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寶寶……?!

    夏彌旬呆住了。

    先不說自己有沒有這個機能,單是想象一下自己和商籟的孩子——一個兼具鏖虐公與光明神血脈的崽,他就覺得世界要毀滅了。

    “算算算算了吧!無所不能的鏖虐公也不是什麽都能做到的……唔!”

    氣息被堵住,嘴唇被溫柔地撕咬。

    “不努力怎麽知道?”

    商籟覆上來,高大挺拔的身形投下濃重的陰影,可以完完全全把他籠罩其中。但是,沒有壓迫感,有的隻是滿滿的溫柔,還有許許多多的珍惜。

    夏彌旬的心突突地跳著,他等待著,甚至是期待著商籟接下來的動作,但是,商籟隻是緊緊地把他圈進懷裏,為他築起一座溫暖的城池。

    寬大的手掌探過來,穿過厚密微涼的銀發,扣住他的後腦勺緊緊按壓,一動也不能動。

    “你不知道,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注視著你。”

    “一直、一直看著關於你的一切。

    商籟醇悅的聲線滾落耳側,嗓音直抵耳膜,低到讓人骨頭發酥。

    夏彌旬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弄得很不好意思,紅著臉往商籟胸口蹭了蹭,“你以前說過,擔心本尊在人間為非作歹,所以暗戳戳地觀察本尊。”

    “極樂之庭一無所有,”商籟喃喃地像在夢囈,“但是,隻要看見你,我變得也能聽見聲音、看見色彩,就連停滯不前的時間,都好像重新開始流動。”

    我看見,你在白繭森林中日複一日地等待。無數次,我想對你說,請快點離開那裏吧,如果能有更多的人看見你,你一定能收獲更多的愛。但是,你聽不見我的聲音,它和我一樣,別說跨越千山萬水,就連走出極樂之庭都做不到。

    後來,你終於決定離開森林,我目送你來到千年城。每天,你都趴在藏書室桌子上埋頭學習,我喜歡看你念書寫字的樣子,但是,我也打心眼裏憎惡你身邊那隻紅發吸血鬼。

    如果,坐在你身側的人是我該有多好。我總是忍不住這樣想,這樣想總是令我痛苦,但是,痛苦總好過無知無覺。而且,與你相關的痛苦,能讓我感覺自己離你近了好些。

    其實,在看見你之前,我快撐不過漫無止境的試煉了——

    如果無數猴子在無數打字機上隨機打字,並持續無限久的時

    間,那麽在某個時候,它們終會打出莎士比亞的全部著作。

    大概,這就是我完成試煉的概率。

    但是,看著你,仿佛你在帶我了解世間萬物,於是這無限的時間,便成了我與你共度的時間。就連無理施加於我的試煉,也變得可以忍耐起來。

    就這樣,我一直一直注視著你,看著你交到新的朋友,看著你赴往不同的地方。你若開心地歡笑,我也會受到感染;你若露出煩惱的表情,我也會忍不住皺起眉頭。豐富而喧鬧的日子在你身畔流逝,也將我包圍其中。

    距離你最近的一次,應該是你和嚴冬神起紛爭那迴,卻也令我最深切地品嚐到不甘的心情。其實,無論哪個神明怎麽樣,我都不在乎。隻是,嚴冬神尚且能在你的領地降下大雪,讓從來不曾見過人間雪落的你,得到一星半點的新奇,而我,卻什麽都做不到。我隻能讓兩位大神以賠禮的名義,為你送去我以為你可能會喜歡的東西,結果,隻是惹得你更加生氣而已。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不甘的心情一點一點開始疊加。本來,隻要能遠遠地看著你,我就所願已足,但漸漸地,我開始渴望越來越多。神不應有欲念,就算有,也不該是你。你像一顆銀色的星星,亮晶晶地降落在異界。你比星星還要無拘無束,是最自由自在的吸血鬼。而我,隻是被禁錮在囚籠裏的不完整的神明,一個隻為消解此世黑暗而生的殘缺容器。

    多想、多想、多想,那些屬於你的豐富而喧鬧的日子裏,也能有我。

    這樣的不甘日積月累,終於在你發動自毀魔法時爆發。我做了那麽久的旁觀者,臨了也隻能是一個旁觀者,卑怯的旁觀者就該受到懲罰,我什麽都無法為你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唿嘯的銀色蝶群吞沒,那一刻,我自身亦被切齒拊心的絕望扼殺。

    如果能在你消失前抓住你的手,將你從那必死的命運中拯救出來,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都一定甘之如飴。

    於是,囚籠中的神明第一次向生命之樹發出祈禱。在此之前,無論多麽痛苦,他都從未向生命之樹祈求一絲憐憫。唯有這次,隻有這次,他深深地低下了頭,卑微地、恭敬地、懇切地,如同人間任何一位窮途末路的信教者一樣,希望生命之樹賦予他一次開啟極樂之庭的權限。

