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不約而同望了過來,溫惟避無可避,瞬間讓自己鎮定了下來,露出禮節性的微笑,大方點頭迴應。

    元昱一看溫惟沒有要過去的意思,自己跟個猴子似的嘚瑟地跑了過來,並未意識到因自己大大咧咧的言行讓溫惟感到尷尬。

    “你怎麽才來?我正有事要找你”

    溫惟壓低聲音“何事?非得急於這一時半刻。”

    元昱嬉皮笑臉一臉討好的樣子,拿起茶壺給溫惟倒了盅茶水,客客氣氣端到她麵前,溫惟一看這殷勤勁預感定沒什麽好事。

    長眉一挑,斜楞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看你這樣子,又要鬧什麽幺蛾子?”

    “啊呀,別說的這麽難聽啊,你不是我老師嘛,本王有什麽事肯定得跟你商量不是”

    溫惟哼哧一聲冷笑“現在知道我是你老師了,難得你有事記掛著我,我真是倍感榮幸!”

    “那是!那是!事情是這樣的,過些天就是各使臣國跟各地番王來京都朝拜的日子,屆時,我大夏國定會盛情迎接,以禮相待。按以往行程安排的話,會有射箭與撞球比賽助興,到時侯……”

    “打住!我警告你別打我主意,這幾天拜你所賜我已經成了這宮中茶餘飯後談論的焦點,你們玩你們的,別扯上我!”

    元昱話講到一半,被溫惟緊急叫停,心中剛剛燃起激情的小火苗,就被無情的掐滅了。

    元昱轉念一想,未見生氣,仍舊笑臉相對:“我知道你學識淵博,馬術也精湛,但人無完人,你一個女兒家不會這些個射箭打打鬧鬧爺們事兒也是正常,你也不必恐懼擔憂,到時侯前來觀賽就好。”

    溫惟一聽,心中釋然,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那謝謝小王爺手下留情,為我考慮如此周到。”

    “應該的!應該的!”元昱笑語盈盈,連連點頭,心情極是不錯。

    這幾年大夏國國力每況愈下、今不如昔,就連這種各國之間的比賽競技也不占優勢,近幾年更是年年為他人做嫁衣,最後風光的都是別人家的。各貴族子弟中能擔當大任上的了台麵的鳳毛麟角。作為主力參賽者跟競技組織者對此深感無力,隻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今年就不一樣了,自從溫惟來了,太學學習氣氛空前濃烈,人人對這個整天一身男人打扮的奇特女子崇拜有加。連元昱這種不著調的主兒都對她言聽計從。若能請她出麵組織,得她戰術指點,哪怕她不上場參與,於氣勢上

    也是更勝從前。

    元昱見她直截了當地拒絕,對此沒什麽興致,再出言強求隻能自討沒趣,近幾日因為自己確實給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競技之事還得從長計議,徐徐圖之。

    元昱看著溫惟,越看越覺得她有趣可愛。

    坐於大殿之上的小皇帝元程看著殿下一角溫惟師徒倆談笑風聲,內心羨慕無比,他心想著,要是自己有這樣一位亦師亦友的老師該多好。

    前日還聽後宮菁太妃來炫耀,說自己那傻乎乎的兒子自從去了太學見了溫惟,學業水平突飛猛進,一口氣能把莊子誦背好幾章,還會融會貫通引用小典故,這還不算,又聽說閑暇之餘溫惟還教他們下軍棋、玩沙堡模擬戰。

    方才見溫惟現身,內心一陣雀躍,待會兒散席定要跟她聊上幾句,向她好好取經,說不定所得所學,如露入心,醍醐灌頂……

    亥時已過,盛大熱鬧的宴會終於歸於平靜,歌舞升平,美酒佳人,眾官員們不勝杯柖,盡歡而散,一直在身旁嘀嘀咕咕沒完沒了的元昱也終於被侍者喚了迴去。

    溫惟本想與眾人一並退席,又想到今夜自己無故遲到於情於理確有不妥,還是決定上前當麵請罪。

    於是大步盈盈走上前,躬身低首向坐於殿上的三人行君臣之禮。

    ”拜見陛下,吾皇萬福金安。”

    “祝太後千歲日月長明、富貴萬年,壽富康寧。”

    “恭迎攝政王迴朝,祝侯爺萬/□□程、宏圖大展”

    溫惟言語從容穩重,舉止優雅,大方得體。

    元程忙讓其免禮起身,溫惟並沒有立刻起身,一臉歉意道:“今日逢太後與攝政王盛宴,且受到陛下盛情邀約,微臣慚愧因一已私事誤了喜宴大好時辰,禮數不周,實乃微臣之過。”

    “快快起身,能來就好。”元程趕緊讓溫惟免禮,心中已沒了怨氣,早就不把溫惟遲來的事放在心上。

    昔太後盛裝華服,笑容滿麵,心情大好,擺了擺手“起來吧,你人既已來,又差人送了賀禮,此等小事無需自責。”

    正說著,又轉眼看向對麵的李榮賑,忙介紹道:“其右,這便是節度使溫大人千金,秘書監理正,溫惟”

    其右是攝政王李榮賑的表字

    李榮賑嘴角一揚,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容,神色肅整,語氣溫和:“久聞溫大人之名,今日得見,別來無恙!”

