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接,此人在接任東海海衛司指揮使一職之前,在京都隻是個六品的軍器監,朝中黨派紛爭,挾朋樹黨,眾臣皆擇良木而棲,各自站隊以求庇護。

    衛接原是前皇後裕氏的人,後來裕氏因設計謀殺寧貴妃與皇子之事東窗事發,說來就是那年春朝節祭祀途中那次馬驚事件,謀害當朝寵妃,又有參與儲君奪位之嫌,兩罪並罰一朝失寵廢黜後位,被先帝發配禁足於京都城外的瑜璟園,死罪是免了,但她與她所生之子元重宮中富貴榮華的生活就此夢碎。

    裕後一方勢力樹倒猢猻散,下場好的寥寥無幾,唯獨這個衛接不久後扶搖直上不降反升,此人頭腦精明,為人謙和左右逢源,於朝中從不正麵樹敵。後來被提拔為東海海衛司,掌管一方海政。

    來的頭幾年治亂有方,無大功亦無大過。再後來幾年奴國崛起,以臨海貿易的名義來往東海,後來借勢欺壓沿海一帶民眾,衛接起初還施兵鎮壓,後來以兵力、財力不足為由奏報朝廷,見朝廷無甚反應,也漸漸放任不管,外賊變本加厲為所欲為。

    此次東平出兵平叛,溫惟暗裏觀察,實際上海衛司並沒有衛接所說的那麽不堪。

    許是此次東平突然發兵相助平叛,在衛接的意料之外,東平此次立春節後的春祭,溫莛知發請帖邀衛接一起出席,衛接心裏不禁納罕素日兩人本沒什麽交情,為什麽這次破例邀約於他。

    因溫莛知品階比自己大,雖戰事突起,又不好直接拒絕,隻能讓夫人與兒子去督護府赴邀。

    事後,他明白過來,心中腹誹溫莛知,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夫人與兒子在人家地盤,作為東海海域之主,隻能老老實實配合東平軍力,表麵上不得不營造出一同迎戰不戰不休的戰時氛圍,以表自己與外賊勢不兩立的決心。

    實際上隻是流於形式,其軍事戰鬥力根本與其編製力量不相匹配,消極應戰,壓根沒做好戰必勝的準備。

    起初溫惟覺得許是長期與奴國的戰事屢戰屢敗造成心理陰影,後來覺得越發不對勁。

    大軍前後圍剿近一個月,最終以奴國戰敗偃旗息鼓。

    所剩寥寥逃生者,四處逃竄尋船入島,戰事結束,需掃後,滅餘孽,絕不給賊人死灰複燃的機會。

    在奴國紮寨腹地,溫惟一行人一懸崖峭壁巨石壘砌的山洞裏,竟發現了幾口鐵鑄大箱,撬開一看,溫惟幾人瞬間目定口呆,臉色大變。

    幾箱滿

    滿的白花花的銀條,不是個小數目,東平產銀礦,溫惟怎會認不出這些銀條的成色製式皆出自東平礦裏,一般流通的官銀都要刻印打碼,這幾箱顯然未有任何標注。

    溫惟當即命所見之人不可泄漏此事。

    銀條為誰所有?

    銀條出自誰之處?

    這些數量的銀條為什麽會出現在此地?

    如此數量的銀條又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流通搬運過來的?

    ……

    溫惟內心疑問重重,心神一定,冷靜沉思片刻。

    隨即命人先將箱子封蓋,放在原處,不動聲色地退出崖洞。

    大軍勝戰凱旋,拜別衛接,衛接以慶功宴飲相邀,韓略拒之。溫惟將銀條之事告之韓略,韓略也深感震驚,後與韓略商量,由他帶軍先行返程。自己留下探其究竟,茲事體大,韓略堅決不同意溫惟知身犯險,但若歸途中作為領軍的韓略不在,外人若是知曉,定會心生懷疑,商榷再三,韓略還是猶豫地點頭答應。

    韓略把此次一同出征的陶行雲留給溫惟,論關係,陶行雲跟溫惟是親戚,心知他定會盡全力護她周全,心裏稍稍舒展。

    就這樣,溫惟跟陶行雲留下來連帶幾個身手利索的親信日夜暗守於洞口。

    風口中忍饑挨餓連盯數日,不出所料,一天傍晚,天剛入黑,幾個黑子男子鬼鬼祟祟出現在洞口處。

    果然還是有人還是惦記著這些身外巨財。

    溫惟等人見人進了山洞,果斷出手,於茫茫夜色中出其不意,好在對方怕引人注意,所帶隨從並不多。雙方出手交戰一番,對方要趁機落荒而逃,被溫惟當即阻截抓獲。

    抓獲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海衛司指揮使衛接!

