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彌旬一激靈,趕緊“啪”地把書合上。這種東西才不能讓商籟看到,既有損鏖虐公的威嚴,又助長對家氣焰。

    “沒什麽。”他試圖把那本厚重的書重新塞迴去櫥頂。

    商籟就站在後麵看著他。

    他正半抬著頭,汗珠順著下頜淌,好像屋簷冰棱上融落的一滴水。高舉的那一段手臂蒼白而細瘦,繃出淡青的血管筋脈。寬鬆老頭衣褲汗氵顯後,不自覺貼上軀體,隨著動作一翕一合。沿著線條向下,後月要微微凹陷進去,收成柔韌的一撚。

    對鏖虐公當年以猙獰暗影遮掩真容的做法,商籟忽然就再讚成不過了,甚至為自己許是第一個目睹他真容的,而產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愉悅感。

    見夏彌旬又急又燥使了半天勁兒,商籟便上前道:“需不需要我幫忙?”

    話音剛落,隻聽“啪嗒”一聲,那本“故事書”從夏彌旬手中滑落,平平攤開掉到了地上。窗外不失時機地吹進一陣夏風,把紙頁掀得嘩啦嘩啦響,好像在盡情展現那些栩栩如生的精美插圖,還有迴味無窮的絕妙文字——

    “好似一個石皮布娃娃”、“眼裏也失了焦距”、“如同利劍入革肖”、“發出誠實而可愛的聲音”、“被火隻熱的穀欠望堵住了口觜”等等等等等等。

    當然,少不了那句最經典的“被欺負到哭著求饒”。

    按照夏彌旬現在的中文水平,理解字麵意思怕都夠嗆,深度剖析文本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結合那些工筆描摹的插畫,夏彌旬還是深深感受到了故事中自己和商籟那種劍拔弩張的戰鬥氛圍……個鬼啊!!!

    怎麽看自己都是被爆cei的那一方好嗎?!

    而且好他媽奇怪啊,為什麽遍體鱗傷偏偏隻有臉沒事兒啊!為什麽被虐成豬頭還臉紅了啊!為什麽兩個人身上永遠飄動著不明黑色條狀圖案啊(特別是商籟)!為什麽打著打著衣服就打破質量守恆定律全都消失了啊!

    不懂啊真的不懂啊!這些東西到底誰能明白啊!

    夏彌旬抱著膝蓋蹲在地上,臉蛋擰巴成看手機的地鐵老頭。啊,年輕人類創造出的文化精髓,已經遠遠超出他這個老不死的的理解範疇了。

    身旁降下一片陰影,商籟白皙利落的指尖落在光滑的紙頁,一邊輕輕翻動著,一邊略含哂意地問:“你對這種東西很感興趣麽?”

    呸!夏彌旬簡直嘔血。

    “這又不是本尊的!”

    他一把抄起那本書,懟到商籟臉上翻給他看!“你看看,你好好看看,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在神父富有技巧忄生的進攻下,吸血鬼忍無可忍地啜泣出聲……???’本尊怎麽可能慫成這樣呢?”

    “真是太過分了。”夏彌旬越說越氣,耳朵尖都氣紅了。“為什麽他們都覺得你比本尊厲害?”略加思索,聰明的鏖虐公大人豁然開朗,“原來如此!”

    “你知道什麽了?”商籟語氣認真,目光卻停留在他的耳朵尖,銀發裏露出粉白透紅的一點,像初春的花瓣。

    “十五分鍾。”夏彌旬小嘴兒叭叭的,“郞贏告訴我,《尋蹤覓跡》播出後你上了好幾天的熱搜,一定是大家都覺得你戰鬥速度快,所以特別厲害。”

    商籟微微一笑,“你說得對。”

    他笑得標準,隻是笑意不在眼,眸光都晦暗了幾分。但凡夏彌旬多長那麽幾根神經,哪怕鋼纜那麽粗,都該察覺到危險迫近了,隻可惜他壓根就沒長,還跟個暴躁老頭一樣,指著那本“故事書”摘刺挑病。

    “迴頭本尊就讓郎贏把它掛鹹魚上賣了。”夏彌旬氣哼哼地總結完,小腦瓜忽然冒出個金點子,“你說如果咱倆在上麵各簽一個名兒,是不是更值錢了?”

    他側頭瞟向商籟,正好對上那雙烏沉沉的眼。瞳子是化不開的漆墨,什麽都映照不出,唯有自己,倒映成了一點瑩白的星。

    夏彌旬微微屏息,這才發覺商籟一直在看自己,視線一瞬不錯,極其專注。

    “本尊的臉很奇怪嗎?”

