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精在河裏住了三百年，很長的一段日子裏，她都沒有露過臉。
在未拿到成精許可證之前，河精不過是黃河裏的一條魚，與其他魚唯一的不同點，就是她比較大。還是魚形時，河精從不在白天浮出水麵。人類是勤勞而危險的，他們捕食魚類，以以此果腹或者交易換取錢財。
河精還在黃河的時候，最喜歡在月圓夜出來，吸收天地靈氣。河精曾想過，若是有朝一日化作人形，自己大抵也會去岸上走走，到人類生活的集市看看，試探同人類說說話。是的，河精雖同人類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但是她的內心裏，還是希望能與人類這種靈物有接觸。哪怕隻是簡單說幾句話，她也就滿足了。
河精的成精許可證申請了很多次都不成功。據妖監辦辦事處的工作人員透露，近幾百年，成仙的幾乎絕跡，成精的接近泛濫。成不了仙的妖怪就要待在妖獸區，如此年複一年，已經是不堪重負。妖怪總務部出台了限製成精政策，推行了“計劃成精”。每年成精的名額都是有限的，而且要符合一係列近乎嚴苛的成精審核條件。每個妖怪都有自己的特殊編號，隨著年齡的增加以及其他方式累積積分。積分越靠前的妖怪，就越有可能成精。
河精的積分不高，她沒什麽加分選項，她隻不過是黃河裏的大魚而已。後來，黃河裏來了更強大的妖怪，動不動就要吃掉河裏的有上了年歲的魚。河精連夜逃離，落腳在了東郊的小河裏。
容身之處雖然變小了，可是河精的心情反倒好了很多。河裏有清淩淩水，綠悠悠的草，水裏有遊來遊去的小魚。他們每日作伴，生活平靜安逸。河精曾以為自己大概是成不了精了，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個孩子的闖入，徹底改變了河精的世界......
***
陸齊在一邊吃著零食，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道：“你說，你因為救了一個孩子才拿到了成精許可證？”
河精點頭，繼續說道：“是的，那個孩子落了水，險些淹死。我於心不忍，將他送上了水麵。有關部分覺得我這種精神值得嘉獎，就頒發了成精許可證給我......”
拿到成精許可證的河精終於化作了人型。
那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她小心翼翼浮出水麵，舒展身體，化作了人形。遠處傳來小孩子的驚唿聲，河精當下潛進了水裏。目光穿過水麵，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是那個被救的小孩子，手裏拿著紙包，磕磕絆絆爬上山，來到了河邊。他沒有看到河精，天剛下過雨，道路泥濘打滑，一不小心就會摔跤。
小孩子走幾步叫一聲，好不容易來到河邊，小臉之上滿是興奮。他看著河流，小聲問道神仙你在不在。
小孩子被救的時候沒有看到河精的臉，甚至不知道河精的存在。可是小孩還是堅信河裏有神仙，是神仙救了他。時值中秋佳節，大人說這是一家團圓的日子，小孩子似懂非懂。不知怎麽的，他就想到住在河裏的神仙。聽說神仙都住在天上，天上的神仙團聚了，那河裏的神仙該怎麽辦？
小孩子越想越覺得神仙可憐，他偷偷揣了月餅離開家，走過小路爬過山丘，徒步來到了河邊。他說神仙你自己過節，會不會孤單？他說神仙迴不到天上也別難過，我來陪你過節。
孤單是什麽，河精不知道。她隻知道，這個孩子走了那麽遠的夜路，隻是為了過來陪自己。這天晚上，孩子坐在岸邊，河精潛在水裏，共賞天上一輪明月......
