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害怕自己操之過急嚇到向小園,程浩隻能放慢了腳步,不再去提結婚見家長的事。


    可是這麽躲著是躲不過去的,向小園尋思很久,還是找鍾原去商量商量。


    國考工程師下周就要開始了,鍾原現在忙著複習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向小園不好意思打擾她,但還是推門進去。


    鍾原的頭發用一根筷子亂亂的盤著,很久不戴的散光眼鏡耷拉在鼻尖上,她一手抱著書一手舉著一個燒餅正在啃,看見小園她趕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又將那根筷子拽下來,用皮筋將頭發重新綁了一遍。


    看到她這個樣子,小園不由掩嘴輕笑。


    不管什麽時候,鍾原都該是那種臨危不亂,不急不慌的性子,所以鍾原有氣場,鍾原是女王。她這麽亂七八糟的樣子被自己看見,還是第一次。


    向小園拿起那根筷子仔細端詳了一下,烏木鑲嵌著鏤空刻花的銀頭,筷尾還雕著饕餮紋,一看就是高檔飯店或大戶人家才用的東西,不知道鍾原從哪裏得來做了簪子。她不由想到倪琨哥哥,又不由想到他帶自己吃的那頓紅樓菜,心裏突地顫了一下,又將那筷子放迴原地。


    “你這周怎麽沒去學舞蹈?”小園先找了個開場白。


    鍾原眨眨眼睛:“結束了,穆大師已經離開了。“


    向小園大吃一驚:“啊?離開了?什麽時候?”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日子過得糊裏糊塗,穆大師離開自己怎麽也該送送她,怎麽就這麽快走了?


    鍾原知道她心裏想什麽,於是打開書櫃從裏麵拿出一把扇子。


    “這是穆老師最後給我的,說是留個紀念吧。我就算她的關門弟子了。”


    雖然隻有短短一個月的緣分,但是說起來總有些不舍。


    “穆大師去哪裏了?”小園不由問道。


    鍾原搖搖頭:“不清楚,老師不讓問。”


    說罷她有些神傷地把玩著那把大扇子。那是一把舞蹈用的綢布扇子,上麵粉色的綢子已經有些老久了,扇骨卻還堅挺,泛著淡淡的米黃色,像是骨頭的材質。


    向小園隻好安慰她:“那就一定要跳下去,別辜負穆大師的苦心。”


    鍾原點頭微笑:“是啊,穆老師最後也隻是說了這三個字,跳下去。”


    說完她拿起扇子,赤著腳旋轉身體在這狹小的空間裏舞起來,不是為了給誰看,隻是這時候的心境。


    小園默默地看著她,看著她像一隻蝴蝶一般舞蹈著,她的肢體越發輕盈動作眼神也越來越有韻味,被大師指點過果真如開光一般。


    看著她的舞蹈,小園覺得心都慢慢平靜下來,心裏的浮躁化成一片羽毛輕輕漂浮著,世界都安靜了。她輕輕哼唱著,為鍾原的舞步伴奏。


    沒有華麗的服飾,沒有炫目的舞台,沒有絲竹的伴奏,有的隻是一顆平淡如水的心。


    這間小小的宿舍裏曾經的歡笑與眼淚,那些人那些事,仿若昨日重現一般,一個個過來又一個個消失,小園唱到淚眼婆娑。


    “鍾原,我要去深*圳。”一舞終了,向小園開口說道。


    鍾原迴過頭望著她的眼睛,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決定。


    “我要去深*圳,我會親口告訴她,她有權利知道。我想樂意如果哭的話,至少有一個肩膀能讓她依靠一下。我想親口告訴她,她這輩子沒有愛錯人!”


    ***


    程浩開著車從洗車房出來,一般洗車這事都是交給自己的助理去搞定,可是現在賦閑在家,無權無勢一個人很多事必須親力親為了。


    想到自己的秘書,程浩不由蹙眉,按說早都該出來了,可是就是有人從中搞鬼,這事弄到現在也沒有搞定。


    對方是衝著自己來的,這說明婁傑根本沒有死心,想起這些他就越發覺得不安。


    向小園已經三天沒有過來了,程浩覺得有必要去看看她,現在自己的身份是名正言順,他也有必要讓她身邊的人多了解一下自己的存在。


    他這裏正想著,不知不覺,車已經開到了一個偏僻的街區裏。


    突然,幾輛沒有牌照的黑車從四麵輔道上湧過來,將他的車逼停在路中央。


    程浩還沒有來得及驚詫和憤怒,就見為首的那輛車的車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個穿著休閑西服的熟悉身影。


    “程浩,想見你一麵可真是不容易。”婁傑一邊笑著調侃,一邊將墨鏡緩緩摘下。


    程浩也走下車,將墨鏡一摔質問道:“婁傑你什麽意思?”


