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白菜幫子和宿舍之間來迴翻轉,日子在絕望和希望之間不見天日。我學會了在偌大的學校裏遊蕩,仿佛一隻整天無所事事但卻心事重重的流浪狗一樣。於是,我莊嚴的任務就變成了,早晨從中午開始,刮完胡子洗完臉,巡視完衛生間以後,雷打不動地在學校裏晃悠。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是心事重重。我知道這和木木沒關係,我知道這和我那遙遠的家鄉沒關係。至於和什麽有關係,我一時還想不起來,隻好先不去想。學校在大興土木,每天去看看新變化便成了我日程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內容。

    今天天氣挺好,雖然依然有風在吹。從餐廳裏搶完白菜包子之後,向著小樹林的方向走去。冬天的小樹林,落了葉子,卻典雅得如同穿了貂皮的貴婦人。當然,裏麵再也盛不下談情說愛的小男女。我有些步履沉重地走過去,心想著路的那頭,六藝樓後麵那座巨大建築的最新動向。

    老師打過來電話,說年三十的時候一起吃飯。掛完電話好長時間我才弄明白,原來2008年行將結束,2009的春節即將到來。怪不得工地上轟隆聲日漸一日地少聽到,怪不得吃白菜幫子和包子的時候,每天赴約的人越來越少。

    我一直很糾結於自己為什麽春節的時候不喜歡迴家,並且想一次作為一個根據,以證明自己心理某些方麵有問題。但後來我越來越無法證實這樣的推斷,因為我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病。記得第一次沒在家過年是高三那年。那年我像是一個豪賭的賭徒一般,發誓把除吃喝拉撒以外的時間都要用在學習上,並且要如何如何。就這樣,那年冬天,盡管距離家步行也就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但我還是選擇待在了另外一個鎮上我寢室的所在。

    那是一個很雅致的院子,一排房子東西走向排列,靠東邊的房子是我們寢室所在,另一頭便是廚房的所在,中間是房東的房子,常年鎖著。房東是個很慈祥的老太太,說起來和我還有些親戚關係,常年住在城市,一年難得見幾迴。院子不是很大,但寧靜雅致,很有味道。門口有修竹數竿,若窈窕淑女一般。寢室正對門,是一株粗粗的迎春樹和一棵梨樹。每年早春,迎春花迎空怒放,就好像一把被點燃的巨大的火焰,奪盡了所有的春色。又有月季玫瑰,間疏布於其間。

    那年冬天,我的室友全部迴了家,就我一個人發了瘋,中了邪一般,留了下來。早晨睜開眼就看書,晚上吃完飯一直看到很晚。那年三十晚上,院子周圍全部被焰火和鞭炮所包圍,我隻好把頭蒙在了被子裏,想象著家裏也該是如此一番熱鬧的景象。那幾天下來,我發現一切沒想象的那般難熬,時間過得很快。初六七的樣子,從來沒有來過我寢室的父親,親自挑著擔子,給我送吃的東西。大過年的,他挑著擔子走在大街上,引起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因而他也就順利地找到了。父親沒多說什麽,見到我隻是有些高興,說給你送吃的東西來了,你看,都是好吃的東西。那情景多年以後,一直在腦際浮現。

    從那以後,我就迷戀上了春節不迴家,尤其是後來年紀越來越大的時候。記得第一年,我說春節不迴家,不論是蘭子、杜若、徐國林還是三妞,都詫異不解地看著我。我能理解這樣的目光,這樣的目光我已經對視過很多次。我的原則是,夏天必須迴家,因為夏天家裏會很忙。作為家裏麵僅有的兩個男人之一的我,必須迴去給老父親幫忙。而到了冬天,去了更多是負擔。我發現到了最後,我越加無法承受來往於城市於農村之間所承受的不堪。我甚至認為,主動地去城市或者農村,都是一種自我傷害的自殘行為。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理解我的這句並不是自我解脫的話。

    當然,我不奢求有多少人能夠懂得。

    我拿著電話,浮想聯翩。那思想從小樹林的樹梢間浮起,越過工地上雄偉的塔吊,一直劃過吹著寒風的天空。天空有些陰霾,西安的冬天總是很難見到太陽。

    剛上一年級的時候,那個冬天裏我悄無聲息地選擇了留在學校。學校把我們這幫人集中安置到老區的紅房子裏麵,黑咕隆咚的樣子。導師竟然找人要了花名冊,挨個宿舍去敲門。那天早晨我還昏昏沉沉,宿舍仿佛地窖。導師敲了門,然後一個犯錯誤的學生模樣地問,某某在不在這個宿舍?

    當時我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醒來,不知所措。導師說,明天就是三十了,收拾一下,到家吃飯來。然後就走了。我木木地坐在床上,穿過有些陰暗的宿舍,目光到了門那裏,恍若夢境一般。

    我覺得今天有些不一樣,到底是哪裏不一樣,我一時難以說清楚。但我明白的是,必須提前結束今天的巡遊。為了讓自己的這一天更有些新意,我決定去茅坡村一趟,好讓自己的晚餐告別白菜幫子包子冷粉條之類的食物。

    我有些雄赳赳地往出去走,同時發覺寂寥的校園不時傳來行李箱滑輪急匆匆的聲音。我想這個冬天,我依然選擇留下,我想這個冬天,大多數人依然選擇離去。我看著學校門口雄壯孔武的600路車,遠眺在冬日的天空下顯得有些安靜的茅坡村,我開始莫名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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