小孩是半夜被他父母接迴去的，誰也不理解，他為什麽要深更半夜跑來這裏。小孩被拉走的時候，河精就在水底靜靜看著。小孩母親一直叨念著，孩子是不是被水鬼勾了魂，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反常的舉動。迴去一定請個先生來瞧瞧，別再有什麽紕漏。
不管母親請來哪個先生，小孩都固執的每天往河邊跑，陪河裏的神仙說話。家裏開始還擔心他的安全，見孩子也沒什麽特別反常的地方，久而久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隻是囑咐他注意安全，別到水裏去。
小孩每天都給河精帶零食，都是別人給他他舍不得吃的。這些零食送進水裏，基本全都進了河裏小魚的肚子。河精對此並不在意，比起那些零食，她更喜歡聽小孩說說人類的事。小孩子說的東西零零碎碎，可是河精聽的津津有味。
小孩慢慢長大了，也知道沒有神仙，可他告訴河精，我知道你在在。
小孩越來越高，課業也越來越多，來河邊的次數越來越少。
小孩說過會一直陪著河精，可是河精總覺得，他終究會離開。
某個夏日，小孩在黃昏時分踱到河邊。
“你真的存在嗎？”他說。
“有時候覺得自己蠻傻的”，他歎了口氣，又笑了，“應該沒有人會像我，能跟一條河講了這麽多年的話。”
他蹲了下來，將手伸進水裏：“能迴應一下我嗎哪怕就一次，讓我知道你是存在的。”
他的聲音很好聽，他的手很好看，像他的人一樣。河精猶豫了幾分，最終還是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這廝觸碰，已經長大的他興奮地像個孩子一樣，他問我能見見你嗎？
河精握著他的手，終究是浮出了水麵。此時太陽已落山，天色昏暗，可是河精她，照亮了少年心中的火焰。河精對於自己的外貌，其實沒什麽概念。但是少年卻說，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孩。
少年愛上了河精，這個已經被他記掛十幾年的“神仙”。他說我愛你，我想跟你生活在一起。河精不知道什麽是愛，但是她大概知道少年所說的生活在一起，就是組建人類的家庭。
河精獨來獨往這麽多年，也有些好奇人類的生活。於是她說，我可以與你生活在一起，但是你要給我些時間，我需要時間來繼續修煉，才能拿到人類社會暫居證以及妖怪準生證等等。
少年欣喜若狂，他說好，不管要多久，我都會等著你，一直一直......
***
妖怪還要準生證？
我不免有些好奇，開口問道河精：“那你拿到準生證了嗎？”
河精轉過頭看著我，湖藍色的眼睛帶著憂傷，那是種複雜的情感：“拿到了，可是好像是，用不上了......”
河精跟少年約定好了，就潛到河底安心修煉。修煉的日子乏味無趣，可是隻要想到少年期盼的臉，河精就覺得什麽都值得了。不知過了多久，河精終於辦好了一切證件，可以去人類的世界生活了。當她興奮浮出水麵，想象少年見到她該是如何欣喜，想象見少年家人該帶什麽禮物。
河精想了很多很多，等了很久很久。可是少年，一直沒來。
眼看自己的人界暫居證就要過期了，河精再也平靜不了了。有人經過她就浮出水麵，問他們認不認識那個少年。沒人認識少年，也沒人能忽略河精的美貌。河精的美，美在皮，美在骨，人們無法自抑的愛上了她。
向河精表白的人越來越多，可是那都不是河精要找的少年。所有人都說愛著她，可是河精要找的，隻有少年......
河精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平靜無波。據妖監辦檔案管理處的同事傳來的資料顯示，河精在人類世界的時間隻剩十天。十天之內要是滿足不了河精的心願，那麽這個美得像畫的少女就會消失不見。
我看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同她道：“既然你找不到他，我們幫你來找好不好？”
河精抬眸看向我，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隻片刻，她就做了決定：“好。”
事情談穩妥了，怎麽帶河精迴去，又是一個問題。河精之前從未離開過這條河，化作人身的河精比著我的衣著穿了衣服，好歹遮住了重點。她的身材凹凸有致，隻是走起路來還有些生硬，像魚一樣扭來扭去。
河精在前麵扭著，我同白澤跟在後麵。陸齊拿了魚竿靈者水桶走在我身邊，小聲嘀咕道：“也不知道這種有了年歲的河精，吃起來肉感怎麽樣。”
我有些難以置信看著陸齊，河精明明那麽美，身為一個正常的雄性，見到雌性不心生愛慕也就算了，居然還在心裏想著對方肉質。不過陸齊連我都想過吃起來是怎麽樣的，我也就不好再要求他有什麽高的思想覺悟了。
