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屋內,風停雨收,萬籟俱寂,靜的隻能聽到銅壺裏水滴叮咚而下的聲音,微顫的水線在不知不覺中慢慢上移,地麵一片狼藉,淩亂的男女衣物,用過的白色帕巾,梳妝的脂粉首飾……扔的到處都是,隔間還擺著一個冒著絲絲熱氣的大浴桶,地上潮濕一片,到處都是噴溢出的水漬,房間溫暖氤氳,香氣繚繞。

    床榻上,兩人沐浴之後,滿足而放鬆,繾綣相擁,對這短暫的相聚時光,二人都格外珍惜,誰也不願提及離別的話題,可時不待人,該來的終究不會改變。

    李榮賑用手輕撫她沐浴後清香微潮的長發,見她雙眸未闔,長睫交覆,安靜得像是睡了過去,知她累極,用手揉捏著她,為她驅散疲乏。

    溫惟眯著眼,感受來自他寬大粗糲手掌的溫熱觸感,懶懶的不願動彈半分,此時,她腰酸背疼全身不適,本想守著他抱怨幾句,但又不忍心責怪他。她何嚐不知他的心事,除了初經人事的新鮮感,他隻能通過這種蠻橫霸道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內心強烈的愛意與不舍。

    在浴桶中,他將頭深埋在自己的頸窩,蚊蚋之聲幾不可聞,但她能清晰地聽到他歎息了一句:“兩情長久……朝朝暮暮……共此一生,何其難!”

    她抱著他,像是抱著一個孤獨失落需要安慰的孩子,無論他在外人麵前多麽風光多麽威風。這個時候,他隻是一個需要理解、陪伴,想與自己心愛之人長相廝守的尋常男子。

    是啊,四季三餐,二人攜手,一生相伴,共看潮起潮落,望雲卷雲舒,風風雨雨共渡餘生,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願望而已,可對於她與他,卻是極大的奢望,虛無縹緲遙不可及。

    溫惟睜開眼睛,從他懷裏爬起來掀開簾幔,抬頭看了一眼擺放在正廳的水鍾,李榮賑知她心中有事,也跟著從床榻上坐起,找來她的衣衫,語氣平和地問道:“什麽時候走?”

    “過會就走。”溫惟一邊套上衣衫,一邊迴道。

    李榮賑伸手幫她係著衣帶,靜默地沒有再說一句話。

    忽然,門外響起急切的腳步聲,一聽就知是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到全生的聲音:“打擾侯爺清休,方才宮裏來人,傳太後口諭請侯爺移駕去趟毓禧宮。”

    李榮賑一聽昔太後,就一臉不悅,表情瞬間嚴肅起來,不耐煩地嚷道:“告訴宮人,就說本侯昨夜喝醉了,還未醒酒!”

    全生為難道:

    “聽宮人說,宮裏昨夜收到邊關急奏,不知哪裏出了戰事,事關重大迫不得已太後這才命人前來傳話請您趕緊過去。”

    李榮賑麵色微斂,雖然仍舊一臉不情願,但一聽是邊關之事不由得重視起來,一邊繼續幫溫惟整理著衣衫,一邊迴複道:“讓人迴話,說我午膳後入宮。”

    全生趕緊應聲:“諾,屬下這就去轉達。”

    披上最後一件外袍,穿戴整齊後,溫惟看他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轉身從衣櫥裏拿了一套嶄新的袍服走到他麵前,道:“軍國大事斷不可耽擱,知你放不下我,但輕重緩急還得拿捏清楚。”

    見他站在那不動,她展衣披在他身上,哄笑道:“來,我服侍你更衣,說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幫人穿衣,能為攝政王效勞,妾身不盛榮幸。”

    李榮賑勾唇一笑,聽話地張開雙臂配合著她,待穿戴齊整洗漱完畢後,溫惟讓他坐於妝台前,用篦子為他梳理墨發,綰發戴冠,銅鏡裏,倆人一坐一立,一靜一動,一個英俊威武,一個俊俏動人。

    最後溫惟用手對著鏡子為他正了正冠,笑問:“怎麽樣?侯爺可還滿意妾身手藝?”

    李榮賑滿意地點點頭,起身與她相對而站,拉起她柔白的小手,目不轉睛凝視著她,目光極是溫柔,他低頭啄吻她的眉心,小聲道:“叫我一聲。”

    溫惟莞爾一笑,立馬領悟到他話中意思,隨口喚了句“侯爺?”

    李榮賑臉立馬拉下來

    “李榮賑?”

    依舊不見高興

    “其右?”

    臉色更加難看

    溫惟故意繞彎子,明知道他想聽什麽就是憋著不說,見她故意使壞,逗弄自己,李榮賑抬手就要撓她癢癢肉,溫惟趕緊抓住他的手,一把抱住他,將頭埋在他挺闊的胸膛裏。

    嬌中帶羞低聲喚了句:“夫君!”

    李榮賑被她這一聲嬌唿弄的肉麻骨酥,心頭抹蜜,錚錚鐵漢也有柔情似水時,擁她入懷,撫著她的長發,沉聲道:“呆會我送你出城,等你走了我再入宮。”

    溫惟立直身子,搖了搖頭道:“不,我要看你走,你若是送我,我就舍不得走了。”

    李榮賑笑了一下,頷首點頭,深情款款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大步跨出門檻。

    見他離去,溫惟立在門前,一陣失落,鼻子一酸,難受得紅了眼眶,垂頭喪氣地轉身進屋。

    突然、一個迴眸,竟看到他又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溫惟表情愕然,長眸圓瞪,剛要說話……

    他兩步就跨到她麵前,下一刻便伸手緊緊將她抱住,好像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依舊不發一言,隻是低頭沉默著……

    時光仿佛一下子倒流逆轉,她想起那個旭日初升,薄霧籠罩的清晨,他出征昭陽的那個早上,也像現在,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麵前。

    沒有任何隻言片語,那時候她還沒有將他放在心底,或者情動而不自知,體會不到他那個擁抱裏蘊含著怎樣的情感,時過境遷,此時此刻,她真真切切得明白了……

    送走李榮賑,溫惟收拾了一下屋子,見時間也不早了,準備離開。

    一出門,就見全生候在屋外,上前行禮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夫人。”

    溫惟先是一怔,雖然覺得這個稱唿有些別扭,但也點頭應下。

    “侯爺囑咐讓我送您出城,這兩日都是晉如將軍的人守城,夫人大可放心。”

    溫惟嗯了一聲,又突然問道:“玉靈,她……”

    全生低下頭,不敢直視溫惟,麵色變得沉重,猶豫了片刻,最後艱難地吱唔道:“她……去了!”

    溫惟心猛然咯噔一下,全身痛如針紮,雖然她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但親耳聽全生這麽一說,內疚自責讓她心如刀絞。

    她咬著牙,強壓著悲痛的情緒,低聲道:“務必將她厚葬!別委屈了她,這丫頭活著的時候沒享過什麽福,希望來世吃穿不愁脫生個好人家。還有她最喜歡紅色,入土的時候別忘了給她穿上一身喜慶的紅裝……”

    “是,夫人放心,這事屬下與內子一定盡心去辦!”

    說完,溫惟沒做片刻停留,抬腳大步離開。

    這次真的要告別了……

    一個人馳騁在路上、

    長街長,短亭短,道路曲折蜿蜒,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與她招手,風輕揚,鳶飛過,花落無痕,葉落無聲,青山遍濕,萬物蒼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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