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玉扯扯嘴角:

    “齊大人還不走,愣在這做什麽?”

    齊兆興是個老狐狸起先雖驚異於宋引玉的身份,但這會兒迴過神來也不受她挾製。

    齊兆興正正經經地再施一禮,義正言辭道:

    “唐突謝夫人,隻不過今日亂民作惡,闖入府衙,本官是來捉拿亂民的。”

    借口找得再好也掩蓋不住齊兆興眼裏的惡意。

    顯然他根本不懼宋引玉這突然出現的謝夫人。

    謝臨安已然中毒昏迷,群龍無首正是奪他命的好時機。至於宋引玉,不過一女子能阻得了他?

    今日謝臨安必死!

    宋引玉看得真切,心裏暗恨,她恨得真想現在就一刀殺了他。

    但不行,寡不敵眾硬來隻會自取滅亡。

    “原來還有亂民啊!齊大人真是失職,城中不僅有刺客亂竄還有時時生民亂。

    我早先還聽說,有瘟疫,漳州城如此不太平,齊大人該反省一二了。”

    宋引玉神情嚴肅,接著歎息,

    “齊大人放心,府衙內有護衛,已經把四處護得跟鐵桶一樣。你的夫人,小公子和小女兒我都命人護好了,不會讓亂民驚擾了他們。

    府衙內有我在,大人盡可放心去捉拿刺客平民亂了。”

    齊兆興心一跳,第一次正視了麵前立著的小丫頭。

    他打量起她,覺得她的確是貌不驚人,長相連他送入東荷苑的那四個侍女都不如。

    可唯獨那雙眼睛,黑白分明通透明亮,波流轉顧盼生輝。

    此時這雙眼睛裏透著淩厲,正不甘示弱地看著他。

    齊兆興嘴角溢出一絲冷笑。

    這女子話裏話外竟是在威脅他。

    “謝夫人口口聲聲說的刺客,本官沒看到,不知這刺客是從何而來?”

    “齊大人刺客出現在你漳州城內,你是此地的父母官,刺客從何而來就要問你了。”

    宋引玉麵露嘲諷,同樣冷笑,

    “沒抓到,不等於沒有,齊大人失職,不等於沒有。”

    “謝夫人真是伶牙俐齒,生了張利嘴。”

    齊兆興沒那麽多耐心再跟宋引玉掰扯這些,他的目的隻是要謝臨安死。

    謝臨安一死,麵前這女子也得死。

    “本官不跟謝夫人說這些廢話了,走!”

    說罷齊兆興帶著身後的官兵就要硬闖。

    “我看誰敢!”

    宋引玉厲聲嗬道。

    女子聲音本就尖細,她這一聲大喊竟喊得所有人都聽到了。

    而門內也有護衛提刀匆匆而出,擋在宋引玉麵前,對齊兆興等人橫刀相向。

    雙方頓時劍拔弩張,即將動手。

    “爹,爹。”

    “爹救我!”

    “爹……”

    突然三道驚叫哭喊響起,齊兆興定睛看去,立時色變。

    宋引玉咬緊牙關,雙手不停地顫抖。

    終究是走到這一步,她本來不想把這三個孩童扯到人前來威脅齊兆興的。

    可是她絕不能讓齊兆興走進這門裏一步,絕不可以。

    “謝夫人,你對本官百般阻攔,又拿本官的孩子相威脅,究竟想做什麽?是想包庇亂民嗎?”

    齊兆興陰著臉看著宋引玉,語氣森然眼裏更是殺氣四溢。

    宋引玉扣住手心,慢慢冷靜了下來。

    她麵無表情地盯著齊兆興,慢聲說:

    “我是看齊大人不放心非要闖進去,想來是齊大人想兒子女兒了,就讓人抱來讓齊大人看看,好安心。”

    “你這女子好生卑鄙。”

    這迴齊兆興沒有說話,他身邊的那武將怒指著宋引玉的鼻子罵到。

    這一罵反倒是可笑了,這罪孽深重的人不覺無恥,她還什麽都還沒做就卑鄙了。

    宋引玉似笑非笑地掃過這些人,口齒清晰一字一頓地迴道:

    “論卑鄙無恥齷齪,我比不上諸位。”

    武將怒瞪雙眼:

    “你……”

    “行了。”

    齊兆興打斷了他的話,剛剛還恨不得吃人的武將漲紅著臉不敢再出聲。

    “謝夫人想如何?”