    怎麽會是他……

    衛接當時看到溫惟驚的啞口無言,麵色鐵青,心想著這個韓略不是收兵打道迴府,戰時他身邊的小侍從怎會在此。

    心中萬分驚懼,冷汗不停往外冒。

    溫惟一向是個話不多的主,人贓俱獲,本來對衛接放縱倭寇消極抵抗極度不滿,本想迴東平從長計議,此人在其位不謀其政,屍位素餐德不配位,罪責實不可恕。但他畢竟是朝廷親封海衛司指揮使,此事需徐徐圖之。

    臨時出了這個茬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無需他辯解,溫惟有一點可以確定。

    衛接與奴國一定有關係,先綁迴東平,

    連夜上了路。

    溫惟將此事原委,自己所見所聞所想皆詳細訴於溫莛知,溫莛知知道私自囚禁朝廷命官乃大罪,但溫莛知也了解溫惟辦事的路數,做事一向幹脆利落,有理有據不留後手。

    顯而易見,她這是要私了此事。

    他這個女兒,這幾年變化簡直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從性子到辦事風格,就像截然不同的倆個個人,少時的她耍潑靈動,心思單純,從不會想著算計傷害他人。

    現在的她,很多時候連溫莛知也揣摩不透,平日裏看似不動聲色,沉穩內斂,實際上像一隻在暗處撩起利牙,亮起銳爪的豹子,一旦時機到了,就會以一種不容抵抗姿態撲向被它的緊盯的獵物,將敵人置之死地,不留任何餘地。

    衛接這次落到溫惟手裏,恐怕兇多吉少。凡是溫惟以暗手處理的人,沒幾個能全身而退的。

    溫莛知對衛接這種自掘墳墓的做法甚是不解,沉思片刻,喟歎道:“放著榮華富貴不要,何故至此。”

    “你既已把人綁來,下一步該當如何處置,心中可有數?”溫莛知問道

    溫惟點頭,一雙長眸幽暗深邃。

    溫惟冷冷地道:“活在黑暗中的人不配死的光明正大。”語氣裏充斥著幾分不屑。

    “咚——咚——”忽而傳來幾聲敲門聲。

    是葉清瀾推門而入。

    看似麵帶微笑,嘴裏卻嘟囔抱怨著:“都什麽時辰了,還不趕快睡去,阿悄剛迴來,你個老頭子也不知心疼閨女。你以為人人皆如你,夜裏失眠少睡。”

    溫莛知意識到現在已是亥時,怯怯地看了葉清瀾一眼,轉而舒眉一笑:“我之過,夫人莫氣。”

    溫莛知是出了名的懼內,年輕時好不容易從當時是風光無二的襄王手裏“搶”到葉清瀾,對這個得來不易千金夫人愛若珍寶,此生唯葉清瀾一人相伴,即使年老色衰也從沒動過納妾的心思,對她更是是言聽計從。

    葉清瀾斜睨了溫莛知一眼,溫莛知趕緊低頭,以手撫須。轉頭看向溫惟,溫惟正想著這兩人這歲數還這等打情罵俏,羨慕之餘,頗覺好笑。

    溫莛知遂向溫惟使了眼色,溫惟頓時領悟,趕忙道“母親,今晚孩兒可否跟你宿在一起?”

    葉清瀾一聽瞬間喜笑顏開,笑眯眯地連聲道好。

    晚上溫惟與葉清瀾宿在一起,也許母女倆多年未向今晚這樣同宿一榻,又或許過不

    了幾日母女倆就要分別,葉清瀾倒是開了話匣子,從溫惟幼時過往之事說到那未知的未來,身邊的人兒卻迷迷糊糊打著瞌睡,昏昏欲睡。

    她雖不過問政事,但她明白,溫惟聯姻已成定局,也明白女兒去京都的目的也不僅僅是去為官嫁人,身為母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隻身涉險卻無能為力,內心如百蟲齧骨萬分煎熬,人前卻隻能強顏歡笑。

    有些不堪迴首的痛楚,經曆過一次就足夠了,此生不想也絕不能再經曆第二次。

    她看著身旁沾床就睡的女兒,將溫惟受傷的手輕輕放於身側以免睡沉不小心碰觸,又為她拉了拉被衾,撫了撫額間的碎發。

    心想,這次女兒去往京都,無論如何也要保女兒安然無虞。

    她暗暗發誓,就算拚了自己這把老骨頭,也絕不允許女兒出絲毫意外。

    至於那個李榮賑……

    葉清瀾忿忿地想著,靈台清明沒有半點睡意。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朝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君知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君知希並收藏春朝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