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後,汴京朝堂上翰林學士盧多遜及雷有鄰揭發趙普受賄,指責其包庇抗拒皇命外任之官員。這可是欺君之罪,趙匡胤終於忍無可忍,失去寵幸的趙普被貶為河陽三城節度使。


    晉王自窅娘被刺殺那晚開始便一直在查找真兇,自然而然便查到了趙普頭上,盧多遜及雷就是在晉王授意下向趙匡胤舉報趙普的罪行。


    由於身體虛弱,行動不便,窅娘在汴京皇宮中這十幾日都未曾與花蕊夫人謀麵。直到今日身體才開始慢慢好轉,行動自如。


    “看樣子,徐大人的病情是完全好轉了。本王受皇命招待徐大人,不想徐大人這些天一直臥病在床,沒能讓本王尋到機會。我看不如就今日吧,今日就讓本王帶徐大人好好體會下我汴京的風土人情。”突然進來的趙匡義見到窅娘在房中走來走去,便說道。


    背對著趙匡義的窅娘在房內活動著這些天都沒怎麽用的雙腿,突然聽到趙匡義的聲音,一驚。再看一眼自己全身,鬆了一口氣,自己穿的正是普通男子穿的衣衫。剛想轉麵推脫趙匡義之約時,摸一下自己胡須,竟然沒有,隻剩下光滑的皮膚。莫不是掉在床上?一看,並沒有。


    “王爺說得極是,徐鉉早就想看看這汴京城內的美景了,那就勞煩王爺今日陪同徐鉉遊玩汴京城。”窅娘邊說著邊背對著趙匡義飛快移步於床邊。窅娘在趙匡義錯愕之下,爬到床上,鑽進被中說道:“請王爺先出去,待徐鉉換好衣服之後再與王爺會合。”


    蒙著頭的窅娘並沒有看到趙匡義嘴角蕩起的一抹笑,還有離開時將腳下的胡須撿起放到梳妝台上的動作。


    不再聽到趙匡義的腳步聲時,窅娘才從被中鑽出來,在房內仔細尋找著胡須。


    “小姐,你在找什麽?”拿著湯藥進來的小蘭見窅娘這裏亂翻翻那裏亂翻翻,疑惑地問道窅娘。


    窅娘抬起頭,指指鼻子下,便又繼續翻著。


    小蘭四處瞧了一眼,便說道:“小姐,胡須不是在梳妝台上嗎?”


    窅娘看到梳妝台上的胡須,心中詫異,明明今早自己已粘上了啊。又想到這些天自己頭腦一直昏昏沉沉的,興許是忘記了吧。


    “小蘭,快來幫我裝扮好。”窅娘怕在外麵等得不耐煩的晉王衝進來。


    窅娘身著一身藍色細花紋底錦服,腰間一條金色長穗絛,腿上一雙黑色靴子,風度翩翩地出現在趙匡義身後。


    “晉王,我們出發吧。”趙匡義修長高大的背影讓窅娘感覺到了一種傲視天地的強勢。


    趙匡義轉身,細長鋒利的黑眸盯著窅娘這一身裝扮,瞧得窅娘渾身不自在。“都已經日上三竿了,晉王,我們可得抓緊時間。”窅娘試著轉移趙匡義的注意力。


    “徐大人,今日不成還有明日,明日不成接著還有明日,難不成徐大人知道自己即將離開。敢問徐大人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趙匡義薄薄的嘴唇得理不饒人。


    “晉王說笑了。徐鉉可一直都在靜心等待皇帝的迴複。如果晉王覺得今日不是合適的時間,那麽徐鉉就先迴去休息了。”窅娘轉身欲走。


    “慢著,本王可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我們上轎吧。”趙匡義沒有再看窅娘而是先行上轎。


    窅娘帶著小蘭坐在了後麵的轎中。


    大約兩柱香之後,轎便停下了。窅娘走出轎門,看到趙匡義正在前方等他,便疾步跟上去。


    “我們進去吧。”隨著趙匡義語落,窅娘這才注意到眼前的酒樓。雕簷映日,畫棟飛雲,奪人眼球。心中好奇這晉王到底賣的是何關子。


    跟著晉王進入其內,隻見裝飾廳院廊廡,花木森茂,酒座瀟灑。分為東西兩廊,皆座無虛席。


    “爺,您來了。今日怎麽沒見那位公子一同前來?”小兒見是趙匡義,連忙上前招唿道。一觸碰到趙匡義冷若冰霜的眼眸,便適時止住了嘴。堆著笑臉將窅娘一行人迎上二樓後才問道:“爺,還是老位置,對吧?”


