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臨空,照耀廣袤戰場。

    “現在就讓我看看你的真麵目。究竟醜陋可憎到何種程度,才會一直藏在魔力編織成的結界之下……”

    地獄之主弧矢躍下魔獸坐騎,俯身伸手探向地上那團漆黑濃霧裏散落的一縷銀發。

    “噗哧——!”

    血沫飛濺。

    一眨眼的功夫,弧矢的右手連同半邊肩膀,都化成空氣裏飛揚的血肉碎片。

    下一秒,黑霧裏探出一隻白得異常的手掌,五指往地麵一按,無數赤紋銀鳳蝶從指間翩躚而出,鱗粉星星點點灑落,繪成刻路光紋,一個巨型魔法陣迅速布滿整座戰場。

    “不好!”弧矢勃然變色,“快撤!這是自毀魔法,他妄圖和我們同歸於盡!”

    “結束吧。”黑霧裏傳來悅耳的聲音,“這場遊戲,該終局了。”

    蝶群海嘯般翻湧肆虐,戰場的每一寸土地都瘋狂震顫扭曲起來。耀眼的赤色月華也被漫天蝶翼遮擋,空氣中盡是銀光閃閃的飛揚鱗粉,就像天上的銀河掉落,在大地奔騰咆哮。隻是,這麽如夢似幻的光景,卻時刻上演著令人膽裂魂喪的死亡——

    無數惡魔灰飛煙滅,無數魔獸支離破碎,他們發出撕心裂肺的尖銳哀嚎,拚了命地四散奔逃。可是,逃又能逃到哪兒去?

    在蝴蝶風暴的中心,黑霧正靜靜地躺在那裏。那些密密麻麻的皎銀蝴蝶簇擁著他,像一片盛大的百合花海,祭奠這隻即將死去的孤獨的吸血鬼。

    因為是觀劇日晷迴溯出來的畫麵,所以也無法知道黑霧此刻正在想什麽。他隻是動也不動躺在地上,感受靈魂撕裂的痛苦,等待死亡的降臨。

    “很糟糕……活了這麽久,卻是這樣的結局,很糟糕。”他含混地自言自語,“如果可以再見你一麵,或許就沒那麽糟糕了。”

    然後,他老氣橫秋地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溫柔包圍他的蝶群忽然全撲簌簌地飛了起來,像受到什麽驚嚇似的。隻見一根奇異的樹枝正穿透熠熠銀輝,悄無聲息地伸探向了他。那樹枝奇異而美麗,混合著柔淡瑩亮的金綠色,每一片樹葉都像某種柔軟的膠質物雕琢而成,近看還會一唿一吸地微微顫動,仿佛那不是植物,而是擁有自我意誌的活體。

    樹枝輕輕地、好似一片無意飄落的羽毛,落在了黑霧的身上。它用自己最嬌嫩纖細的前端

    ,無比溫柔地撫摸黑霧的臉頰,比世間最溫柔的母親還殷切惋憐,仿佛執意要化解黑霧臨死前的孤獨與痛楚。

    然後,毫無預兆地刺透了黑霧的前額。

    剛才還在眨眼間屠殺了數以萬計惡魔的黑霧,此刻變得沒有一點反抗能力。他隻能徒勞掙紮,不住發出痛苦的哀鳴,簡直就像一隻被活活做成標本的蝴蝶。

    一團漆黑光芒——黑霧的半魂,被樹枝生生抽離了出來。

    黑霧消失了。

    蝶群湮散,唯餘無數細密閃亮的鱗粉,在夜空下悠悠飄蕩。

    至此,畫麵戛然而止。

    夏彌旬好半天才迴過神,不看也罷,看了心裏倒徒增迷茫與傷懷。這段記憶真的是自己的嗎?隱隱的,他有點不敢相信。但既然商籟說是觀劇日晷迴溯出來的,應該不會有錯吧。

    “那樹杈子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本尊的半魂會被它奪走?”

    商籟道:“那是生命之樹的無數分.身之一,相當於你的赤紋銀鳳蝶,是生命之樹意誌的代行者。”

    夏彌旬啞然:“可它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本尊能從自毀魔法中幸存,也跟它有關嗎?”

    “生命之樹的力量一直在衰退,彼時我又尚未從試煉中解脫,它會主動尋找並吸收那些即將消失的強大力量,以繼續維持世界平衡,也實屬在所難免。”商籟聲音輕緩,沉靜的語調娓娓散落在空氣裏。“至於其餘失卻的記憶,那原本就不是它需要的東西,自然不會保留下來。”

    夏彌旬抬起手,慢慢握緊,蒼白的小拳頭在昏暗光線裏白成了白透明。“所以,本尊能活下來,算是生命之樹迴饋本尊的報償?”

    “嗯。”商籟輕輕把他的手握進自己掌心,“毫無疑問,那就是屬於你的奇跡。”

    平白無端地,夏彌旬感覺商籟握著自己的手有些細微的顫抖。“你實話告訴本尊,你是怎麽從生命之樹那裏把本尊的半魂要迴來的?”

    商籟笑了,輕鬆爽朗的笑意。“在我完成試煉後,生命之樹就陷入了沉睡,至今未醒。這是全神界皆知的事實。”

    夏彌旬一聽,心裏也鬆快了一點,“然後你就把那棵老樹連根刨了?”

    商籟笑得微眯了眼,“倒也不至於。”默了默,又道,“這下你終於恢複了力量,你心裏高興嗎?”

