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學的考核主觀性極強,眾女一一上前調製好香料後岑先生便一一看過,而後她與那老嬤嬤商量片刻後便選出了四味香料。


    昭昭直到入宮的時候都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就這樣通過了考核!


    那時她調香時手都是顫抖的。一想到那張淮手毒心狠,為了保護心上人的名譽,說不得會將昭昭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女隨手除了去也未可知。她這樣一思量便越發渴望選上女官了,好歹能夠在大長公主眼前掛個名字,不會悄無聲息地沒了。


    當時昭昭覺察到那老嬤嬤偶爾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原本她還以為自己不知何時惹了那嬤嬤不痛快呢,誰料自己居然就這樣通過了考核。


    另外三個入選的女子與前世仿佛,是王璧君、蔡芷璿和司馬鏡三人。昭昭跟在她們身邊心裏難免有些心虛氣短,可還是挺直了腰杆隨那老嬤嬤和岑先生一道入了宮。


    宮門前,岑先生側身嚴肅地叮囑:“宮裏規矩不同於外邊,你們要稱我為‘岑嬤嬤’,不可以先生稱之。”


    四人皆行禮道知曉了。


    自從天授帝駕崩永興帝登基後,鎮國大長公主便在奉天宮內處理國事。如今天子才十三四歲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估計距離親政還要幾年時間。


    皇宮內守衛森嚴,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可昭昭卻是不敢細看,隻低垂了腦袋隨二位嬤嬤一道徑直往奉天宮去。王璧君、蔡芷璿、司馬鏡三人想來是常來宮中的,自是對熟悉的景物不放在心上,也目不斜視地跟著二位嬤嬤。


    奉天宮雖位於後宮,可距離前朝卻是頗近的,稍往前些便是現如今天子讀書的地方。


    眾人還未登上奉天宮的台階,就聽聞一陣少年的笑聲由遠及近。昭昭不動聲色地往聲音來處一瞧,竟是永興帝帶了幾個小內侍往這邊來了。


    那老嬤嬤和岑嬤嬤趕忙帶著眾人向少年行禮:“參見陛下。”


    永興帝摸了摸鼻子笑盈盈道:“崔嬤嬤、岑嬤嬤請起。”少年天子滴溜溜的黑眼珠從領頭的王璧君身上轉到了末尾的昭昭身上,複又開口笑問道:“這四位便是二位嬤嬤選出來輔助姑祖母處理事務的女官?”


    “正是。”崔嬤嬤恭敬迴答道。


    “哈哈,朕隻是看著眼前這丫頭年紀似乎有些小,隨口問問罷了。”少年迴答道。


    昭昭心中猛然一驚,方才意識到天子口中那個年紀似乎有些小的丫頭說的是她!昭昭不敢抬頭,總之入宮時岑嬤嬤就叮囑了,不多說不亂看,一切聽命行事。現下即使天子話語裏提及了自己,但是想來二位嬤嬤會代自己作出迴答的。


    果然,隻聽岑嬤嬤開口道:“迴稟陛下,這丫頭年紀雖小,可於香學一道上極有天分。這是我選來為大長公主殿下調香的小丫頭,估計伺候筆墨還輪不上她。”


    “原來如此,”天子笑道,“我方才一看這丫頭似乎和我一般年紀,還疑惑這麽個小丫頭能夠幹什麽呢?”


    昭昭自然是越發地將腦袋垂得低,一眼也不敢去看永興帝。


    隻聽那少年天子忽而一拍腦袋揚聲道:“哎呀,和嬤嬤們講話差點兒就把正事給忘了,朕的虎威將軍死了,還得再去捉一隻來才好。”


    崔嬤嬤、岑嬤嬤眼風掃了天子身後的幾個小太監一眼,見他們手上抱了裝蟋蟀的罐子,方才明白原來天子是為了捉蟋蟀才跑到奉天宮外來的。


    看著永興帝一行人走遠,昭昭心中是一個字都不相信的。前世她所見到的陰狠天子,又怎會是眼前這個天真貪玩的少年。捉蟋蟀?他分明就是找準了時機故意到這裏來的,估計是為了看一看大長公主選拔到身邊的女官們究竟是何等人物。


    終於入了奉天宮,岑嬤嬤吩咐幾個小宮女將四人領下去換宮裝。這宮裝是新製的,專門為了本次的女官擢選準備的。雖說事前不知究竟入選的會是何人,可內務府準備了許多個尺寸,四人穿上與自己身量仿佛的尺碼瞧著倒也沒甚麽差錯。


    一個小宮女恭敬道:“還請四位姑娘見諒,原我等不知姑娘們的尺寸,做的衣裳有些沒那麽貼身。還請姑娘們原諒則個,現如今已經錄了尺寸,明日便可送上尺碼合適的衣裳。”


    這裏司馬鏡年長,又出身最顯,便代替眾人開口道:“無妨,今日湊活穿一下便是。”


    穿戴整齊的眾人便由幾個宮女領著往正殿走去。


    大長公主端坐在高台之上,容色看不清楚,可聲音卻是清晰:“這便是我未來的女官?近前來。”


    岑嬤嬤隨即開口道:“還不快走近些讓殿下瞧瞧。”


    眾人聞言上前了幾步,低垂著頭任殿上之人打量。


    大長公主緩緩開了口:“司馬家的丫頭,王家的丫頭,還有蔡家的……”待到看見了昭昭之後,大長公主仿佛是想起了什麽,笑道:“這個小丫頭看著也頗為眼熟,抬起頭來,且說說你是哪家的?”


    昭昭聞言戰戰兢兢地抬頭,視線也不敢對上大長公主的臉,隻規規矩矩地看著大長公主身前的桌案開口道:“迴稟殿下,學生乃是河北東路的潘昭昭,家中無人做官。”


    大長公主沉默了半晌方笑道:“原來是你。”她扭頭對岑嬤嬤道,“那日詩會後我還說呢,這丫頭念的詩倒是有幾分阮先生的風骨。”


    岑嬤嬤笑道:“這丫頭還擅調香,那日的香就是她獻上的。”


    “哦?”大長公主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昭昭後背上冷汗隻冒,也不知她當日獻上的千日醉究竟有何不妥,竟是讓大長公主記到現在。


    千日醉,千日醉……


    千日醉乃是生長於太古冰雪之中的草藥,它熬製出的藥水色如桃花、香如蘭麝,又帶了些隱隱的酒氣。但是效力卻很大,淺酌一口便須醉上一千日才能醒來,多飲就不得活了。


    多飲就不得活了?


    昭昭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荒謬到極點的想法。她上輩子曾聽聞過一些秘密,說是太-祖皇帝死後多年屍骨竟然帶有異香。又聽聞天授帝也死得蹊蹺,駕崩時也是滿室奇香。


    上輩子千日醉是樵夫得到後賣給了藥堂,大約一年後才輾轉流入宮中,如今這輩子借了自己的手早了一年。而天授帝也是早死了一年……


    昭昭心中如有山崩,她不敢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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