    溫惟愣了一下,不知為什麽感覺李榮賑的話不太對勁,來不及細想,忙迴話:“不敢擔此大名,微臣惶恐。”

    溫惟立身而起,餘光掃了一眼坐在元程左手邊的李榮賑,他肅然危坐,一雙黑黢黢的眼睛正審視著自己,那眼神讓溫惟感到略微不自在,隻能抬頭挺胸目視前方盡量不看他。

    “舅母——”

    一個輕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踏著歡快矯健的步伐走到近前。看了眼立在殿下的溫惟,接著眼前一亮,驚喜地叫出聲:“是你!”

    溫惟轉頭一看,熟悉的奇裝異服,還有滿頭的小辮子,這不正是那日在東市遇到的熱心腸的小郡主,沒想到今日在這裏遇到。

    “你二人認識?”昔太後一臉疑惑

    “迴太後的話,我與小郡主,也隻有一麵之緣,那日在東市相見,小郡主為人熱心出手仗義幫了微臣一個大忙。”

    昔太後一臉寵溺的看著自己幾年未見的小侄女,伸出手握住小郡主蘭悅的手,語氣和藹可親。

    “幾年不見,言談舉止風風火火的,依舊沒個正形,你倆既然認識,你啊真得跟溫惟好好學學,看看人家多穩重大方。”

    蘭悅調皮地一吐舌頭道,現學現賣,一本正經道:“蘭悅知道了,讓舅母見笑了。”

    好不過一時半刻,似乎想到什麽事,看了一眼溫惟,又看了一眼李榮賑,一驚一乍道:“你就是溫惟!那你豈不就是攝政王未來的夫人”

    蘭悅心直口快,說話完全不走心,這話其實還是這兩天入宮後道聽途說從宮人那裏知曉的。

    此言一出,一時無人接話,場麵一陣尷尬。

    對於李榮賑與溫惟的關係,原本因兩人相隔兩地,未曾拜過明麵,昔太後又不確定李榮賑是真心要娶她還是借著娶親的由頭隻為讓她來京為質,所以至今還未正式下旨公開賜婚,知道此事的人也隻有雙方當事人還有朝中幾個口風嚴密的主事大臣。

    沒想到,不知什麽時候,此消息竟不脛而走,連剛剛來了幾天的蘭悅都已知曉。

    蘭悅一看情況不妙,覺察自己失言,立馬改口道:“我瞎說的,大家別放在心上!”

    “行了,也不早了,哀家也乏了,早早散了吧”昔太後斂衣起身,解散眾人,喊了元程與蘭悅一同迴宮,元程一臉不願,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找個機會見到溫惟,幾句話沒說上,就這樣被叫走了。

    諾大的宮殿內隻剩下李榮賑與溫惟二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溫惟見李榮賑不說話,正要行禮告退。

    “你來京都已有些時日了,我一迴京就聽到了關於你的一些事情,京都不比你東平,做事不可張揚過度,為人更要謹言慎行,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此道理你應該懂。”

    李榮賑沉聲道,那語氣猶如一個師者訓誡一個犯了錯了孩子。

    溫惟垂首低眉,態度恭敬,不管有意還是無心,溫惟自己也承認自己近來確實有些過了,李榮賑說的並不無道理。

    “謝侯爺有心提醒,微臣定會三省吾身,反求諸己,日後定會低調謙遜行事,不惹他人非議”

    李榮賑長身而立,踱步走到溫惟的麵前,雙手負於身後,借著兩人的身高差,居高臨下地看著溫惟,見其態度懇摯,謙卑恭順,甚感滿意。

    溫惟看李榮賑走到自己近前,本以為他還有什麽話要講,正低著頭準備洗耳恭聽,卻久久未聞其聲,一抹華服錦袍,紫綬王帶一動不動釘在視線裏。

    溫惟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良久,終於忍不住,抬起頭。

    一雙漆黑如墨深邃如海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那人的表情似笑又非笑。

    恍惚間,溫惟竟莫名有種錯覺,他明明是在笑,可是又有種說不出的威嚴,讓人分辨不出喜怒,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倆人之間僅僅隔著一臂遠的距離,溫惟就這樣看著他,不躲不避,李榮賑五官如雕似刻、棱角分明,挺鼻薄唇、劍眉朗目。氣質軒昂、不怒自威,極盡英武不凡之氣。

    此時夜已深,月明星稀,蟲鳴螽躍,夜風徐徐,紗幔飄飄。

    幾個宮人入殿內開始掃灑收拾殘席,榮賑大袖一拂,未發一語,轉身離去。

    臨出門時,不知與門前值更的侍衛說了什麽。沒一會,就見那侍衛跑進來,說是奉攝政王之命護送溫惟迴府。

    拖著疲憊的身子,困倦的連眼都要睜不開了,溫惟隻想著趕快迴府,一頭栽倒在床榻上,沉沉地睡一覺,身心放空,一個人、靜靜地……

    剛至門前,欲要敲門,瞥見門口樹影之下立著一個少年,似乎在這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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