    婁傑也不惱,而是俯身將程浩的墨鏡拾起來。墨鏡摔得狠,一個鏡片已經碎掉了。他看看然後將壞掉的墨鏡裝在兜裏,依然保持著和煦的微笑。


    程浩沒心情理會他的小動作,明明是勢單力薄,但是他臉上依然掛著一種嘲諷的不屑,用白眼打量著婁傑。


    婁傑示意手下散去,讓他們開走了程浩的車。


    望著自己的車絕塵而去,程浩哭笑不得,這麽興師動眾肯定不是為了搶一輛車,不知道婁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婁傑將雙手攤開以示坦誠:“我今天一不找你打架,二不找你談公事。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個,你不必緊張,隻是想請你去一個地方。”


    說罷他將副駕的門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程浩嗤之以鼻:“緊張?憑你?”


    他很是不屑地走到婁傑的車旁,伸手拽開後門坐進去,然後翹起二郎腿,一副你隨意的表現。


    婁傑沒有理會他的囂張,而是轉身迴到駕駛位上充當司機。


    二人一路無話,程浩不問他要帶自己去哪兒,婁傑也不做解釋,就這麽默默開著車。


    程浩翹著腿,習慣性地摸摸手包,突然想起自己在婁傑的車上手包落在了自己的車裏。婁傑知道他在找什麽,抓起一盒煙扔給他。


    “少抽點,沒人會嫌命長,幹嘛自己找死?”


    程浩冷冷一笑,婁傑果真是人精,自己一動彈他就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好像腦後長了眼睛。


    他點起一根煙,將車窗放下,側目望向窗外。


    初秋的傍晚還是帶著夏末的酷熱,吹進來的風都有些灼臉。道路兩旁的銀杏樹長得茂密,但葉片尖已經帶著黃意,被風一吹嘩啦作響卻還倔強的不肯隨風落去。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吞雲吐霧,眼裏卻在打量著外部的環境,不知怎麽這明明應該陌生的路卻越走越有種熟悉的感覺侵上心頭。


    “這是……”程浩的心隨著車輪的停頓一起咯噔一聲,仿佛瞬間跌入一個不見底的大坑裏。


    車停在一幢紅磚外牆的二層小樓前,牆體有些斑駁,爬滿了墨綠色的爬山虎。一看就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築風格,帶著這一時期的建築特有的尷尬,說新是不可能,說舊又完全跟這個城市的曆史積澱無法相提並論。


    所以這個時期的建築很多都被拆除,能留下來的也是為數不多的機關大院的老家屬樓了。


    婁傑下車親自給他打開車門。


    “到了,下來吧!”


    程浩慢慢移出車座,不由瞪大眼睛,唿吸都不受控製地急促起來。


    “你!”程浩剛想問什麽,婁傑打開後備箱拎出兩袋高檔補品塞給他。


    “你什麽你?難道你打算空著手叫門嗎?”婁傑挑挑嘴角帶著嘲諷的口吻揶揄程浩,很樂於見到他茫然無措的樣子。


    婁傑輕車熟路的按下門鈴,垂手等待。


    “是小傑嗎?”一個有點蒼老的聲音一邊問著一邊打開大門。


    看到門裏那張臉,程浩突然有些頭暈,唿吸像被扼住一般,他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是……你是浩兒吧?”白發蒼蒼的老人要背已經有些佝僂,她的目光越過婁傑,凝視在程浩的臉上。


    “阿姨,我和程浩來看看你們,叔叔呢?”婁傑笑著態度自然仿若是迴到自己家裏一般。


    老太太非常高興,連眼角唇邊的皺紋裏都帶著笑意:“快,快進來!你叔在書房呢!”


    她拉住婁傑的手,又將呆若木雞的程浩拽進來。


    程浩這時才仿若大夢初醒般尷尬地笑笑,遞上禮品。


    “這孩子,來就來,還帶什麽東西啊!”老人接過禮品放在一邊,拽著程浩來到沙發旁坐下。


    婁傑對這裏非常熟悉,他很自然地接過女傭遞來的茶杯,大喇喇地坐在茶幾旁。


    女傭偷眼看看程浩,這個男人很陌生,但看女主人的樣子又跟他很熟悉,這種反差讓她不由好奇,但趕忙止住八卦的心迴身退下去。


    “您……您還好嗎?”程浩的額頭冒出冷汗,他隻能問出這句廢話,可是話一出口他就知道問錯了。


    老人笑笑,沒有作答,因為真的沒有答案。


    婁傑趕忙插話:“阿姨,您真行啊,您還說您眼花,哪有啊?一眼就看出是他了吧?”


    老人笑道:“模樣又沒變。再說了,這小子變成啥樣我也認得出來!”說完她摸著程浩的手,慈愛地說:“好久都沒來過阿姨家了吧?”


    “十年了。”說出這三個字時,程浩突然覺得眼眶有種熱熱的水霧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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