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它仿佛被一塊烏藍色的紗輕輕地蒙上,似露未露的光芒藏著掩著,宛若嬌羞的少女,隻等著蛻變——破曉那刹那的萬張光輝。

    蒼穹之下,忽現兩個依偎著的身影,他們的身上依然有著一層朦朦朧朧的暈圈,神秘而夢幻。一白一綠,宛若碧波和浪花,又似白雪與綠茵……可是,湖水之中有碧綠的波紋,但是不會有雪白的浪花,浪花隻在大海裏徜徉;冰天動地的冬天可以遇見白雪,看到綠茵的可能是少之又少的,綠茵喜歡在春天綴滿大地。

    明明是不能同時存在的事物,明明是不能在一起的人,卻那麽義無反顧,那般執著地緊緊相連,炙熱擁抱。

    “黎,太陽怎麽還不出來啊?”她將小小的腦袋縮在他的懷抱之中,有些困意地問道。

    “快睜開眼睛,就要出來了,這一刻可是很精彩的。”水流黎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溫柔道。

    “那我可得堅持著,眼睛睜得大不大?”她“嗖”地來了精神,瞪大眼睛看著他笑,好不開心。

    “嗬嗬,大極了,快恢複原形吧。”他望著她的眼睛癡癡地笑了。

    蒽歆這才閉上眼睛,用力地揉了揉,然後又睜開眼睛道:“跟你說哦,我在中原遇到了一個眼睛很大很大的異域女孩,她長的真的是漂亮,有一種我說不出的美,但那時因為是女扮男裝,所以我都不太敢多看她幾眼,生怕被揭穿身份,後來才知道原來她早就看出我不是個男子了……你說她是不是很神奇?”

    水流黎靜靜地聽著,輕輕地點了點頭。

    “其實還有一個很美麗的女孩,據說是天下第一美人,確實是很美,不過她竟然有兩張臉……”

    “兩張臉?”他不禁也吃驚起來。

    “嘿嘿,她的這兩張臉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哦,其實她是雙重性格,在不熟悉的人麵前表現出的是一種樣子,在熟悉的人麵前又是一種,但是一點也不奇怪……其實我們很多人不都是這樣的麽?”

    “是啊。”他認認真真地看著她,隻在心底歎息。歆你就是這樣啊,在我的麵前你可以笑得這麽燦爛,即使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你永遠可以這麽笑。因為我愛你的快樂。

    而她也歎息,黎你就是這樣的啊,隻在我的麵前這般溫柔地笑,即使我不在了,也希望你能把溫暖帶給所有人。因為我愛你的快樂。

    “其實我真想念初日,霽晴姑娘,還有暖兒姑娘,樊將軍,朝也哥哥,還有……介冥……”忽然想起那些個在中原的日子,這些一直在幫助她的朋友們。可是介冥,她特別想念。

    “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到他們的。”水流黎凝視著她的側臉,微笑道。

    “真的麽?”她眨巴著眼睛,興奮地問道。

    他隻是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轉頭望向天際。隻是一瞬間,雲破開了:“歆,快看,破曉了!”

    她驚喜地抬起眼,仰頭,朝聖般地望向那片天。

    旭日擊退了那烏藍色的寂夜,破浪而出的光芒如弓箭般支支劃破沉默的蒼穹,同時射入那雙眼,曙光給了他們要遵循的方向,又似乎給了頷首期盼的他們翅膀,逐漸柔軟的光芒灑在了大地上,不停盤旋飄落的樹葉也染上一層光暈,不遠處傳來了淺淺的悠揚的笛聲,帶著破曉的驕傲,伴著飛鳥的低吟淺唱,迎接這個新的和煦的一天。

    他靜靜地握著她的雙手,麵朝神聖的天空,幾乎要展開翅膀飛翔。

    他們緊緊地擁抱著,擁抱著每一個可以在一起的瞬間。在彼此的眼中,他們都明白,時間是不多的,所以爭分奪秒地愛,不想在咫尺之間出現隔閡。看黑暗中明明滅滅的火,醒著看夜的顏色,等待著破曉的時刻,天一亮雲就會碎,天一亮霧就散了,天一亮就可以看見彼此眼裏的光輝,天一亮就有新的一天新的希望。

    他們愛的這般熱烈神聖,一如破曉,愛的那般艱辛,卻早已遺忘。

    在一起的五年時光,走過的路不多,卻一直一直重複地走過,不厭其煩,隻因為兩個人總是執手走過;去過的地方也不多,除了幼岷山便是千靈湖,隻是無論是樂園還是禁地,他們都一起闖……

    躺在草地上,他們手拉著手,閉著眼睛,什麽也不想,就這樣……一直,一直等著,也許等來的隻是死亡而已……但那又如何。

    幾日的調養,初日的傷口終於痊愈,她又恢複到了活蹦亂跳,生機勃勃的從前了。

    “既然你好了,我們就上路了。”介冥冷冷地丟下這句話,便率先離開。

    初日望著他的背影又氣又急,但是心下還是一陣感動,他並沒有直接丟下她,還在這停留了這麽多天,其實他的心腸並沒有那麽硬的。

    樊霽天看了看介冥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臉苦悶的初日,無奈地搖了搖頭:“既然介冥心意如此,也就無法規勸了。耽誤了幾日,我們必須趕路了,你多保重。”