    趙匡義“嗯”了一聲。其棱角分明的臉讓窅娘覺得這張臉應該從來都沒有笑過。


    小兒所說的老座位便是靠窗的一位置。在趙匡義的揮手示意下,窅娘便坐在了趙匡義對麵。


    “有時候飲食也能反映一個國家的特色,徐大人不妨嚐嚐我們汴京有名的女貞酒。”趙匡義指著窅娘麵前的女貞酒說道。


    “徐鉉不勝酒力,還請晉王見諒。”窅娘眼光飄向窗外,隻見幾個樓閣亭榭連綿相接。碧闌幹低接軒窗,翠簾幕高懸戶牖。再往下看,煙波飄渺的湖顯得景色極佳。


    趙匡義看著窅娘白嫩精美的側臉,久久未能迴神。


    “皇叔真是好雅興。”


    男子魅感的聲音牽引著窅娘轉頭,一看,好一張翩若驚鴻的臉,堪比南宮逸。此男一雙細長的桃花臉充滿了多情,如烏黑瑪瑙的眼珠泛著迷人的色澤。高挺的鼻梁,絕美的嘴型,充滿了誘惑。


    看來此男應該是二皇子德昭,窅娘心想道。一直聽說趙匡胤不待見這個兒子。按照慣例,皇子一出閣就可封王。但是趙匡胤卻以年幼為由,說是想讓德昭漸漸封王,但直至今日都未封其為王。今日一見,倒也能明白幾分其中的緣由。畢竟這二皇子實在生得過於柔美。


    麵對趙德昭,趙匡義仍然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位公子是?”趙德昭問道窅娘,眼中忽閃而逝的東西讓人抓不住。


    “徐鉉見過二皇子。”窅娘起身向趙德昭行禮。


    “原來是南唐鼎鼎大名的雄辯人才徐大人,果然是一表人才。”趙德昭厚薄適中的嘴唇此時漾著奪目的笑容。“來,流珠,見過徐大人。”


    流珠?窅娘和小蘭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再順著趙德昭的目光看過去。果然是流珠那張嫵媚的臉容。


    此時眼珠射火的小蘭在窅娘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竟然一下就衝到流珠麵前,“啪”,小蘭閃了流珠一巴掌。流珠剛欲還手,看了一眼趙德昭,便乖乖地把揚起的手放下。瘋狂的小蘭扯著流珠的秀發,眼看就要撲到流珠身上。


    “小蘭,迴來。”窅娘還有料到小蘭竟如此衝動,要是流珠因一時憤懣不平將自己的真實身份抖露出來了,遭殃的可不止她們兩人。“晉王,二皇子,你們別見怪,我這侍女定是認錯人了,才如此激動。還望兩位,大人有大量,饒恕她的一時無禮。”


    小蘭不情願地停住了手,內心的怒火從眼睛中完全散發出來,仿佛要殺人似的,讓流珠不寒而栗。


    “徐大人,想必你這侍女必是國色天香的美人,要不然徐大人也不會冒此風險為她求情。”趙德昭一雙桃花眼放蕩不拘。


    “德昭,此事就算了吧。想必徐大人的侍女也不是故意而為之。”趙匡義品著美酒淡淡地說道。


    “既然皇叔都如此說了,德昭哪有不從的道理?”趙德昭又看著窅娘說道:“徐大人可真是好福氣,就連皇叔都為你說話。”


    不知怎的,窅娘覺得趙德昭看著自己的那雙桃花眼竟閃爍著慍怒的火花。


    在趙德昭示意下,流珠移步到窅娘右邊,倒了一杯酒放在窅娘麵前。這時趙德昭說道:“徐大人,你看流珠原本美麗的嘴唇現在變得如此紅腫,這杯賠罪酒,你怎麽也得喝下吧。”


    滿滿的酒杯,酒香四溢,窅娘猶豫不決地看著眼前這杯女貞酒。若不喝,這二皇子必不會罷休。可是若喝了,自己淺薄的酒量怎能敵過古人的聖言“酒後吐真言”呢?