把陸齊趕到前麵帶路後，我走在白澤身邊，忍不住同他道：“知道姓名什麽的話，找起來應該很容易吧。”
白澤挑挑眉，搖了搖頭，偏頭附在我耳邊說：“恐怕，河精並不知道對方的姓名。”
認識了十幾年，都在談婚論嫁了，不知道對方姓名什麽的，可能嗎？
“河精姑娘，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未婚夫叫什麽名字呢。”
河精扭著腰迴頭，身子一歪差點栽倒，還好陸齊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河精對陸齊點頭致謝，然後迴頭看著我，美麗的眼睛裏麵閃著困惑：“你問我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河精咬著嘴唇陷入沉思，良久才抬起頭來，對我說道，“我隻記得他說過自己姓韓，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在未拿到成精許可證之前，河精不過是黃河裏的一條魚，與其他魚唯一的不同點，就是她比較大。還是魚形時，河精從不在白天浮出水麵。人類是勤勞而危險的，他們捕食魚類，以以此果腹或者交易換取錢財。
河精還在黃河的時候，最喜歡在月圓夜出來，吸收天地靈氣。河精曾想過，若是有朝一日化作人形，自己大抵也會去岸上走走，到人類生活的集市看看，試探同人類說說話。是的，河精雖同人類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但是她的內心裏，還是希望能與人類這種靈物有接觸。哪怕隻是簡單說幾句話，她也就滿足了。
河精的成精許可證申請了很多次都不成功。據妖監辦辦事處的工作人員透露，近幾百年，成仙的幾乎絕跡，成精的接近泛濫。成不了仙的妖怪就要待在妖獸區，如此年複一年，已經是不堪重負。妖怪總務部出台了限製成精政策，推行了“計劃成精”。每年成精的名額都是有限的，而且要符合一係列近乎嚴苛的成精審核條件。每個妖怪都有自己的特殊編號，隨著年齡的增加以及其他方式累積積分。積分越靠前的妖怪，就越有可能成精。
河精的積分不高，她沒什麽加分選項，她隻不過是黃河裏的大魚而已。後來，黃河裏來了更強大的妖怪，動不動就要吃掉河裏的有上了年歲的魚。河精連夜逃離，落腳在了東郊的小河裏。
容身之處雖然變小了，可是河精的心情反倒好了很多。河裏有清淩淩水，綠悠悠的草，水裏有遊來遊去的小魚。他們每日作伴，生活平靜安逸。河精曾以為自己大概是成不了精了，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個孩子的闖入，徹底改變了河精的世界......
***
陸齊在一邊吃著零食，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道：“你說，你因為救了一個孩子才拿到了成精許可證？”
河精點頭，繼續說道：“是的，那個孩子落了水，險些淹死。我於心不忍，將他送上了水麵。有關部分覺得我這種精神值得嘉獎，就頒發了成精許可證給我......”
拿到成精許可證的河精終於化作了人型。
那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她小心翼翼浮出水麵，舒展身體，化作了人形。遠處傳來小孩子的驚唿聲，河精當下潛進了水裏。目光穿過水麵，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是那個被救的小孩子，手裏拿著紙包，磕磕絆絆爬上山，來到了河邊。他沒有看到河精，天剛下過雨，道路泥濘打滑，一不小心就會摔跤。
小孩子走幾步叫一聲，好不容易來到河邊，小臉之上滿是興奮。他看著河流，小聲問道神仙你在不在。
小孩子被救的時候沒有看到河精的臉，甚至不知道河精的存在。可是小孩還是堅信河裏有神仙，是神仙救了他。時值中秋佳節，大人說這是一家團圓的日子，小孩子似懂非懂。不知怎麽的，他就想到住在河裏的神仙。聽說神仙都住在天上，天上的神仙團聚了，那河裏的神仙該怎麽辦？
小孩子越想越覺得神仙可憐，他偷偷揣了月餅離開家，走過小路爬過山丘，徒步來到了河邊。他說神仙你自己過節，會不會孤單？他說神仙迴不到天上也別難過，我來陪你過節。
孤單是什麽，河精不知道。她隻知道，這個孩子走了那麽遠的夜路，隻是為了過來陪自己。這天晚上，孩子坐在岸邊，河精潛在水裏，共賞天上一輪明月......