    商籟終於移開視線。

    “不。”

    隻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法將眼前這個夏彌旬,與自己心中投影出的那個暗影聯係起來。

    那個不停哭泣、不停道歉的暗影。

    前者讓他沒來由地胸口鈍痛,而後者,卻又在心尖撓搔出一種可恨的可愛。

    窗外燠熱熏暖的夏風,似乎徹底凝固了下來。他們身處的狹窄空間,卻開始泛起細微波瀾。眼前的景象,像被吹亂的水麵,支離破碎地混纏在一起,開始互相滲透。

    封麵上那行燙金的大字,正逐漸滲透出詭麗的光芒,迅速填滿視界所及之處。

    夏彌旬的意識有一瞬間的模糊,俯仰之間,金光如潮退去。等他意識重接,驚覺周遭環境竟徹底變了個樣兒,哪還是那間逼仄的小破出租屋。

    穹頂高懸,花窗瑰麗,蒼黑的石壁

    被巨大的燭台映得影影綽綽,四合起一方古老華麗的教堂中庭。

    “怎麽迴事……!”夏彌旬動了動,全身頓時傳遍被束縛的刺痛感。“臥槽啊……!!!”他一低頭,忍不住吱哇大叫起來。

    隻見自己渾身上下攀滿了蒼翠濃豔的薔薇花蔓,那些藤枝看似細細柔柔,實則充滿力量,仿佛一圈圈嵌入皮肉的繩索,將他緊緊捆綁在祭壇中央的十字架上。

    等等,這樣的畫麵莫名有點熟悉是怎麽迴事???

    空中,電影特效版淩空飛過一行金色大字:墮落聖壇~愛與欲與罪的輪舞~

    夏彌旬:草!(一種植物)

    他想到郎贏最近下了個綠色圖標的奇怪軟件,沒日沒夜地看裏麵那些小說,一邊看還一邊笑,一邊笑還一邊在地上扭動。有幾迴他偷摸瞄了幾眼,好像題材跟他拍的那部《血月之殃》差不多,都是主人公穿越,一路開掛一路爽飛。

    ……所以自己現在這種情況叫啥來著……噢,穿書!還是自個兒穿自個兒,真tm新鮮了。

    等等,這本書裏不是還有個主角……?

    商籟呢?

    正想著呢,隻見幽暗深邃的長廊盡頭,一抹漆黑挺拔的身影正朝自己緩步走來,一舉手一投足間,盡是莊嚴肅穆之感,好像他真成了書中那位冷酷禁穀欠的神父,正準備狠狠懲治那隻企圖訁秀惑他背叛信仰、共墮愛與欲與罪之深淵的銀發吸血鬼。

    夏彌旬嘴一咧,樂了。喲嘿小樣還挺入戲哈!

    “本尊在這裏!速來救駕~!”

    商籟理都沒理他,繼續拗著秀場男超模的台步,哢哢哢走得風生水起。他優雅地登上祭壇,與夏彌旬對峙而立,爾後舉起一枚銀光錚亮的十字架,“啪唧”貼在夏彌旬光亮的腦門兒上。

    “神經病啊你,怎麽又來這套啊!”夏彌旬怒了。

    可商籟毫無反應。冰涼的十字架緩緩往下遊移,經過眉心,沿著鼻梁線條,最後停在那兩瓣微張的淡色嘴唇上。嬌嫩的唇珠在十字架頂端似有若無地碾弄之下,很快泛出嫣然的紅意。

    “你腦子壞啦,不認識本尊啦?”夏彌旬腦袋扭來扭去,努力躲避十字架的追逐。

    “怎麽會。”商籟音色極寒,“以鮮血為生,背棄光明的墮落生物。”

    “你特麽罵誰呢?”夏彌旬翻了個天大的白眼,“本尊警告你差不多得了啊,演上癮了還。快把本尊放下來

    。”

    “放了你?怎麽可能。”商籟冷笑。他眉睫眼珠皆是濃黑,似黑霧烏沉沉地壓下來,極具壓迫感。“鏖虐公,今夜可是你自投羅網。”

    夏彌旬背後一激靈,突然想到種很操蛋的可能——

    商籟不會沒穿進來吧?

    眼前這貨,不會就是原書中的神父吧?

    那自己不是要涼了嗎?按照原書中的走向,吸血鬼可是毫無還手之力啊!雖然切換了許多場景和方式,但每場戰鬥的走向永遠是“吸血鬼嘴硬,吸血鬼被毆打,吸血鬼哭著求饒,吸血鬼瞳孔失焦”。

    天地良心,他tm可一點都不想變成什麽“石皮布娃娃”啊!

    怎麽辦?

    夏彌旬額角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鏖虐公,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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