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負手而立,矗立於門外,聽著婉瑤似透露著疲憊的聲音悠悠傳來時,冷漠的眸光驟然縮緊,心裏莫名的動了一動,像是空置了許久的心房,別人突然填滿了一般。


    隻是,婉瑤接下來那一番話,話語中的決絕,字字誅心,似乎早已將兩人判了刑。


    宇文邕剛剛填滿的心房又被人掏空,像是你剛剛準備要住進去的新家,卻被人一把火燒了一般。


    袖袍中的手被他攥的骨節都泛了白,心裏一陣陣悸痛襲來,針紮一般,他疼的唿吸一頓,半響,才抬起步子緩緩的離了開。


    李公公抱著一堆的煙花,小聲道:“皇上,那這些……”


    宇文邕輕抬著腳步,背景落寞,他微低著頭,似乎背脊也有些佝僂,半響,道了句:“拿迴去吧,她是不會稀罕朕給的東西的。”


    浮生麵不改色的聽著,婉瑤抬頭將她打量了一番,發現她也有著宇文邕一樣的冷靜,遇事不急不躁,從容淡定。婉瑤喜歡這樣的性子,卻自知,自己總像個孩子一樣,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寫在了臉上,或許她還是太年輕,沒有真正的經曆過什麽能讓她迅速長大,可婉瑤又明白,但凡所有的成長都是伴隨著疼痛,就當她膽小吧,偶爾,她覺得這樣也挺好,活得真切和自我。隻是,今夜萬不該跟浮生說了這些有的沒的。


    遂又道:“浮生,我大概是喝多了,說了些許不著邊際的話,你莫往心裏去,今日是新年,你早些迴去和家裏人慶祝吧。新年快樂,祝你的醫術更上一層樓。”


    浮生淡淡的笑了笑,起身福禮,道:“奴婢謝過婉夫人,也祝願婉夫人新年快樂,守得雲開見月明。”


    浮生最後的那一句話,婉瑤自是明白,隻是沒什麽月不月明的,她打從穿越過來之後,便沒想過要指望任何人去活的更精彩,其實她求的,至始至終,不過是一條性命罷了,一條可以活著迴到老李身邊的性命。


    浮生臨走前,婉瑤招唿了陌依,將她之前在市集淘迴來的一個木偶小人送給了浮生。


    婉瑤道:“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件,隻是覺得這木偶的眼角眉梢倒是跟你有幾分相似,算是送你的新年禮物。”


    浮生也並未扭扭捏捏,大方的接了賞謝了恩,轉身出了錦墨居。


    臨出門前,浮生迴頭淡淡的問了句,她說的真切,道:“奴婢日後可以常來錦墨居為婉夫人請平安脈麽?”


    婉瑤不明白浮生的意思,可她很喜歡浮生不假,所以笑著點了點頭。


    大紅的漆木門一張一合,門口的冷風嗖嗖的吹了進來,像是拐了幾道彎似的才抵達她的床邊。今日是年關,婉瑤卻隻能躺在床上,這種感覺,尤為的淒涼。


    外頭月朗星稀,冷風簌簌,吹打在臉上有絲絲的疼痛。


    浮生攏了攏衣領,走在小徑上聞著若有若無的淡淡梅花香,把玩著手中的小木偶,愛不釋手。


    剛剛出得錦墨居,李公公身邊的小徒弟孫小海便早早的候在門口處,說是皇上等著浮生姑娘迴話呢。


    浮生笑了笑,隨著他去了乾坤殿。


    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明明對婉夫人有意,還叫人誤會成漠不關心、居心不良,何苦呢。


    宇文邕對窗而立,靜靜的望著窗欞上的詩文錦繡的圖紋發呆。


    浮生行過禮後,並未言語,一直等著宇文邕問話。


    久久,宇文邕才開口問道:“她的傷如何?要緊麽?”


    浮生清淺的笑了笑,道:“迴皇上的話,婉夫人後脊背有根骨頭錯位了,所以才紅腫的厲害,奴婢已將它複了位,又疏通了血脈,多休息些時日便能好利索。隻是……”


    宇文邕轉身迴了頭,眉宇間糾結,問道:“隻是什麽?”


    浮生道:“奴婢為婉夫人診了脈,發現婉夫人寒氣入體,五髒六腑皆有寒毒之症,血氣不足,如此這般,日子久了,奴婢怕……”


    即使浮生不說,宇文邕也自是明白何其嚴重。他輕歎了口氣,無言以對。


    是啊,他又能說些什麽呢?如此不是拜他所賜麽?


    浮生見宇文邕不語,又道:“奴婢想跟皇上要個恩準,許了奴婢可以隨意走動錦墨居,多為婉夫人調理,或許能有治愈的一天。”


    宇文邕一聽,眸光閃動,當即允了。


    浮生走後,宇文邕遣了所有的宮人。他獨自安靜的坐在案幾下的台階上,頭靠著倚柱,錐心的痛感又陣陣的襲來。


    原來他的處境,他的焦慮與顧忌,他的隱忍負重她都懂得,她如此聰慧,才不願意愛上他吧?甚至連我們都變成了我和你。


    宇文邕又是心痛又是氣憤,心痛他終是沒能贏得婉瑤的心,以她梳理的這般明朗,怕是以後也莫想得了她的心。


    卻又氣憤著他有哪裏不如她的意?就算不是婉瑤想要的愛情,那麽他至少也是位高皇權的皇上。


    錦墨居內


    陌依剛剛伺候著婉瑤睡下,憐兒興致勃勃的跑了來,她道:“阿姐阿姐,你先別睡呀,小猴子和小馬子剛剛得了一筐的煙火,今日是新年,我們也熱鬧熱鬧吧。”


    婉瑤有些累,又不想掃了憐兒的雅興,於是喚了錦冬替她更衣,她穿的厚厚的,夾襖是憐兒與錦春錦夏新為婉瑤做的,知道她家夫人怕冷,所以憐兒突發奇想,在袖子與領口處,都縫製了軟柔柔的白色兔毛,又好看,又暖和。


    婉瑤捧著暖爐,笑的燦爛的看著他們在錦墨居外玩兒的歡暢。


    幾人其實也都是個孩子啊,若是放在現代,應該都是些初高中,亦或是剛踏入大學校園的學生,隻是這個時代磨滅了他們該有的浪漫與天真,心思裏一副的的老成。


    婉瑤看著她們玩的開心,自己不免也笑了起來,她現在又何嚐不是一樣的老成呢?


    靈珠沒有大礙,又跟著叱奴太後撒嬌了好久,道是婉夫人待她如何如何的好,若不是今夜婉夫人護著她,她怕是早已斷了胳膊斷了腿了。


    叱奴太後也不以為為然,若不是婉瑤撞了她,她又如何會掉下來?


    靈珠又講述了婉瑤如何鍛煉她的身體,又如何教她跳舞,給她做好吃的,逗她開心,各種的添油加醋。叱奴太後聽著,也覺得其實婉瑤的心思並不壞,隻是有些小孩子的脾氣罷了,倒也不再厭煩她,也就由著靈珠去找婉瑤了。畢竟宮內能跟靈珠玩兒到一起去的女娃娃根本沒有,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叱奴太後看著也心疼。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沒有波瀾,轉眼便是陽春三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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