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實在太快,快得讓我有些無法相信。當年我大四下半學期,突然發現學校裏怎麽美女那麽多。我甚至懷疑當時那些美女是因為一場雨,紛紛從地下鑽出來。那個時候我才有那麽充足的時間,愜意而放肆地看著學校裏的一切。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才發現當你要去珍惜的時候,往往是你距離它開始遙遠的時候。

    導師讓我們五個去他家吃飯,我聽到這個消息就明白是什麽意思。原來答辯完後不久,我們在明德門給老師和師母擺了謝師宴。雖然那天菜到底不怎麽樣,但看得出來,每個人都吃得人認真。那天我沒有帶木木去,我在迴去的公交車上說我吃得撐死了,木木冷冷地說光知道你大魚大肉地吃,我吃泡麵呢,你於心何忍?要不是當時321路車他媽人貼人人堆人,我就一肚子笑死了!老師是感覺一群窮學生請了他吃飯,他心裏大約是怎麽著,一定得迴請這次。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太陽仿佛一個潑辣的中年婦女,要日落西山的時候還不肯放棄自己灼人的溫度。我叫了還在自然醒過程中的木木,木木聽起來仿佛一個剛滿月的嬰兒,在枕頭上掉著涎水,那聲音朦朧得仿佛九月從雲夢澤飄來的水浪,久久不肯醒來。我說這次不管再怎麽著,也要帶你去風光一迴,反正師兄也去。

    師兄早我們一年畢業,上了博士。師兄個子不高,但卻生得圓嘟嘟的樣子,仿佛時刻有油水會掉出來。說起話來,行雲流水,伶牙俐齒,甚至有點信口雌黃。這都是在他上研之前中學酒桌邊鍛煉的。我們幾個人都生得凡夫俗子,尤其是不諳人事,更不會明白調節氣氛。虧了還有個師兄,每次在各種聚會裏,他就是另外一道不可或缺的菜,沒了他整個聚會都會沒意思,至少氣氛不活躍。

    拉著木木上了600路,坐在二樓,貌似有一陣風吹過來,也是熱的。我靠窗子看見,又有一個司機跑到那樹蔭低下,學校的圍牆上噓噓地尿尿。我都看見他腰帶和褲子的顫抖,就知道他有多麽舒服。真是可憐可惜了那堵漂亮的圍牆,做什麽總比做個浴尿石要強吧?木木還有些睡眼朦朧,再說讓木木看這樣的鏡頭,我這個流氓做得也忒地道了吧?600路啟動的時候,屁股後麵的引擎開始誇張而真實地轟鳴,那車以極大的啟動速度開始飛奔。一直感覺,夏天坐在600路的二層靠窗的位置,打開窗子,閉上眼睛,在電視塔以南、北門以北的方向飛行,是件非常愜意而浪漫的事情。當然,你要時刻保持清醒,不說600路生產的三隻手和色狼會對你的財產和人身造成威脅,你也可能稍微不注意就遠遠地把你的目的地落在後麵。

    導師開門的那一刹那,我看見屋子裏滿滿當當。帶木木過去,我是早給導師說過的。師兄還是那麽圓嘟嘟,貌似更加增加了體重。師母看起來氣色沒過去那麽好,可能是工作累的。而另外的三個人,徐國林、蘭子和杜若的工作已經定了下來。雖然不是萬八千的工資,但我認為已經是足夠好了。隻有我和三妞,晃晃悠悠地漂。原本我是一個極其討厭熱鬧與繁華的人,尤其不喜歡一群人的聚會。不知道這種感覺可不可以用辛棄疾《青玉案•元夕》 來做某種程度的表達: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逐繁華而走,心在那一絲闌珊之處,落盡喧囂與鉛華。我想,這大約可以是我所需要的那種感覺吧!