    “喂。野蠻人。”樊霽晴頗為不舍地看著她,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介冥他怎麽這麽狠心啊?這迴我幫我不了你了啊,他實在是太壞了。”

    初日沒有說話,徑直坐在一塊石頭上,頭也不抬地道:“你們走吧。”

    “我們真的走了啊,保重哦。”樊霽晴又強調了一遍,然後就和喬暖兒,應朝也離開了。

    初日拚命地忍著淚水,看著他們越來越小的身影終於立起身來,抹了一把眼睛,又笑了:“哼,不帶我走,我自己就不會去麽。死昊映介冥!”

    一跺腳,那個絢麗的身影便消失在山麓之中。

    “介冥,介冥……等會我啦。”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出遠門,長途跋涉的著實讓她辛苦,樊霽晴一邊跑著追上介冥,一邊抱怨著。“你走那麽快幹嘛啊?不知道我很辛苦麽?”

    介冥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有說,繼續趕路。

    “冥,你等等我啦,我要和你一起走啊!”她一身高貴的錦衣,長長的裙擺絆著實在難以前行,一手拾起裙擺,一隻手立即抓住了身邊的男子。“你就不能等等我麽?”

    介冥毫不猶豫地甩掉她的手,終於爆發了:“我很煩!離我遠點好麽?!再煩我,就和那個野蠻人一塊留下!”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暴喝嚇得花容失色的樊霽晴,蒼白著一張臉,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她不懂得怎麽抑製,淚水就那樣順著臉頰滴滴滾落。

    她的介冥真的是個這麽狠心的人麽?她喜歡了許多年的人是他麽?

    風拂過臉頰,她似乎陷入了沉思……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和哥哥總是陪伴著孤單的他,那時候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一家知道這個王子的存在,隻因為樊老將軍她的父親是與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直忠心耿耿,可照青天。在介冥生命的前五年,他們朝夕相對,形影不離地成長。

    介冥雖然總說煩她可是從來沒有罵過她,更不用說對她兇了,他一直都很忍讓她,即使克製地很辛苦。她以為他會愛上她,那隻是時間的問題,卻不想他是根本不愛她。

    如果可以愛,為什麽還沒有愛上?而他認識那個水流歆,時間那麽短,卻對她那般特別,不是她小心眼,不是她嫉妒心強烈,而是,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原來愛情不是等出來的,原來愛情和時間無關。

    她不愛哭,甚至從未哭過,可是現在一直一直流淚,流著從小到大儲存的眼淚。

    樊霽天和喬暖兒看著心疼,卻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們都最明白霽晴對介冥的感情,也是從小看到大的,但是他們也知道介冥的心根本不在她的身上,隻能期盼小女孩趕快長大趕快明白,找到真正的愛情。

    無論怎麽哄,樊霽晴就是哭,一直一直哭,哭得天昏地暗,地動山搖也在所不惜,她需要發泄,發泄多年的情感。

    應朝也遠遠地望著那個美麗的少女,心下一陣煩躁,卻不知道是為何,他想過去安慰她,可是想來想去也沒有頭緒,這不像他。無論何時何地,他總能保持清醒和理智,現在這些混亂的時刻越來越多了?是因為歆麽?其實他也不知一次暗暗傷神,這次的目的就是要去手刃那個宛若妹妹的人,他如何下的了手?可是,曾經何時,他已經被灌輸了這樣的思想,為父親完成遺願,為天下鏟除危害,一心隻為天下。也曾懷疑過,這個天下真的需要他麽?可是不一會兒,這些想法會徹底地煙消雲散,隻剩下堅定地信念。人總是這樣,總要一番糾結之後,才能看清。

    清理完自己的事,定下心正準備上前,卻看見少女身邊已然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但不是樊霽晴的心上人,而是一個突然加入隊伍的前護法——聽雷。

    看到身邊的人,樊霽晴先是一愣,隨即哭的更加豪邁了。

    “你為什麽會哭的這麽傷心呢?”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女,他就有一種驚為天人的震撼,精致得無可挑剔的臉龐,帶著幾分柔弱,楚楚可人,卻國色天香,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她輕輕地吸著鼻子答道:“就是想哭不行麽?”

