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惟為了避過城西的西街,隻能選擇繞道而行,就在通往西街的岔路口,她遠遠地看到朝廷的守兵穿過街道兩旁看熱鬧的人群朝著玲瓏府的方向火速趕去。

    溫惟瞳孔緊縮,抿緊嘴角,臉色立馬變得極是難看,表情萬分凝重,心緊緊揪成一團,她預感玲瓏府一定是出事了!

    還有、玉靈……

    熊熊烈火迅速在身體內燃燒蔓延,自責、憤懣、悲傷等等的各種情緒開始在五髒六腑裏沸騰翻滾,此時恨不得立馬調頭趕迴玲瓏府,可是她知道現在做什麽都為時已晚,她壓抑著馬上欲要爆發的情緒,強迫自己冷靜來來,咬牙切齒,攥緊雙拳手背青筋凸起,眼底一陣熱意襲來。

    她沒想到自己的離開代價竟要用身邊人的命作交換!

    強忍心底的悲痛,望著遠方打起精神,不出意料的話,一會兒追兵就蜂擁趕來。她用顫抖的聲音高嗬化風,馬蹄滾滾,如電似掣,身上的長袍在風中颯颯飛舞,露出華麗喜服的一角,頭上的冪籬長紗飄飄,眼前的一切在一片模糊中時隱時現,薄紗下一張描畫精致的絕美麵龐冷肅而陰森。

    心無所懼,無畏也,心有所念,亦無畏也。

    前方等待她的就算是天羅地網,今天也要會會這些牛鬼蛇神。這大好日子,既然有人非要與自己過不去,那自己也隻能“以禮相待”,一還一報。

    一路疾馳到城門口,放眼望去,排排守門士卒已經嚴陣以待,一看就是有備而來。溫惟沒有躲躲藏藏,身姿磊落,大大方方驅馬上前。

    城門管事看到一穿戴嚴實打扮怪異的人騎馬走來,一時分不清是誰,大聲問道:“來者何人?今日依令,此門不開!”

    溫惟端坐於馬背,俯瞰著這三重外三重的守備軍士,好像對剛才管事的厲聲警告充耳不聞,那人見她一動不動,不耐煩地又高聲嚷嚷道:“喂!我說你這人耳朵是不是聾了,還不趕緊閃開,哪涼快哪呆著去!”

    此時,坐在營帳裏的龐秋沉聽見外麵吵吵聲,起身掀帳出去,前腳剛走出大帳,就聽見一女子低沉清冷的聲音,自報家門——

    “……東平、溫惟!”

    他雙眸驟然睜大,目光閃爍,麵色驚詫又帶著點微不可察的喜悅之色,轉頭尋聲望去,隻見溫惟一人一馬立於城門前,身姿挺拔,從容淡定,麵容被紗幔遮擋嚴實看不到表情。

    麵前的守門士卒聽到溫惟二字,紛紛持刀握劍

    ,個個兇神惡煞瞬間來了精神。

    龐秋沉一襲紫衣長裘,身姿凜凜舉步走來,斥聲讓管事閉嘴退後,而後轉身走到近前。

    溫惟見來者是龐秋沉,一個利落地翻身下馬,既沒行禮也沒說話,隻靜站在原地。

    龐秋沉停下腳步,露出了不合時宜的笑容,上下打量著她,斂聲問:“你要出城,榮侯可知道?他可同意?”

    溫惟心情本就煩悶,一聽他提到李榮賑,心中怒火更盛,可對著龐秋沉又不好出言不遜,隻能故作鎮定地迴道:“我出城乃我一人之事,與他無關,至於他知不知曉,我想這無需龐大人操心!”

    “大婚之日新娘跑了,這榮侯麵子上定是掛不住,今日我閉門封城說來也算幫了他大忙。”

    溫惟頷首一笑:“這麽說……,龐大人定要與我死磕到底,不打算給我走的機會了?”

    龐秋沉笑意微收,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他往前走了幾步與溫惟僅隔一步之遙,微風輕拂,溫惟身上散發出胭脂水粉的清香迎麵撲鼻而來,他能清晰看到寬大裘袍裏是一身鮮豔華麗的新娘嫁衣,他想象著麵紗遮擋下俏麗生姿的容顏,強忍著掀開冪籬想一睹為快的衝動,低聲細語道:“今日你是跑不了的!”