    ”本尊理應是很高興的。”夏彌旬一隻手撫向胸口,思忖道,“本尊曾幻想過

    無數次,可真發生了,卻發現自己好像沒那麽高興。”

    隱隱的總有難以言喻的不安感,總覺得不完整、不完滿、不完全。

    “或許是太過突然的關係,你一下子還沒適應。”商籟道。

    夏彌旬笑了一下,“說得也是。”

    “其實,要讓鏖虐公大人高興起來也很容易。”商籟溫聲道,“迴到千年城,把那些惹你不快的東西都清理幹淨,一切便都好了。”

    “那是本尊作為鏖虐公,最後要完成的事情。””夏彌旬很認真地看著他,“等清算結束,本尊就與過去再無瓜葛。從今往後,本尊隻作為夏彌旬而活,本尊要和商籟永遠在一起。”

    以自長眠蘇醒為分界線,往昔在千年城的種種皆為渾濁沉底的河沙,但是,商籟屬於清澈幹淨的未來。他想要一個人斬截利落地切斷纏繞自己上千年的肮髒蛛網,真正和商籟共同赴往那個無比清澈的、閃閃發光的未來。

    剛說完,夏彌旬就被商籟攬著肩膀摁進了懷裏,緊緊地貼在胸膛。他感覺商籟把下巴擱在自己頭頂,反複摩挲,然後,毫無征兆地,落下微微濕潤的點滴,像是突然下起了雨。

    商籟……是哭了嗎?

    夏彌旬怔怔地、緩緩地,仰起臉看他。

    昏黃的燈光自鼻梁洇著薄光,商籟的眉眼隱沒在濃深的陰影裏,一雙眼睛還是黑白分明,唇角微微勾起,泛著淡然的笑意。

    是啊,果然是自己的錯覺。

    商籟怎麽會哭呢?明明什麽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夏彌旬覺得,一定是自己患得患失的不安情緒在作祟。

    “商籟。”

    商籟“嗯”了聲,說:“我在。”

    起了讓氣氛變得快樂的念頭,夏彌旬想到郞贏最近再追的一本小說裏的台詞,湊近喊:“歡迎來到本尊的世界,本尊嬌貴的小……大公主。”

    商籟:“……”

    夏彌旬的聲音清清的脆脆的,靠得那麽近,商籟能聞到他發叢間散發的淡淡冷香。那雙小葉子一樣薄軟的蒼白爪子捧住他的臉頰,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親了親他的嘴唇。

    “無論靈魂是否完整,本尊始終是本尊,在商籟麵前,本尊永遠不會變。”

    “我知道。”商籟傾過身,一點一點加重給予他的迴應。自己怎麽會不知道呢?從過去到現在,夏彌旬從未改變,夏彌旬一直是這樣,喧鬧

    地、熱烈地、生動地,幾乎是蠻不講理地闖進他封閉的世界,還有空無一色的木然的心。

    漫長的競相追逐後,兩人的氣息逐漸變得溫暖潮潤。夏彌旬被商籟親得透不過氣,眼尾都染上了紅意,掙紮著想往後縮,卻被他的大高個兒公主摁迴了懷裏。

    算了算了,找迴半魂的鏖虐公大人,氣量也該是加倍的。夏彌旬頭抵著商籟的頸窩,像隻不安分的小豬仔,拱來拱去沒個完,柔軟細密的銀發亂糟糟地散著,撓得商籟心口顫顫地發癢。

    癢比痛好,痛又比麻木好。癢和痛,都是夏彌旬帶給他的真切感受,活生生證明自己確實存在於世間的感受。

    “商籟。”

    悶聲悶氣的聲音,軟軟的氣息隔著衣料,吹拂在自己的心尖。

    商籟垂下眼簾,看見夏彌旬慢慢抬起臉,臉頰通紅,耳朵尖更是紅得透亮,薄潤的嘴唇翕動著,像是迫切要對自己吐露什麽話語。

    於是,望進那雙明亮得有些異常的湛藍眼眸,商籟告訴他:我聽著。

    然後,指骨上傳來柔膩微涼的感覺,是夏彌旬握住了自己的雙手。因為比自己的手小上一圈,他握不攏也握不全,甚至還有點費勁,卻還是用力地收合在那薄薄的掌心。

    就連握手的方式,也一點都沒變。

    “等本尊清算完千年城的往事,我們就締結永恆的契約,隻屬於本尊和你兩個人的契約。”夏彌旬扣緊商籟修長利落的指骨,把手舉高,“讓金屬鑄就的圓環圈錮在我們的手指,這樣的話,契約就會生效,本尊無法離開你,你也不能離開本尊,我們將永遠在一起。”

    “鏖虐公大人,”商籟捏了捏他的耳朵尖,附下臉來抵住他的額頭,笑意盈盈地問,“您是在向我求婚嗎?”

    求求求求婚?!“哪有,本尊隻是在向你發出締結契約的邀請!”夏彌旬的臉快一路紅到腳後跟。“求婚”這種詞,用到他們這種不是人的老家夥身上,真是一點都不酷!

    “再說了,”他小小聲囁嚅,“要求也是你求本尊好不好……”

    商籟點頭,“好,到時候,我一定讓整個異界、神界和人間都知道。”

    真·全世界都知道。

    夏彌旬突然想到很重要的一點,“可是本尊沒有錢也沒有房,會不會委屈你了?”

    商籟說:“我除了被你說像windows開機桌麵的極樂之庭,也什麽都沒有。”

    夏彌旬:“唔,沒關係,把苦日子過甜,生活才有內涵,人生才有品質。”

    商籟捧住他的臉蛋子輕輕捏了把,“醒世恆言。”

    夏彌旬:“順便讓小羽多出點份子錢。”

    商籟話鋒一轉,“締結契約之後,還有一樁最重要的事業,要我們共同完成。”

    夏彌旬:“買房裝修還房貸還車貸存養老金?”

    “不。”

    耳邊渡來商籟暖熱的氣息。

    “生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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