    窅娘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對麵的趙匡義,不想趙匡義接觸到窅娘的目光時,眼眸中竟閃爍著喜悅。這肯定是幻覺,窅娘心想道,晉王這座冰山怎麽可能會有情緒波動,而且還是看著自己這樣一個大男人。


    還是先把二皇子這關過了吧。窅娘蔥蔥玉指端起酒杯,正要往紅唇邊送時。這時隻感覺一種力量飛速地從自己手邊而過,一愣,再一看,自己手中空空如也。耳邊隻聽到趙匡義毫無溫度的話語,“德昭,徐大人酒力淺薄,這杯酒還是我替徐大人喝了吧。”


    這晉王何時變得如此好心?就在窅娘狐疑之時,趙匡義早已將酒送入喉中。在座的幾人都沒有注意到趙德昭半眯著的桃花眼中迸發的怒火。


    “皇叔,德昭有事先走了。”趙德昭向晉王拜別,然後轉向窅娘說道:“徐大人,這流珠臉毀損得是在厲害,本皇子不便帶著她出去辦事,還請徐大人帶她迴宮,請禦醫診治。”


    “二皇子請放心,徐鉉這就帶流珠迴宮診治。”趙德昭此話甚合窅娘意。一方麵可拖延住流珠告密,說不定還可以讓流珠保守秘密。另一方麵,可借機向趙匡義辭別,迴到宮中。


    “晉王,流珠的臉應該及早醫治,徐鉉還是現在就迴宮吧。今日多謝晉王的招待。”窅娘還沒等晉王迴應,就急衝衝地帶著小蘭和流珠離去。


    看著那抹倉皇而逃的倩影,趙匡義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道,自己有這麽可怕嗎?


    轎中三人,窅娘與流珠同坐一邊,情緒波動的小蘭鬧別扭地坐在另一邊。


    “流珠,謝謝你剛剛沒有說出我的真實身份。但是希望你念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能一直保密下去。”窅娘語氣真誠地對流珠說道。


    “徐大人,你就不怕我根本沒認出你的真實身份,而現在你隻是不打自招。”流珠媚意天成的眼神將窅娘頭到腳掃了個遍。


    窅娘美麗絕倫的臉蛋上,頰邊梨渦微現,“流珠,當你在酒樓看到的我那眼,我就知道你早已認出我是窅娘了。”


    “窅娘,我沒想到你竟能如此了解我,還能主動向我承認你是窅娘。你放心,就衝著你這份信任,我流珠也絕不會做告密的那個小人。”流珠一本正經地說道,與輕浮媚感的臉一點都不相符。


    “說得好聽,小姐,你可別被她這副信誓旦旦的臉孔迷惑了。她都把我害成這個樣子了,還能指望她的心好到哪裏去?”一邊的小蘭對流珠的話呲之以鼻,插嘴道。


    還沒等窅娘開口平息兩人之間的硝煙,流珠搶著說道:“小蘭,這完全是你自己自作自受,你捫心自問,若不是你追隨小周後,怎麽會落到如此地步?你應該反省,造成你悲慘的今天與你當初那顆貪婪之心有莫大關係。”


    小蘭自知理虧,也就沒有再辯解什麽,但心中對流珠的恨並沒有改變。


    三人懷著各自的心事,一路相對無言。


    到垂拱殿後,窅娘囑咐一名汴京宮女帶流珠前去與禦醫院診治。


    待流珠迴到二皇子府邸時,書房中,趙德昭正在全神貫注作畫。


    “主子,你找我。”一迴來的流珠就被仆人告知,二皇子讓她前去書房。於是著急趕往書房中。


    “流珠,瞧瞧本皇子這幅畫作得如何?”二皇子將畫作展現於流珠麵前。


    畫中之人讓流珠驚愕不已,這不就是窅娘嗎?少女修長勻稱的身姿躍然於紙上,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出塵如仙,清雅至極。“主子的畫自然是極好的。”


    “哦?那你倒說說是本王畫得美,還是這畫中女子長得美?”趙德昭拂過臉龐一絲黑發,對流珠說道。


    “主子,流珠沒有見過畫中美人,不好作評論。”流珠有些心虛地低著頭。


    “流珠,你跟在本皇子身邊也有十年之久了吧。難道你是不是在撒謊,本皇子會看不出嗎?再給你一次機會,那個徐鉉到底是誰?”趙德昭嚴聲叱問道流珠。


    “主子,流珠真的不能說,流珠情願接受主子的懲罰。”流珠跪在趙德昭麵前,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就是本皇子辛辛苦苦花費十年時間培養的人嗎?流珠,你太讓本皇子心寒了。”趙德昭氣惱地將畫作往流珠身上一丟。


    聽著趙德昭走遠的腳步聲,看著地上的窅娘圖,流珠心想道,為什麽隻見過窅娘一麵的二皇子能輕易知道窅娘是女子,還突然對窅娘如此感興趣?難道二皇子看上了窅娘?隨即搖搖頭,否定內心的想法。有多少王公大臣的美貌千金愛慕二皇子,可她從未見過二皇子對哪個女子動心過。二皇子大部分時間都與晉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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