    溫惟冷哼了一聲,風輕雲淡地迴道:“不試試怎麽知道?”

    見她一副不撞南牆不迴頭的倔強樣子,出言勸道:“你這又何苦呢?非要拚個魚死網破!”話音剛落,他語氣一頓,猶豫了片刻,又小聲說:“……你……若想出城也不是沒有沒辦法。”

    “奧?”,溫惟長眉一挑,嘴角一勾,耐著性子洗耳恭聽:“聽龐大人這意思可是另有它法?”

    此時,龐秋沉又向她走了半步,與她一臂不到幾乎近在咫尺,這是他第一次離她如此之近,雖然看不見她麵目表情,但這種抬手可觸的感覺讓他不自覺得心跳加速。

    壓低聲音柔聲細語道:“我想……你……早已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我真心不想你有事,隻要你願意,我定有辦法助你安然脫身……”,他欲言又止抬眸凝視,見她沒有絲毫迴應,他又接著說道:“我在城外有處宅子,今日助你出城,可暫時把你安置到那裏。”

    溫惟恍然明白,微微頷首,又哂然一笑,“然後呢?金屋藏嬌?做你見不得光的相好,淪為你龐大人的禁臠?即使我已是李榮賑的人你也絲毫不在乎?”

    龐秋沉神色一怔,他沒想到她會問的如此直白,她

    的話讓他感到麵頰微熱無地自容,他從小飽讀詩書,遵從禮法道義,口不妄言、行不逾矩,有些話若是擱在從前就算逼他說他都難以啟齒,可是今日,他很清楚,再不說就可能永遠沒有機會說了,麵對她,他根本無法壓抑自己炙烈的感情,遏製自己內心邪惡的想法。

    她說的對,他想得到她,想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這種念頭早已在他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時不時讓他心癢難耐,哪怕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也好過與她無緣無份擦肩而過。

    他不躲不避,用堅定真誠的語氣明確迴答她:“隻要你答應跟我,我不在乎你的過往,亦可以馬上為你休妻,並立誓此生有你一人足矣。若將來我龐家霸業可成,我定會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攜子之手共享這萬乘之尊,坐擁山河俯視眾生。屆時你東平若想立綱扶正自立門戶,我亦可以酌情考慮……”

    龐秋沉話還沒說完,溫惟冷然一笑,透過風揚起的紗羅縫隙,他清晰得看到她漂亮的烈焰紅唇微微上揚,露出幾顆潔白整齊的皓齒,當他以為她心動的時候,就聽她冷冷地說道:“龐大人雄心壯誌實在真實的可怕,我何德何能,承蒙龐大人如此錯愛,我不過一平凡女子,蒲柳之姿庸庸之才委實擔不起您這深情厚意,與其異想天開自尋煩惱,不若就事論事解決這眼前之事!”

    “你為何不能嚐試接受我,比起李榮賑,試問我哪點不如他?就因為他是當朝攝政王?”他情緒略顯激動地質問她,在她麵前,他變得如此卑微,甚至不惜用祈求的語氣去討好她,掏心掏肺說了這麽多,如果可以,就差匍匐在她的腳下……

    而她鐵石心腸,始終不為所動!

    溫惟見時間不早了,再耽擱下去,朝廷追兵就要來了,此時嚴錚也一定在附近埋伏好了,隻要對方一旦動手勢必現身相救。

    溫惟無心再扯些別的,對龐秋沉毫無預兆地坦誠相待,她無心迴應,也不想迴應,她往後退了一步,將手慢慢挪至腰後,下一刻便拿出自己的八寶玉山,鄭重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廢話少說,龐大人動手吧!”

    說著,五指展扇,沒等龐秋沉反應過來,一個旋身而上,腳步輕移,隻聽“嗖”地一聲,鋒利的扇葉如一把利劍劃著弧線衝龐秋沉飛舞而去,龐秋沉躲避不及,踉蹌地後退了幾步。

    “你可想好了?這就是你想要的?”他一臉慍色,高聲嗬斥道。

    溫惟沒有接話,麵不改色,旋轉下腰,閃身而上,開始另一撥兇猛的攻勢,用

    自己的實際行動迴答了他的問題。

    龐秋沉見她出招穩準狠戾,隻能見招拆招,近身應付,後麵的士卒見他倆突然動起手來,紛紛揮刀迫近,人還沒來得及靠近,就聽見從四麵八方湧來的喧囂聲,像戰場上衝鋒陷陣的呐喊助威聲。