    齊兆興問。

    宋引玉斂了神情恢複了麵無表情,隻道:

    “我說了,齊大人該去抓刺客了,至於府上的夫人公子和姑娘,我會替大人照看好的。”

    宋引玉算著時間周懷琅應該已經順利出城了,差不多該把門口這些人轟走了。

    這一局是宋引玉勝了,

    齊兆興看了宋引玉許久,縱使再不甘心,他還是得退了。

    眼下還不到魚死網破的地步,就是暫且殺了不了謝臨安,隻有人在漳州城,他總是殺得了的。

    齊兆興獰笑著對宋引玉說道:

    “那就勞謝夫人好生照料本官的家眷了。”

    說罷他臉上笑一收,率先轉身離開了。

    此時無人敢有異議反駁於他,隻能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後離開。

    不過他們的人並沒有全部撤走,仍然留有許多官兵圍在府衙門口。

    圍便圍,隻要齊兆興沒有得逞進入府中,他就沒有機會對謝臨安動手。

    暫時的危機退了,周懷琅也離開了,宋引玉提著的心卻是依舊不敢放下。

    她轉身入了府中,護衛們也相繼退迴。

    大門砰得一下關上。

    “夫人,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周懷琅留下的護衛中領頭的人皺眉問到。

    宋引玉抿抿唇說:

    “等,剩下的隻能等了。”

    目前與齊兆興已經撕破了臉,他們已經什麽都做不了了,宋引玉也想不出能做什麽了。

    唯有等,等謝臨安養好身子,等周懷琅領兵迴來是唯一出路。

    宋引玉迴到東荷苑時,非樂已經帶來了大夫。

    那大夫正在給謝臨安診治。

    宋引玉見狀心一顫,她站在原地竟不敢過去,她怕從大夫口中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大夫很快就診完了脈。

    所幸正與子魚他們所言,謝臨安中毒不深,隻是毒性烈還是得好生解毒。

    齊兆興所用的毒並不是什麽少見得不得了的毒,畢竟隻是個知府,給他的時間又短所以能找到的毒隻是一般。

    不過於他而言,毒一不一般不重要,能要人命就行。

    看完了病,大夫提起木箱子要走了,非樂忙跟上。

    他還要去抓藥。

    宋引玉叫住了他:

    “非樂。”

    “夫人。”

    非樂讓大夫等一下,而後又看向宋引玉。

    宋引玉抿緊唇,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大夫,壓低了聲兒對他說:

    “抓完藥把大夫請進府裏來住。”

    非樂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

    來了她的意思:

    “夫人是說……”

    “不要給人可乘之機。”

    非樂神色一正,拱手應道:

    “是。”

    現下的漳州城不安全,處處都是殺機。

    宋引玉還記得沈歸說過,能留在城中的人都是聽話的人。

    這些聽齊兆興話的人,很有可能也會在這個時候來害他們。

    無關仇恨,隻為了活下去。

    所以宋引玉為了他們自己能活下去,也會學著使盡手段。

    “夫人,周將軍順利出城了。”

    子魚稟告道。

    他跟在了周懷琅的身後,親眼看見他們駕車馬車以齊夫人的名義出的城。

    宋引玉嗯了一聲,出去了就好。

    她走近床邊,看著謝臨安蒼白無血色的臉,眼眶一熱差點落了淚。

    可很快,她又把淚逼了迴去。

    不能哭,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她必須要堅強,她頂不住了謝臨安該怎麽辦?

