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馬疾馳,風在耳邊唿唿作響,吹得她睜不開眼睛,馬蹄揚起的沙礫塵土打在臉上生疼,眼前所有的事物在極速倒退中與她擦肩而過。溫惟像瘋了一樣裹緊馬腹,不斷高聲促嗬著/胯/下化風神駒,如一陣疾風,卻比風還要快,一瞬間揮揮灑灑唿嘯而過。

    衝散了人群惹怒了路人,背後指指點點破口大罵,充耳不聞,也絲毫不在乎,朝著城門的方向,一人一馬飛馳而去。

    此時此刻

    她腦海想的不是他,而是她的師父,迴憶像浪濤潮水一般奔湧襲來,太多舊時的畫麵爭先恐後得往外冒……

    想到第一次見他,是個靜謐的午後,他隻身站在寺廟後麵的小院子,長身而立,神形朗朗,雖年逾五十,卻依舊英俊不凡,氣質出塵,言談舉止中處處散發著從容大氣。亦如她在宮裏第一見到他,俊美無雙,仙姿朗貌,雖然那時他身有不適,但現在想想,他們倆的身形氣質多麽相像,都過去這麽久了,怎麽自己就從來都沒想到過?

    還有,當初父母親放心得把自己托付給看似隻有幾麵之緣的玄弘,後來她拜他為師,兩人閑雲野鶴白石風雨,期間也曾無數次問過師父的過往,師父隻言他曾是泰山隱士,因修道才輾轉到了濮州的寒隱寺,一生坎坷多舛無兒無女,現在想來他明明就是自己父母親救迴東平,一直隱居泰山,後來才去了寒隱寺。自己平時遇事最愛鑽研求精,怎麽就單單在這事上沒有一究到底?

    還有師父送給她的九龍玉玨,當時自己就覺得奇怪,一個深居簡出的世外之人怎麽會有皇家之物,後來隻將玉玨珍藏起來束之高閣,再沒拿出仔細揣摩細看,若是當時自己再上心一點,再認真一分,會不會早一點悟出其中暗藏的玄機?

    還有自己父母對襄王之事上的態度,還有東陸對溫家的恨之入骨,還有那座荒蕪陰森的瀛台,還有李橫的話……

    如果她用心反複聯係,深思熟慮……

    那麽、今日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溫惟開始在心裏不停得埋怨自己,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怎麽那麽笨,那麽愚蠢,那麽粗心!那麽不靠譜!

    如果真相真是那樣……

    那麽、

    曾經的襄王沒有死,他的父親也還在,她的師父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親人,她的父親從來就不是個無情劊子手,還有她白白死去的兄長……

    想著想著,頭痛欲裂,瀕臨崩潰!

    一路上胡思亂想,橫衝直撞,溫惟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趕到城門口的。

    到了城門附近,先小心隱身在一旁的石柱後,遠遠望去……

    一輛不起眼的車駕被眾兵團團圍住,除了馬夫,車旁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溫惟目力極佳,輕而易舉地就能辨認出那兩人正是東陸與婢女以冬。

    東陸一身尋常百姓衣袍,身姿挺拔,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麵對即將被俘的困境,依然不見半點倉惶狼狽,亦如平常神情自若,不苟言笑,一言不發,沉穩內斂。

    看情況,這裏不僅有李榮賑晉如的兵,還有東陸在朝中死對頭龐敬宗的城內護衛兵。

    也是,這種親眼看著多年的對手失勢趴下的時刻是多麽振奮人心,這種熱鬧龐家怎麽可能錯過。

    城門口李榮賑一身玄色錦袍威風凜凜端坐於馬上,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睥睨著眼前的籠中獸,旁邊站著晉如、龐秋沉,還有陳王元昱。

    眼前重重兵力,可溫惟隻有她自己,縱然她有三頭六臂也無法以一人之力將他們順利解救出來……

    劍拔弩張、千鈞一發的時刻,已經沒有時間可以退縮猶豫。

    她握緊雙拳,目光深沉,抬手將麵巾覆臉,就算硬著頭皮,咬著牙也要賭這一次,她不能袖手旁觀坐以待斃。

    況且,就算最後被人發現是她,有李榮賑在,至少今日自己也會免於一死。

    她厚著臉皮這樣想著……

    她身影靈活如魅,靠著石柱與駐兵營帳的遮擋掩護,悄悄地轉移到離目標距離最近的地方,側身躲避,伺機而動。

    走到近前,就清清楚楚地聽到龐敬宗的舊部站在東陸的麵前,麵目可憎窮兇極惡,表情陰險猙獰,雙手叉腰目中無人瞪著東陸,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昂起下巴。

    嘴裏不幹不淨地罵道:“……沒想到你東陸也有今天,不是喜歡唿風喚雨受人敬仰的感覺麽?不是喜歡耀武揚威作威作福的氣勢麽?

    嘖嘖嘖,現在看看,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我們曾經如日中天霸氣十足的光肇寺宦首現在什麽德行!