    嚴錚的人來了,兩方兵士拔刀相向,開始一陣瘋狂地廝殺,嚴錚見溫惟正與龐秋沉過招糾纏,看得出她的穿著打扮出招伸展極不方便,於是第一時間躍身而上,一刀擋在了龐秋沉的麵前,嚴錚久經殺場又是武舉出身,武藝伸手自然不在話下。

    “少主快走!這裏有我,我留下斷後!”嚴錚喊道

    有嚴錚在這,溫惟心裏著實踏實不少,今日大喜之日,她也不想幹這打打殺殺血腥之事,分/身擺脫了龐秋沉的糾纏,大步流星縱身上馬,驅馬朝著城門衝去,這時,隨著一陣急促淩亂的腳步聲,溫惟循聲遠眺,發現朝廷的追兵已蜂擁趕到。

    如此一來,雙方兵力變得更加懸殊,就算東平的士卒各個都是精兵良將,也難以抵擋這麽多人的圍襲,溫惟隻好調頭又被迫加入這場實力懸殊的廝殺中。

    今日能不能走得掉看運氣了,但她不能把她的將士留下來送死,為自己做人肉盾牌。

    她毅然決然地拔出長劍,劍光閃動,正準備狠狠地劈下去……

    就在這時!又不知從何處出現一群蒙麵的黑衣人躡影藏形,出其不意氣勢懾人,失控的場麵瞬間變得更加混亂不堪!

    人影攢動,嘈雜喧囂,刀光劍影,殺氣彌漫。

    起初溫惟不知這些人是何來曆,也不知道他們要幫誰,直到他們對著朝廷的兵卒大打出手,陣勢布局、一招一式越看越眼熟,溫惟突然想起兩天前在城門東陸脫困的時候……

    溫惟心頭一顫,不敢置信,她整個人都懵了。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是……東陸手下的暗衛!

    人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迴過神——

    這時,高達堅固的紅色城門被“轟隆”一聲強行撞開,粗壯的門柱被生生折斷,隻見城門外還有一群人再等著她,興奮地衝她唿喊,衝她招手,似乎再急切地迎接她的到來。

    溫惟踏馬而去,第一眼就認出了喬裝打扮的陶行雲,他點頭示意,什麽話都沒說,帶著她就向著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急馳遠去。

    朝廷的兵力在嚴錚、東陸、陶家三方聯合的壓製下徹底失去了反抗追剿的機會,局勢瞬間逆轉

    再做掙紮也是徒勞,龐秋沉萬萬沒想到,溫惟為了出城裏應外合竟做了如此充足的準備,朝廷的士卒雖然在數量遠勝於她,但在作戰能力上與其相差甚遠。

    望著溫惟衣袍翩翩自在灑脫遠去的背影,懊惱憤恨的同時,也不禁感慨,東平之地臥虎藏龍人才輩出,朝廷想征服它絕非易事。

    溫惟一行人大約行出三四裏開外,才慢慢放緩馬速,溫惟看到他的運糧商隊,溫惟正想說什麽,就從一輛簡陋車駕的車窗上露出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溫惟還沒反應過來……

    “姑姑!”一聲稚嫩嘹亮的孩童聲音。

    竟是君徠!

    他興奮地朝自己招著小手,嘴裏一直唿喊自己。

    下一刻車駕一晃,君徠伸直兩條小短腿靈活地跳下來,緊接著從車輿裏相繼下來倆人,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是自己的嫂嫂陶成碧。

    溫惟喜出望外,心中湧來一陣熱意。

    從始至終,她從來都不是孤軍奮戰!

    她的親人,她的朋友,她的戰友,還有她昔日的對手……

    她們微笑著望向自己,站在瑰麗的夕陽與晚霞之下,芳草萋萋,湖光山色,大地蒼茫,一切和諧的好像一幅溫馨唯美的畫卷。

    君徠開心地像隻猴子一樣躥跑過來,拉起溫惟的手,興高采烈的放聲吆喝著——

    迴家嘍!我們終於可以一起迴東平了!

    那聲音如山澗清澈的溪水,又如漫天揚起的號角戰鼓,綿延十裏響天動地,刹那間,迴蕩在這座殿宇巍峨陰森詭譎城池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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