    很快,蘭子她們和師母跑進廚房收拾晚飯去了,而我們和導師聊起來。導師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說話總是笑嗬嗬。但有那麽極其少的時候,會讓我們脊背發涼。那就是我們出了錯的時候,諸如論文寫得太不靠譜,文字性的事情不夠認真仔細,他往往會給你把問題找出來,然後無論時間多忙他都會找出時間專門找你談,言語之間雖無直接批評之語,但不顯山露水的之間,崢嶸畢現。徐國林還是一副眼睛後麵兩隻有些詭異的眼睛,時不時地開幾個有些偏冷的笑話,或者是一本正經地跟老師談論學術問題。不過,共同的感受是,工作實在太過於難找,現實太過於嚴酷。導師說前段時間去了某地當麵試考官,應聘者大多是持有大本的畢業生,而可供的職位,多是山區的中小學教師職位。但應聘者如山如海,如滔天濁浪。導師說話間都連連歎息,說人才浪費,甚至連那樣的麵試機會都爭取不上。我心裏不知道說什麽好,連老師這樣關在書齋裏幾乎不問世事而一頭做學問的人都開始這樣感歎,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我坐在沙發上,呆呆地。想想自己東南西北地跑,招聘會一個接一個地去。見慣了成千上萬的學生為競聘一兩個職位而擠破了頭。那場景大約隻有每年逆流而上為了產卵而勇敢衝擊棕熊捕捉的大馬哈魚與之相媲美。我曾經的理想是什麽?我到底想要做些什麽?我想起那個古來的命題就後背發涼: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有人說,你是你,你從娘肚子來,你要到黃土裏去。當然很搞笑這話,我沒怪你的意思。其實,當年大學畢業,確實沒怎麽想我是為了什麽而上的研究生。如果現在給自己找個理由,那就是熱愛。現在看起來,仿佛我父親隻是對於土地的熱愛而耕種它而最後落得貧窮一樣,我是因為熱愛而學習也隻好落到最後這樣一副落魄的尊容。或者我的同學朋友都會說,是你眼界太高,看不起到那些中學去。所以,你現在的結局是你一手造成的。我很感激他們過了這麽些歲月還能記起我,但我隻能苦笑地告訴他們:我四年前可以做的事情,為什麽現在才去做?而且是改變命運的幾乎唯一的途徑?我不知道是我的選擇錯了,還是社會的某個環節出了故障。可以肯定的是,要麽是我咎由自取,要麽就是群體性障礙。

    幸虧有幾個那麽實誠的姐姐前後打點,把我往成紀學院弄。雖然成紀那地方實在太落後,而且那學校實在連個好點的中學的樣子都不如。但畢竟,人家是學院。我給導師說了這事情,說那肥書記說讓我辦完畢業手續就到學校報道,並且說出我的擔憂。我說我幾乎就沒出錢,人家出錢都辦不成事情,我就這樣貌似弄成了,心裏感覺老是在做夢。導師笑嗬嗬地不置可否,我也知道老師是老實巴交根本不會明白這些,那些官場上的事情他也是厭惡至極。

    等坐到餐桌旁邊的時候,我的胃就開始不安分起來。哇塞,香死了!中間一大盆新土豆燉牛肉,周圍以炒雞蛋、炒茄子等係列美菜環繞之,看起來就讓人難以控製。每次到飯桌上,我就沒了顧忌,隻是兩隻眼睛盯著可口的菜,然後使勁地扒拉碗裏的米飯。要不是木木時不時地在我旁邊給我眼色,我還真不知道自己什麽德性。每次到了老師家都吃得很多,以至於每次都是直著迴去。我都看不起自己這個很賤的胃,見到什麽好吃的東西就沒了樣子。一大桌人圍在一起吃飯,看起來就仿佛過去三年裏某個溫馨的時刻。然後再要這樣這麽多人聚在一起吃飯,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後的事情了。

    出了導師家,走到師大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的樣子。夜晚稍微涼爽了些,我挺著肚子和木木走在他們後麵。身邊時不時地走過俊男靚女,燈紅酒綠。我曾經說過,師大路是一條無比崇高又無比下賤,無比年輕又無比衰老,無比迷蒙而又無比清晰的街道。

    夜晚十點鍾,擁擠不堪的600路。我們各自的心事在公車的搖擺不定中,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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