    他護了她這麽多次,她真正算起來也才護了他這麽一次。

    所以她一定要護好他,一定要的。

    宋引玉看著謝臨安,心裏的害怕恐懼無措通通一掃而光,慢慢湧現出了無限的勇氣。

    “謝夫人。”

    突然身後響起的聲音讓宋引玉一怔,她轉過身看去,才發現是瑞王。

    他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身上的髒汙也洗幹淨了,露出了他俊秀又消瘦的臉。

    “瑞王殿下。”

    宋引玉起身喚道

    瑞王苦笑,隨即雙手抱拳深深施一禮誠懇道:

    “這是我欠夫人的致歉。”

    他道歉的是之前為了貴妃而冒犯宋引玉之事。

    宋引玉看著他沒吭聲。

    瑞王直起身後,又施一禮道:

    “多謝夫人救了我。”

    這是為了今日宋引玉救他之恩。

    對於瑞王兩禮她都受了,她也受得住。

    況且她仔細打量過瑞王的神色,見他確實是打從心底誠心誠意地對她道歉和感謝,宋引玉才受的。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以後別仗勢欺人就好。”

    宋引玉說。

    知錯就

    改,她接受了她的道歉之前的事就算是揭過了。

    “你怎麽會落得這般田地?”

    宋引玉其實很好奇這個問題。

    瑞王本不是什麽簡單人物,出門在外身邊也是帶了人的,再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也不該落得個做苦力的下場。

    “為避開追殺,陰差陽錯之下我去了巫河那地方做了苦力。”

    瑞王歎了口氣說到。

    “齊兆興知道了你的身份?”

    聽瑞王的話,宋引玉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節。

    瑞王當初一定是知道了淮安府發生了什麽,所以齊兆興才不會放過他。

    可是轉過頭她又察覺了不對,

    “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歎了一口氣,瑞王將事情始末一一道來,

    “當初我到淮安府時正值幹旱百姓民不聊生,但仍不見此地官員有何作為。

    百姓已經開始餓死,官府仍不開倉放糧,我便派人來了府衙,讓淮安知府齊兆興下令開倉放糧。

    齊兆興知曉我在淮安後,開始陽奉陰違,糧倒是放了兩次,可給百姓的都是生了黴的舊糧。

    我見了後又派人去找他,他便說是手底下人做的。

    之後他是搬出了新糧發放,百姓也順利領到糧了。

    隻是後來我才知道,那些來領糧食的都是城中的富戶,真正窮苦的百姓還是一粒米都沒有。”

    說到這瑞王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宋引玉聽著也明白了一些事。

    所以齊兆興就是通過這個法子,既糊弄了瑞王,又將糧食賣給了城中富戶。

    “齊兆興拿我當傻子欺瞞,我自是不會善罷甘休。

    可沒想到我正打算親自去找他,巫河之事就爆發了。

    那日我正巧出門就碰上了來討公道的災民,問了幾句知曉了真相。

    當時我便深知不妙想趕緊離開,可為時已晚,齊兆興很快將那些災民當亂民抓了起來,他派出的殺手緊隨而來,城門被封我走不了了。”

    宋引玉皺眉問:

    “那你是如何逃過一劫又去了巫河做苦力?”

    “說來也巧,那日隨災民一同進城的還有一人,此人乃是江南首輔沈歸。

    齊兆興未曾見過我,沈歸身邊又同樣帶了隨從,樣貌不凡,所以我

    派人將齊兆興的殺手引至他那兒。

    讓齊兆興以為沈歸才是我。”

    宋引玉愕然地看著瑞王,半響才說:

    “你讓齊兆興以為,沈歸是你?”

    “沒錯,齊兆興的殺手都被引至沈歸處,不過我把我身邊的護衛也都放去保護沈歸了。”

    此事畢竟是他做得不地道,遂他不可能讓沈歸被殺。

    瑞王身邊的護衛是以前跟著他幫皇帝奪皇位時的暗衛,個個功夫了得齊兆興派去的殺手根本不是對手。

    “我必須要離開漳州迴京,將淮安府的真相稟告皇兄。

    但齊兆興死咬我不放,無奈我隻能出此下策,轉移了齊兆興的目光讓他不再盯著我,我才有機會離開。

    我在漳州城中伏蟄許久,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得知齊兆興要把之前抓的百姓送出城去。

    我便混入其中,卻沒料大意之下中了招,不僅沒脫身反而差點泄露了身份。

    所以我隻能接了沈歸的身份,藏身在這些百姓中,這才勉強保住了命。”

    宋引玉無言,她想起沈歸跟她說的,被追殺一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沈歸倒黴,還是瑞王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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