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見到陶錦堯,溫惟心裏就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這麽晚了又親自前來,如果不是出了什麽大事,定不會如此倉促慌張。

    果不其然,陶錦堯上來就讓她離開京都城,明天是什麽日子全京都城的人都知道,陶錦堯自然也再清楚不過,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怎會冒著福禍因果的報應幹這拆人姻緣的損事。

    溫惟讓阮媼去泡壺熱茶,稍稍平複了心情,正聲問道:“叔父莫急,可是出了什麽大事?”

    陶錦堯擦了擦額間的急汗,端坐於一旁,表情舒緩,謂歎了一聲,徐聲道:“可靠消息,不出意外的話明日昔後就要對你動手,她是不會讓你嫁給榮侯的,如今她與榮侯姐弟倆貌合神離,就算別人不說,文武百官人人都能看出來。昔後此人生性多疑,做事狠絕。

    想當初前皇後裕氏與皇長子是怎麽被她設計暗算大家心知肚明,她為了斬草除根,不惜以身涉險破釜沉舟,用自己與當今聖上的性命做賭注,仗著著先皇對自己的寵愛,假裝示弱博取憐憫,以春朝祭祀馬驚事件,背地裏私做手腳嫁禍於人,添油加醋蠱惑人心趁機把裕氏一方勢力連根拔起,其用心之險惡,手段之拙劣,不禁讓人望而生畏。

    別說區區一個你,就連整個東平在她眼裏都是俎上之肉,動手隻是時間的問題,以榮侯今日之名望地位固然能護你一時,卻護不了你一世。如果他為了你,一旦與昔後撕破臉,那麽在不久的將來,等新皇羽翼豐滿臨朝勤政,試問,他這個長姐可會念及昔日君臣姐弟情分放他一馬?你嫁給他就意味著,你與榮侯在公開與她叫板,挑戰她權利的底線。”

    溫惟坐在一旁,傾聽著陶錦堯一番發自肺腑的勸言,她知道昔後要對她動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是沒想到竟然一天都等不得,薄情寡義心狠到如此地步!人在利益麵前果真是醜態百出真實得讓人可怕。

    見溫惟沒有表態,更不見半點心急之色,陶錦堯更坐不住了,又敦促道:“你聽我一句勸,明早趕緊離開這裏,莫要犯糊塗,縱然你與榮侯兩情相悅情難割舍,現在也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大事當前保命要緊。

    還有一事,我務必要告知與你,如今東陸大勢已去,李榮賑大權在握又不聽擺布,朝堂局勢暗流洶湧瞬息萬變,據我猜測,昔後私下裏極有可能與龐敬宗一方往來甚密,明日不光是她,就連龐敬宗也會參與其中,你若腹背受敵,再不及時想法脫身,耽擱下去恐插翅難逃,禍及榮侯。”

    溫惟眉頭緊蹙,神色黯然,經陶錦堯這麽一說,看來是她想得太天真,她原本以為,隻要自己與李榮賑順利成婚,過上幾日便見機出城,沒想到這麽多人都迫不及待地等著看熱鬧,某人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們。

    昔太後……

    鑒於上次失手,明日無疑是最好動手時機,即使自己死於她之手,她也料定李榮賑不敢公然與她翻臉,因為在昔後眼裏,自己於李榮賑來說無非就是一個有點興趣的女人而已,時間久了什麽傷痛都會不藥而愈。她借助龐敬宗的兵力公然下手,就是說明,她無需再掩飾什麽,隻要除去自己,下一步就是東平。

    事已至此非常時期,每一步都要謹小慎微……

    此時,阮媼敲門把剛泡好的茶水送過來,溫惟抬手接過,雙手奉上,又虛心問道:“明日之事,叔父何意?”

    陶錦堯長身立起,撫了撫花白的胡須,沉思片刻,低聲道:“我與行雲商量過,明日一早會安排你與送糧強隊在城門附近匯合,到時你假扮送糧夥計趁機喬裝出城。

    嚴錚那邊我已見過,他們會按計劃埋伏在城門附近,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必要時刻隻能動用兵力強行破門,你大可放心,此次,我也暗自調派人手助你出城。你母親那邊我已連夜派人通知讓她做好接應。”

    聽完陶錦堯細致周到的安排,溫惟卻無法冷靜了,下一刻便拍案而起,言辭激烈直接拒絕道:“不行!叔父絕不可插手此事,包括陶行雲,若是被人發現,叔父您也會深受牽連引火上身!”

    陶錦堯擺了擺手,又接著苦口婆心出言相勸:“都什麽時候了還算計這些,咱們本就是一家人,我就算拚了我這把老骨頭,也不能眼睜睜得置你於不顧,你是東平的希望,是溫家的主心骨,你人在京都,我上得對得起你父母親,下得對得起你已故兄長,聽叔父的話,莫要一根筋再猶豫了!”

    看著陶錦堯一把年紀為了自己的事勞心勞力夜不能寐,不顧安危精心謀劃,溫惟內心極不好受,除了感動,更多的是愧疚。

    知他主意已定,溫惟也就沒說什麽,她知道說再多他也不會聽自己的。

    臨走之時,溫惟隻是囑咐了句:“明日巳時如果我還沒去與商隊會麵,就不要等我了……”

    陶錦堯不放心又連連勸慰了幾句,溫惟為了讓他放心,隻好當麵一一應下。

    待陶錦堯走後,溫惟和衣躺在床榻之上,雙手端抱於胸前,左腿

    搭於右腿之上,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懸於頭頂上的紅色繡球,夜風入窗,吹得繡球在空中飛快旋轉,底下的花穗左右輕晃,屋裏安靜的隻能聽到自己的喘息音,她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好像睡了過去……

    很累、但很清醒!

