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糾纏交織,那雙勾魂攝魄黑白分明與眾不同的長眸,李榮賑早已深深地雋印在心底,兩人之間十幾步的距離,隻肖一眼,他便能輕而易舉地辨認出——

    是她!

    此時,他昂首挺胸坐於馬上,雄姿英發,風吹袍裾瑟瑟作響,一雙虎目似暗夜寒星,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既沒下令繼續圍剿廝殺,也沒有讓晉如開放城門。他像一個運籌帷幄生殺予奪的王者,遲遲未發一言,似乎在沉默思忖著什麽。

    他平生最厭惡的就是受人挾製,以任何方式來拿捏自己,如果今日不是溫惟,他敢保證以他的能力作為,必保元昱毫發無傷的脫困,東陸縱然再謀劃算計也在劫難逃,任何前來施救之人都隻是徒勞送死。

    可他做夢都想不到,前來出手施救的人竟會是她,就在昨日他還滿心期待著取東陸首級為她了結家仇,讓她從此心無仇念安然度日,可短短一日不到,她為何要如此!為了昔日的仇人不顧性命,以身涉險。

    疑惑,憤怒、抑鬱……充斥著他的五髒六腑,憋著一口悶氣難以發泄,要不是守著這麽多人,他真想下馬走過去當麵質問她——爾首可有疾乎!

    他非常明白,今日一旦放東陸出城,錯失良機再抓他幾乎沒有可能。他看著溫惟還有受她挾持的元昱,慢慢挪開視線,此時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握戟橐鞬等著他發話下令。

    “開門!放人!”他厲聲命令道

    “侯爺!三思!”龐秋沉在一旁出言相勸……

    元昱見機發揮,佯裝生氣嚷嚷道:“哎、哎,你們可不能不管本王死活,我要是有個好歹,你們可吃不了兜著走!”

    瞧他那慫樣不用猜,就知道元昱在配合她演戲,李榮賑用嫌棄的眼神斜楞了他一眼,二話沒說拉起韁繩催馬轉身離去。

    見李榮賑離開,晉如雖然心有疑慮,但也隻好依令敞開城門。

    待東陸的暗衛全部撤出城外,東陸的馬車也安全出城,溫惟與元昱騎馬將追兵甩在身後,找個沒人地方,溫惟將麵巾拉下,微微一笑:“謝你今日幫了我大忙。”

    元昱皺著眉頭,表情嚴肅道:你這是要整的哪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若是被朝廷的人知道,這可是死罪!”

    溫惟滿不在乎,轉移話題答非所問:“明日傍晚我迴城,到時麻煩小王爺賞臉接應一下。”

    “哼!就這種事想著小王

    我了。”

    溫惟嗬嗬一笑,翻身上馬,囑咐了一句:“在這老實呆著,一會兒等著那群追兵把你接走。”說完,瀟灑驅馬,一騎絕塵,隨著東陸的車馬一同離去……

    以冬見溫惟追上來,忙掀開簾帳,興奮地喊著溫大人。

    馬車繼續行駛在崎嶇不平的泥路上,來迴搖晃顛簸中以冬把頭探出車窗外,用崇拜敬慕的眼光仰望著騎在馬上的溫惟,眉飛色舞地說道:“今日多虧了溫大人我們才能順利脫身,溫大人您智勇雙全,英姿颯爽,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女子!主子,你說是不是?”

    東陸被以冬這隨口一問給問懵了,坐在車中,隻是尷尬一笑沒有應聲。

    天色黯淡,夜幕籠罩。

    因數次出城,溫惟對這周邊比較熟悉,她帶他們來到一處閑置無人的農舍,讓他們在此處歇上一晚,明兒一早再上路,務必趕緊離開這京畿重地。

    溫惟去鄰近的農戶家要了些吃的,三人勉強果腹。又在屋內燃起柴火,屋內頓時暖哄哄的,夏秋換季天氣自然冷不到哪裏去,要不是顧及屋內那位怕冷,她都嫌熱。

    一旁的以冬手腳麻利地為東陸簡單地鋪好床榻,又找出一身幹淨的衣衫讓他換上。

    東陸抬眸瞅了溫惟一眼,從開始到現在兩人一路無話,不知為何總感覺別別扭扭,他有話要問她,可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