    隻要一次就足夠。

    他是一無所有的神明,除了自誕生起就殘缺的靈魂,再沒有別的能作為可供敬獻的犧牲玉帛,來換取生命之樹的絲毫觸動。但是,就在他發

    出誓願的刹那,生命之樹竟然主動給了他迴應。

    生命之樹什麽都沒做,隻是默默地應允了他的祈求。

    極樂之庭開啟的瞬間,世界也跟著折疊,以異界與神界的交界點為中心,此端與彼端超越了常理範疇的空間概念,隻在須臾之間,便重合成緊密相覆的一麵。

    這是一無所有的神明,所施行的絕無僅有的奇跡。

    就連隕落的白神,都無法締造這樣的奇跡。

    就連象征世界意誌的生命之樹,都為這樣的奇跡而震顫不已。

    然而,這樣不可思議的奇跡,是僅為一隻瀕死的吸血鬼而誕生的奢侈品。它折疊了世界,卻無法被任何生物觀測,更不能被體會察覺。隻有降臨在那隻吸血鬼身上,隻有被那隻吸血鬼看見,它才能真正迴應神明滿腔沉甸甸的熱望,成為不可推翻、不可否認、不可更改的真實。

    異界的戰場,已經徹底被肆虐的銀色風暴籠罩,慘叫哀嚎響徹夜空,唯有被無數銀蝶簇擁的風眼,格外靜謐安寧。

    吸血鬼正靜靜地躺在那裏,像置身一片盛大的百合花海,煢煢孤影,伶俜可憐。

    “很糟糕……活了這麽久,卻是這樣的結局,很糟糕。”他含混地自言自語,“如果可以再見你一麵,或許就沒那麽糟糕了。”

    然後,他老氣橫秋地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溫柔包圍他的蝶群忽然像受到什麽驚嚇,全撲簌簌飛了起來。不及他反應,視界天旋地轉地顛倒,整個人輕飄飄地失了重,高高地拋向遙遠而廣袤的夜空——

    不是原本高懸於他頭頂的被血色月華籠罩的夜空,而是自世界彼端傾折過來的陌生天空。雖然陌生,卻美得無與倫比,它比馬其他的藍寶石還耀眼,比矢車菊的花瓣還鮮潤,這抹潔淨純粹的藍在他眸中不斷擴大,讓他失了聲,散了神,隻能任由自己不斷下落,不斷墜向那片湛藍天空的最深處。

    許是萬年之久,許是倏忽一瞬,他看見本來完美無瑕的天幕上出現了針尖大小的一點。那一點隨著他的墜落,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閃爍出動人心魄的金綠光澤。

    小小一團的金綠光芒又漸漸盛放,他終於看清了它的枝與葉。原來,那是一棵參天巨樹的樹冠。

    樹冠從巴掌大小,變成板凳大小,又變成一張床的大小,最後徹底占滿他的視野,滿滿的都是充滿生命力的金綠。不得了,這哪裏是樹冠,簡直是鋪天蓋地的綠色巨浪。

    “噗通——”

    他一頭栽進了繁盛葳蕤的樹葉叢中,一溜兒穿過密密匝匝的枝葉,最後一屁股坐了個穩穩當當。

    “本尊發動自毀魔法後竟然沒死?”他昏頭昏腦地四下張望,“娘唉,這什麽地方啊?”

    唔……說起來,自己明明做足了摔得鼻青臉腫的心理建設,可身下接觸的,好像並不是堅硬的地麵,而是……

    他一個激靈,猛低下頭,隻見一個人正臉朝下趴在地上,滿頭濃黑長發披散開來,曜曜流華,泛著淡淡的鴉青光澤。

    “娘唉,本尊掉下來的時候好像砸到人了。”

    他慌裏慌張地從那人身上下來,伸手顫顫地推他,“娘唉,大兄弟你沒事兒吧?”

    那人一聲不吭。

    他尋思老這樣趴著非得把肺管子給嗆了,就握住那人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幫他翻了個身。

    墨發如瀑,朝兩邊流瀉開去,露出一張讓他目瞪口呆的臉來。

    “醒醒,大兄弟,醒醒!”他本想狠狠掐對方人中,可麵對著這樣一張臉,又實在不忍心下手。

    好半天,那人才慢慢掀開濃長的鴉睫,雙眸燦爛似熔金,卻空洞得不見瞳仁,視線落在他身上,怔怔的動也不動。

    是本尊把人砸傻了……嗎?他正這樣憂心忡忡地想著,那人臉上忽然蒙上一層寒霜,自顧自站起身,施施然走到別處,隻留給他一個生人勿近的高傲背影。

    他困惑地撓撓頭,快步追了上去,大吃一驚道:“天,你、你的臉怎麽紅成這樣了啊……?”

    那人別過頭,不說話,也不理他。

    “你是誰啊?”他鍥而不舍地跟著那人轉,“本尊為什麽會掉到這裏?”

    那人往另一個方向別過頭,還是不說話,不理他。從他的角度望過去,能清晰看見那人快紅到耳根的側臉。

    “啊哈,本尊知道了!”他一拍腦袋瓜,“你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我……不是……啞巴!”那人終於有了反應,聲音和容姿相得益彰,入耳好聽得要命,就是吐字滯澀,發音古怪,斷斷續續的不流利。

    噢,不是啞巴,是個結巴。他很同情地想。

    “我是……這裏的……神明。”他很費勁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長眉兇巴巴地擰著,“你莫名其妙……闖進來……到底……想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掐指一算,商籟以前拿的是女主劇本,還是蹭的累黑長直大小姐係的王道女主角

    最後商籟是故意這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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