    喪家犬一條!到頭來就他媽一個太監!一個閹人妄想著飛上枝頭,哈哈哈,自不量力,大宦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吧……”

    站在東陸身後的以冬聽不下去,挪步剛要上前反駁,就被東陸一把拉迴身後,麵對眼前的芝麻小官的穢言挑釁,不動聲色,沉默著沒有反駁

    一句。

    可那小官依舊喋喋不休:“瞧瞧,你這個對食的小婢女都比你有骨氣,說你是條狗,簡直在侮辱狗!

    這樣吧,你跪下來求爺,一會我去求各位大人讓你們死的痛快點,給個全屍!”

    說著“呸”地一聲,一口濃痰吐在了東陸的身上。

    東陸抬眼,用眼角瞪了那人一眼,表情再也不複剛才的平和帶著隱隱寒氣,似寒冰玄鐵,眸光閃動著駭人的殺意。

    “他娘的!看什麽看!死到臨頭還敢瞪老子!”話還沒說完,眼看著抬腿就要踢過去。

    正當所有人癡笑著看熱鬧,還來不及反應,一個快如閃電的黑色身影,衝破人牆,單手持劍,三步並一步如一個跳動的影子。

    溫惟健步如飛,來到那小官的麵前,上來就是一巴掌,結結實實地甩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用力之猛,從嘴裏瞬間飛出兩顆牙齒,嘴角撕裂,滿臉是血,打得他眼冒金星頭暈目眩,接著又是一腳,穩穩踢在了他的命根子上,整個人都飛了出去,看這架勢估計下半身定是廢了。

    緊接著,一聲聲慘叫響徹天際不絕於耳。

    這是從哪竄出亡命之徒!

    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東陸都呆站在原地。

    所有士兵見情況不妙,瞬間圍擊而上,揮刀霍霍,溫惟把東陸跟以冬護在身後,小聲命令道:“你們倆上車!”

    這聲音怎麽如此熟悉……

    東陸與以冬,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倆人麵麵相覷,東陸再也不複剛才的從容淡定,滿臉疑惑,整個人頓時都緊張起來。

    “你瘋了!”他怒嗬道

    “廢什麽話!不想死,快上車!”

    說話間,舉著長刀的士兵迎麵襲擊而上,溫惟一個利落的下身彎腰,連連躲過兩刀,拔劍出鞘,刀光閃動,一躍而起翻身而跳,身段柔軟如細柳,揮刀如風,發出嘶嘶刀鳴音,咫尺間卸了一個人的膀子,又砍斷兩人的手臂,一時間血肉模糊,血流不止。

    出刀之準,用力之狠,讓人嘩然失色。

    刹那間,溫惟舞動揮刀如一個鋒利飛轉的齒輪,讓人幾乎無法接近。

    李榮賑幾人立在一旁,沒有著急動手,龐秋沉抬手示意,高聲命令道:“備弓箭,上!”

    站在一旁的元昱大露讚賞之色,稱讚道:“都說這東陸手下的暗衛身手了得,今日一見果然開了眼界,可惜就憑

    他一個人怎救得了主子,不過勇氣可嘉,有點意思,待小王上前會會他!”

    話信剛落,刀劍無眼李榮賑還沒來得及出聲製止,人就竄進了混亂的兵群中。

    隨著龐秋沉一聲令下,箭如雨落,萬箭騰空衝著一個方向飛奔而來,溫惟一把將東陸他們推進了車輿,揮刀破風,身體旋轉舞動,在空中擋著如疾風驟雨飛射而來的密集箭叢。

    東陸掀開簾帳,看著她瘦削的身影以一敵千,儼然像個無畏英勇的戰神,用自己的身體擋在車前,沒有半點退縮,心中不禁為之一震。

    他望了望遠處,見時間差不多了,隨後曲指入口打了胡哨。

    哨聲響起,一時從四麵八方湧來成群的暗衛,各個膀大腰圓龍精虎壯,像一群餓狼加入這場混亂的激烈地較量中。

    李榮賑、龐秋沉見狀,也不再幹等著,驅馬上前,準備速戰速決親手將人擒獲,晉如趁機帶兵守好城門。

    這邊元昱挺身而上,拔刀向著溫惟直接動起了手,溫惟用眼角餘光掃到了身後的元昱,沒有出招,隻是小心得躲過。

    見黑衣人躲開了自己的突襲,越挫越勇,毫不客氣地使出狠招與溫惟近身糾纏。

    溫惟見他無休無止胡攪蠻纏,開始量力還擊,一個巧妙的翻身連帶著精準的擒拿手,就將元昱製服於臂彎之中。

    擒賊先擒王,擒不了大王抓個金貴的小王也一樣!下一刻她從身後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抵住元昱的咽喉。

    在他耳側低聲用師者的口吻耳語道:“雖然武藝精進不少,但有勇無謀匹夫之勇,魄力有餘而能力不足,得罪了!我的小王爺”

    這……太詭異了!

    元昱聽後,目瞪口呆滿臉愕然,不可置信,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結結巴巴地道“怎……怎麽……是你!”

    溫惟長眸一眯,聲音一沉,故意用低厚的聲音,朝著眾人喊道:“聽著!都給我退後,把城門打開!否則我要了他的命。”

    李榮賑縱馬走到近前,雙目炯炯,對視著那個武藝精湛,英勇不凡的少年。

    此時、一身黑衣,蒙麵裹發的溫惟也仰麵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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