    天剛蒙蒙亮,玉靈就提早過來喚溫惟起床,按規矩新婚當日晨間就要焚香沐浴,更衣梳妝,雖然距離迎親的吉時還尚早,但需要準備的事宜太多,按規矩一套繁縟禮節做下來,時間也不算充裕。

    一進門就見溫惟坐於梳妝鏡前,長發披散於腰間未有任何修飾,見玉靈進來她笑靨盈盈從桌上拿了個用紅包給了玉靈,玉靈上前接過,道了句謝。

    這時,阮媼與唿蘭也跟著進來,阮媼告訴溫惟,宮裏來了好些人,正在院外候著等候差遣,還有幾個嬤嬤說要伺候更衣打扮,沒有溫惟的同意,阮媼也就沒讓進來。

    見溫惟沒說話,阮媼讓玉靈與唿蘭先出去,小心關上門窗,小聲道:“少主,您這又何苦呢,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昨日陶大人的話我也聽見了,婢子求您了,快走吧,榮侯那邊知道後,定不會怪罪於您!”

    溫惟望著銅鏡裏的自己,良久未發聲,阮媼知她心裏苦,大喜之日本該高興,可誰也笑不出來,見她坐在那不動,剛要繼續念叨……

    就聽溫惟輕柔地說道:“阿姆,讓她們進來伺候沐浴梳洗吧!”

    “少主!萬萬不可啊,嚴大人與陶少爺還在城門等著您!”阮媼萬分心焦,就差急得哭出來。

    “去吧,把她們叫進來。”

    看她態度堅決,阮媼愁眉苦臉一步三挪開門喚宮人們進來。

    一群人魚貫進屋,按大婚禮節一頓忙活捯飭,時間如水逝,不知不覺間眼看著巳時就要過去,阮媼心急如焚,玲瓏府外被前來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人越聚越多,阮媼心煩意亂忙喊著玉靈趕快出去照看一下,一連喊了好幾聲都沒人應,這丫頭,關鍵時候竟找不到她人。

    宮裏各部各司來來往往進出玲瓏府的人絡繹不絕,忙著熱火朝天準備出嫁前的瑣事,阮媼此時早已六神無主,就連跟溫惟搭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待穿戴裝扮完畢,看著溫惟一身華服錦衣,精致妝容俊美無雙,旁邊的幾個嬤嬤喜笑顏開一個勁地盛讚新娘子如何如何漂亮,說得唾沫橫飛天花亂墜,溫惟笑著讓唿蘭為她們分發賞錢,又言自己累了,想吃些東西休息一會。

    幾人拿著賞

    錢樂嗬嗬退出屋外,溫惟抬眸望向沙漏,巳時已過,她若無其事地立身站起,讓唿蘭一會兒把阮媼帶走,唿蘭不明所以,但直覺告訴她,今日一定有事發生。

    果然不出所料,正說著,阮媼就帶著一個打扮成小廝的人偷偷進屋,那人是嚴錚的手下,帶話給溫惟說嚴錚正在城門等著她,不見不散。

    溫惟點頭,應承了一句,那人前腳剛走,玉靈又推門而入,麵色慌張,阮媼看她急得上氣不接下氣,道了句:“你這丫頭,這是去了那裏?”

    玉靈忙道:“剛才我入了宮向昔太後迴了話,說一切都無異樣,如有情況定會報與她,我出宮之時,留意到昔後與龐相的人馬正在西街聚集,昔後故意在大婚之日動手,就是趁侯爺無暇他顧才有了可趁之機,少主,快走吧,昔後這邊我留下來拖著,走的時候記住繞過西街,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迴頭。”

    溫惟道:“你留下豈不送死!”

    玉靈笑了笑:“這裏必須要有人留在作掩護,否則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少主放心,我會見機行事,若是我能走,定會去找您,以後好好生活,到時侯玉靈也想穿上這喜慶的嫁衣像唿蘭姐姐一樣風光嫁人。”

    阮媼與唿蘭在一旁抹起了眼淚,阮媼哽咽道:“你這丫頭,怎麽這麽招人心疼,一個人就不聲不響幹起了大事。”

    玉靈雙目泛紅,故作鎮定,催促道:“少主你們快從小門離開吧,莫要再浪費時間……”

    “玉靈……”

    “快走吧!”

    待溫惟她們走後,玉靈換上溫惟的一身備用喜服,門窗關閉,蓋上紅喜帕,端坐於床榻上,外麵敲鑼打鼓,人聲喧囂,一個人靜靜地等著即將到來的一切。

    她的人生,從來都是由人不由幾,今日自己也堂堂正正給自己做主一迴!

    出了院門,匆匆告別了阮媼與唿蘭,溫惟裹上一件寬大的錦袍,頭戴冪籬,靠著往來人群的掩護,在接應之人的指引下,騎馬往城門方向疾馳而去……

    她不想拖累陶家、也不想讓李榮賑為難,更不想偷偷摸摸的出城。

    昔後越想讓自己死,她就越要讓她知道,想要動她與東平,沒那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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