國慶節的長假,歐陽雲宏他們一天也沒能休息。他們對濱海的上萬輛紅色桑塔納轎車進行了調查,終於找到了那輛肇事車,並當場將那兩名準備再次作案的歹徒抓獲。


    兩名歹徒交代,那晚雇他們充當殺手的不是女人,而是一個年輕男子。


    歐陽雲宏拿出幾張年輕男子照片讓他們辨認,兩名歹徒同時指著餘鐵民的照片說:“是他!那晚找我們的就是這個人!”


    十月九日,餘鐵民和姚麗婭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逮捕,至此,董天聖自殺案和由此而引發的一起謀殺案終於塵埃落定。


    在寫結案報告時,徐凱歌和丁曉嵐認為還有一個問題沒搞清楚,那就是現場沒有找到董天聖自殺用的刀,根據傷口判斷,那應該是一把棱形三角刀。


    董天聖偽造他殺現場,綁住自己的手腕,用毛巾塞住嘴巴,這都很容易做到,但他自殺後不可能再把刀藏起來呀!而周玲玲是第一個到現場的,但她說隻是把那封信拿走了,別的什麽也沒動。


    徐凱歌和丁曉嵐討論半天毫無結果,隻好去向歐陽雲宏請教。


    歐陽雲宏神秘地一笑,說:“那把刀自己消失了。”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因為那把棱形三角刀是用冰塊磨製成的冰刀。”


    徐凱歌和丁曉嵐猛然想起在勘查現場時,發現董天聖倒下的地板上有一些水漬,當時沒怎麽在意,現在經歐陽雲宏一說,頓時恍然大悟。


    這時,歐陽雲宏的姨媽杜麗娟急慌慌地闖進來,一臉焦慮之色,氣喘籲籲地喊道:“阿宏啊!不得了啦,你表姐失蹤啦!”


    歐陽雲宏心裏一緊,趕緊迎上去扶杜麗娟在沙發上坐下,安慰道:“姨媽您別急,慢點說,是怎麽迴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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