小孩是半夜被他父母接迴去的，誰也不理解，他為什麽要深更半夜跑來這裏。小孩被拉走的時候，河精就在水底靜靜看著。小孩母親一直叨念著，孩子是不是被水鬼勾了魂，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反常的舉動。迴去一定請個先生來瞧瞧，別再有什麽紕漏。
不管母親請來哪個先生，小孩都固執的每天往河邊跑，陪河裏的神仙說話。家裏開始還擔心他的安全，見孩子也沒什麽特別反常的地方，久而久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隻是囑咐他注意安全，別到水裏去。
小孩每天都給河精帶零食，都是別人給他他舍不得吃的。這些零食送進水裏，基本全都進了河裏小魚的肚子。河精對此並不在意，比起那些零食，她更喜歡聽小孩說說人類的事。小孩子說的東西零零碎碎，可是河精聽的津津有味。
小孩慢慢長大了，也知道沒有神仙，可他告訴河精，我知道你在在。
小孩越來越高，課業也越來越多，來河邊的次數越來越少。
小孩說過會一直陪著河精，可是河精總覺得，他終究會離開。
某個夏日，小孩在黃昏時分踱到河邊。
“你真的存在嗎？”他說。
“有時候覺得自己蠻傻的”，他歎了口氣，又笑了，“應該沒有人會像我，能跟一條河講了這麽多年的話。”
他蹲了下來，將手伸進水裏：“能迴應一下我嗎哪怕就一次，讓我知道你是存在的。”
他的聲音很好聽，他的手很好看，像他的人一樣。河精猶豫了幾分，最終還是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這廝觸碰，已經長大的他興奮地像個孩子一樣，他問我能見見你嗎？
河精握著他的手，終究是浮出了水麵。此時太陽已落山，天色昏暗，可是河精她，照亮了少年心中的火焰。河精對於自己的外貌，其實沒什麽概念。但是少年卻說，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孩。
少年愛上了河精，這個已經被他記掛十幾年的“神仙”。他說我愛你，我想跟你生活在一起。河精不知道什麽是愛，但是她大概知道少年所說的生活在一起，就是組建人類的家庭。
河精獨來獨往這麽多年，也有些好奇人類的生活。於是她說，我可以與你生活在一起，但是你要給我些時間，我需要時間來繼續修煉，才能拿到人類社會暫居證以及妖怪準生證等等。
少年欣喜若狂，他說好，不管要多久，我都會等著你，一直一直......
***
妖怪還要準生證？
我不免有些好奇，開口問道河精：“那你拿到準生證了嗎？”
河精轉過頭看著我，湖藍色的眼睛帶著憂傷，那是種複雜的情感：“拿到了，可是好像是，用不上了......”
河精跟少年約定好了，就潛到河底安心修煉。修煉的日子乏味無趣，可是隻要想到少年期盼的臉，河精就覺得什麽都值得了。不知過了多久，河精終於辦好了一切證件，可以去人類的世界生活了。當她興奮浮出水麵，想象少年見到她該是如何欣喜，想象見少年家人該帶什麽禮物。
河精想了很多很多，等了很久很久。可是少年，一直沒來。
眼看自己的人界暫居證就要過期了，河精再也平靜不了了。有人經過她就浮出水麵，問他們認不認識那個少年。沒人認識少年，也沒人能忽略河精的美貌。河精的美，美在皮，美在骨，人們無法自抑的愛上了她。
向河精表白的人越來越多，可是那都不是河精要找的少年。所有人都說愛著她，可是河精要找的，隻有少年......
河精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平靜無波。據妖監辦檔案管理處的同事傳來的資料顯示，河精在人類世界的時間隻剩十天。十天之內要是滿足不了河精的心願，那麽這個美得像畫的少女就會消失不見。
我看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同她道：“既然你找不到他，我們幫你來找好不好？”
河精抬眸看向我，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隻片刻，她就做了決定：“好。”
事情談穩妥了，怎麽帶河精迴去，又是一個問題。河精之前從未離開過這條河，化作人身的河精比著我的衣著穿了衣服，好歹遮住了重點。她的身材凹凸有致，隻是走起路來還有些生硬，像魚一樣扭來扭去。
河精在前麵扭著，我同白澤跟在後麵。陸齊拿了魚竿靈者水桶走在我身邊，小聲嘀咕道：“也不知道這種有了年歲的河精，吃起來肉感怎麽樣。”
我有些難以置信看著陸齊，河精明明那麽美，身為一個正常的雄性，見到雌性不心生愛慕也就算了，居然還在心裏想著對方肉質。不過陸齊連我都想過吃起來是怎麽樣的，我也就不好再要求他有什麽高的思想覺悟了。
把陸齊趕到前麵帶路後，我走在白澤身邊，忍不住同他道：“知道姓名什麽的話，找起來應該很容易吧。”
白澤挑挑眉，搖了搖頭，偏頭附在我耳邊說：“恐怕，河精並不知道對方的姓名。”
認識了十幾年，都在談婚論嫁了，不知道對方姓名什麽的，可能嗎？
“河精姑娘，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未婚夫叫什麽名字呢。”
河精扭著腰迴頭，身子一歪差點栽倒，還好陸齊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河精對陸齊點頭致謝，然後迴頭看著我，美麗的眼睛裏麵閃著困惑：“你問我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河精咬著嘴唇陷入沉思，良久才抬起頭來，對我說道，“我隻記得他說過自己姓韓，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