    溫惟轉身出了門,坐在門前石階上,月光皎潔,清風徐來,雙目微闔,倚著牆角不知不覺打起了盹。

    不知過了多久,“吱呦”一聲,溫惟一個激靈,雙目猛然睜開,下意識地抓起放在手邊的佩劍,正打算拔劍出鞘。

    “是我”

    一個溫和低沉的聲音傳入耳畔,溫惟抬頭望去,見來者是東陸,心倏而放鬆下來,又輕輕地把劍放下。

    他斂衣而坐,轉頭看向她,還沒等開口。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救你?”溫惟開門見山有話直說。

    東陸點頭。

    溫惟從腰間直接拿出那枚玉玨,把它放到東陸的麵前,東陸看後,臉色驟然大變:“你怎麽會有它?”

    “看來你認識它,那你肯定知道它的來曆?它的主人是誰?”

    “當然,這是我的……”他剛要說什麽,又欲言又止,似乎對以前的事故意避而不談。

    “是你至親的!”溫惟替他迴答,見他沉默不語,

    又接著說:“我曾經說過,你知道的一切可能並不是事實的全部,有的時候僅憑自己的主觀臆斷就盲目判定一件事往往太過草率魯莽,我也說過我相信我的父親,他絕對不是你認為的那樣!”

    一聽到溫惟提起她父親,他就滿臉的不耐煩,心中一陣煩亂。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會有這塊玉玨麽?如果今天我告訴你,你的父親還在,你可會相信?”

    東陸神色一怔,又冷笑了一聲。

    溫惟的話對他來說無疑是在癡人說夢,胡說八道,他當然不信!因為他的認知裏,他父親早就已經死了,是他親眼所見怎可能有假!

    既然自己父親是被溫莛知所害,這玉玨輾轉到了他手裏也不足為奇。

    他不喜歡別人開這種玩笑,更不喜歡別人有意無意地觸碰自己的傷疤,對於過去的事他不願想,也不願提,即使今日溫惟救了他,也不代表她可以在自己麵前大言不慚地說著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他剛要起身離開,就被溫惟拉住衣角。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這玉玨不是我父母親給我,而是我的師父,他是一位修道之人,如今已經皈依佛門,此事我本不該說,但解鈴還須係鈴人,以前的這些恩恩怨怨早晚都要清斷,我知你不信我,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說實話,我也不曉得這中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我師父絕非尋常人家,他與襄王或許就是一個人!”

    “所以你是因為你師父而救我?”

    “要不然你以為呢,我知道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信,但希望你不要一味地否認抗拒!”

    東陸眉頭緊促,深色凝重,半信半疑地問道:“他現在人在哪裏?”

    “濮州、寒隱寺”

    他靜默地點了點頭,緊了緊身上的衣袍,而後立身而起。

    溫惟也跟著站起來,撲打著沾在身上的灰塵,環視四周漆黑一片:“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既然你有暗衛保護,我也沒必要留在這裏,至於我今日跟你說的事,我希望你能親自去證實,趁著人還在見上一麵,千萬不要留下什麽遺憾才好。”

    東陸見她要走,言語略顯激動地提醒道“你既已逃出京都城,為什麽還要自投羅網?你不知道現在朝廷的人都巴不得你死!”

    她笑了笑,道了一句“後天就是我成婚之日。”

    一如既往言簡意賅,沒有廢話,我行我素,來去自如。

    說罷,踱步走出院子牽上化風,須臾間傳來嗒嗒馬蹄聲,黑漆漆的身影很快與一片陰森如海的夜色融為一體。

    隻留他站在月光之下,良久、他伸手從懷裏拿出一塊玉玨,九龍刻紋與溫惟那塊一模一樣,他用手摩挲著,若有所思目光流盼,麵色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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