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以後。

    愈發覺得房子也許不用太大,空蕩蕩的,以前不覺得。現在看得愈發心寒。

    以前在寂寞疲憊時,總是可以看到離情的影子。

    就像是望著被自己一點一點打造出來的完美雕塑般,自豪感油然而生。仿佛,因為這件精致的藝術品,自己的生命都被賦予了崇高的價值。

    現在,連這唯一的意義……都不存在了。

    手指微微動了動,碰到了手機鍵盤上的按鍵,屏幕頓時就亮了起來。

    刺目的明亮。

    尹明湛。

    你在哪裏。

    我們之間隔著的,又何止僅是距離。

    把手機放在地板上,安靜地看著那光亮緩緩暗去,仿佛有什麽在逐漸消失。

    黑夜過於漫長。刻意地寂寞。

    閉上眼睛,努力迴憶著關於他的迴憶。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也許是抱著開玩笑的態度跑到他的身邊,有意無意地問著,你喜歡誰,的時候。

    也許是在他微微抬起眼瞼,靜靜地看著她,似笑非笑地說出“你”這個字的時候。

    也許是在自己微微一怔,然後玩笑般地說著“我也是”的時候。

    也許是在自己踮起腳尖,自告奮勇地替他擋去其他女生的時候。

    也許……是在更久以前。

    有些記憶,注定要被遺忘。

    從台階上站起身來,沒有開燈,透著銀色的月光,靜靜地走進了簡藍的臥室。

    銀月淡淡。

    室內如積水空明,映著窗外柳條海棠的花影,迷蒙夢幻。

    簡藍很安靜地躺在床上,長長的睫毛微微打卷,漂亮得過分。

    突然發現我一直處於一直過於完美的世界,周圍的一切都過於完美。因為太過完美,所以注定破碎。

    如此寂寥的公平。

    “……簡藍,看來藤家要靠你一輩子了。”我坐在他床邊,輕輕道。

    對方沒有一點反應。

    “賤男,我突然好想念以前那個二世祖小拖油瓶啊。”苦笑。“人真的是會變的麽。”

    依舊沒有反應。

    我將手放入口袋中,俯下身,在他耳邊幽幽道。“我親愛的弟弟,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麽對麽。”

    電光火石之間。

    簡藍倏地張開眼睛,手立刻就朝我的脖頸處劈來,我微微一躲,右手飛快地把一個手銬牢牢地拷在了他的手上,另一半固定在了床頭。

    “我也很了解你。”我笑了笑,補充剛才未說完的話。

    簡藍黑曜石般的眼瞳裏沒有多餘的神色,沉靜地陳述。

    “你這是在送死。”

    我笑得更開心了,輕鬆地站起,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賤男,不要想什麽可以掙脫開手銬的蠢事,這個是用什麽材料製成的你比我清楚。這床我可是特地從jl特別定製的,你壞了它壞不了……”快樂地聲音逐漸減弱,我深唿吸,繼續笑著。

    “你姐姐我魅力無法擋,難得零殿同意把離情放迴來,我……我會很好。藤氏的整體運作你現在比我熟,但願我在有生之年不會看到它被你這敗家子敗光,你行為也收斂點,爸爸說不定哪天就迴來了……”

    “收起你這交代後事的語氣。”簡藍語氣冰冷決絕。“不準去。”

    “我是你姐姐。”似乎在強調著什麽,強壓著內心莫名的不舍。“我永遠都是你姐姐。”

    以前拿來警示離情的話,我現在用來警告自己。

    我是簡藍的姐姐,無論如何……一直都是。

    他微怔,勾起嘴角。“藤鑰靜。最可悲的不是失敗而是逃避。”

    ……“你說的我不懂。”

    他冷笑,譏諷地冷哼。“從一開始故意透露給我知道止語閣有人侵入,藤家有危險,然後一步一步地讓我接手藤家的日常事務,到對伊藤秀的暗示,使我感覺到事態嚴重。離情的失蹤你也故意變得情緒化,不就是希望我早日把你在藤家的權利架空,藤鑰靜,你一步一步,步步為營,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了他啊。

    隻是為了引他出來啊。

    隻是想知道,如果我有危險,如果我失去了一切,他……到底會不會擔心。

    即使閉上了眼睛。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滑下,不帶溫度。

    再也無法笑出來,我的聲音沙啞。“不好麽。零殿現在的目標是藤家繼承人,是我。盡快削減我的力量,才能減少藤家的損失,不是麽。”

    簡藍,其他的,又何必去管呢。

    我早已是一名賭徒,無論是輸,是贏,都早無好結果。

    出乎意料,簡藍笑了,雙眸複雜至極。

    “對你來說,對重要的到底是什麽。”

    看穿了他是想故意延長時間的目的,我隱去眼底的笑意,直截了當地說。“藤簡藍,不管日後怎樣,我隻希望你永遠不要忘了自己姓藤。”

    隻要是藤家人,就永遠無法為了自己而活。

    一個人如果連這最起碼的責任都無法背負,那麽,就無法被稱之為人了。

    轉身,不帶一絲留戀。

    我迎著蕭瑟的寒光,仿佛宿命注定的輪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身後傳來一個笑得慘淡的聲音。

    “……我好像還有一句話沒對你說。”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麽。

    我停下,但不轉身,對他下了最後一劑猛藥。

    “簡藍,你知道麽。明天……整整三年了。”

    緩緩推開門,我的唇邊流露出殘忍的笑意。

    “簡藍,你知道麽。就算是決心自殺的人,也會給自己開最後的一扇窗。”微微一頓,我繼續。“而我的窗……是他。隻要他迴來了,那麽……”

    我什麽都不想要了。

    尹明湛,如果你迴來,我就什麽都不要了,好不好?

    這是我給自己的最後一個機會。

    簡藍再也沒有說話,仿佛雕像般沉寂。

    也許,我對簡藍是有感情的,但是隻是也許而已。

    之後,我常常想,如果當時我迴頭,如果我迴頭,我一定會看到簡藍慘白的笑容。

    我一定會看到他深邃得令人心顫的眼瞳以及堅決的執拗。

    如果我看到了……之後的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從上衣口袋中翻出一麵鏡子,我看著那光滑的鏡麵,微微笑。

    尹明湛。

    這三個字,徹底顛覆了我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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