    聽雷不禁笑了,她和一般美麗的女子又是那般不同,多數女子美的矯揉造作,美的動彈不得,美得又平平凡凡,可是這個樊霽晴有著靈動的生命,從外到內都美的驚人。

    但是介冥依然不愛他,畢竟人各有所愛嘛。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肩膀借給你。”聽雷想著,不想自己已經把肚裏的話說出口來。

    “好。”她倒不避嫌,徑直靠上,繼續哭的稀裏嘩啦。

    應朝也望著這一幕,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卻道:“也罷。”

    於是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上路了,介冥和聽雷在前,兩個女子在中間,最後是樊霽天和應朝也。翻過一座山來到了這個山腳的小鎮上,

    此路很不平坦,六匹馬踏著山路艱難地前行著,幸而不遠就有一個小鎮,可稍作休息。

    一路上,介冥的神色都很嚴峻,寒意逼人的眼眸帶著濃濃的霸氣,聽雷不時端詳起他,心裏暗忖,此人乃真正的君王。

    他分明是注意到身邊人的注目,卻沒有轉頭,一直望著前方道:“你真的還願意效命於我?”

    “是的。其實先王待我不薄,現在這種時候,該是助你一臂之力的。再者,過慣了聽命於人的生活,是想過自由自在,但我也不知道該去何方。但是如今,我是自由地選擇可以效命於你,這也算是我的自由。”

    介冥聽了他的話,驚訝地睜大眼,隨即挑眉冷笑:“就如此?”

    聽雷一怔,從來都以為他是那種冷淡,對旁人不曾關注的人,卻不想他是早已看透,笑笑道:“你想的沒錯,敗在你的手下兩次,我無時不刻地想要與你再次決鬥。不過這得等我在你的身邊再修煉幾年。”

    “哈哈。”介冥聽了,難得地開懷而笑。“好吧,我就等著你。”

    前方的笑聲傳至了樊霽晴的耳中,她忍不住努了努嘴,表示不悅,剛剛還兇巴巴地罵人,現在卻笑得這麽開心。

    “不過有一事我想請教。”聽雷朝身後望了一眼,然後道。“你為何對於那個愛慕你的姑娘,如此冷淡呢?”

    介冥皺起雙眉,本是不願迴答這些問題的,但心下也是對聽雷存有好感,於是道:“我隻是想讓她明白而已。”

    聽雷微微笑了,點了點頭。

    介冥的眼神霎時哀傷起來,望著麵前的高山,幾乎不能自已。他一直禁錮封存的心在這一刻幾乎要泵開,痛得他無以加複,他想見她,那個總是讓他情緒波動劇烈,氣憤難耐又思念非常的女子。

    水流歆,他還是想這樣叫她,也許她是屬於水流黎的蒽歆,但是也是屬於他昊映介冥的水流歆。

    他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他必須告訴她,不能讓她再這樣無視他……

    青鳥高飛,可否帶著他的思念一起飛向她?

    那雙充滿笑意的眼睛,如大姐姐一樣的撫慰他,水綠色的衣裳,白雪紛紛的水晶球。

    但是此行不知是否會是最後的見麵,想到這裏,他迴頭望向應朝也,眼神冰冷。

    應朝也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明白那個人的心情,可是誰來理解我?

    一路艱辛的長如跋涉之後,終於到了這個叫做朋萊的小鎮上,這個小鎮的人流很少,也許就是因為前麵那座大山,阻隔了這個小鎮與外界的聯係,而大多數人隻會為了那座仙萊山而去翻越前麵那座山,於是才會路過這個小鎮罷了。

    “小二!再來兩盤牛肉!”一個身著白色衣裳的的青澀少年,長發高束,手邊一把漂亮的寶劍,一副意氣風發地模樣。

    “是你?”最先踏入小客棧的介冥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人,吃驚地睜大眼。“尚……”但是他依然不能全部記得對方的名字。

    尚空燮麵露尷尬之色,扶額道:“尚空燮啦。”

    “你怎麽在這裏?”介冥問都沒問,便徑直坐在了他的對麵。

    尚空燮生氣地瞪了他一眼,卻沒有迴答他的問題,隻是問道:“你們的樊大將軍呢?”

    “想不到你這般準時。”樊霽天放下劍,也坐下了。“我這不是出現了麽?哈哈……”

    “我的解藥呢?”尚空燮激動地抓住他的手,“快拿來!我已經照著你的吩咐做了所有事情。先是找到我哥哥,讓他撤退,我們撤退了,也因此撿到兩條命,這得感謝你;接著就是你說要我們尚上莊幫助昊映介冥,取得祖父的同意之後,我就立即守約趕來這裏等你了……所以,解藥趕快拿來!”

    原來是這麽迴事,介冥沉吟著,霽天早就想好要獲取江湖最大的劍莊尚上莊的支持,為今後大戰妖羅教做好了伏筆,而現在又有了前護法聽雷的支援,加上將軍府那些忠心的將士,要將王位奪迴來隻是時間的問題,那個叫做的妖羅的人也會期待我的進攻吧?這個遊戲似乎是他所期待的。

    不過,對他來說也許隻是兒戲,對我昊映介冥來說,卻是一場戰役,我會讓妖羅你輸得心服口服。

    吃完解藥的尚空燮整個人越加地精神抖擻,笑哈哈地道:“雖然我隻是來找解藥的,但既然來了,就和你們一起走吧,是去仙萊山是麽?我一直都想去呢!我們出發吧!”

    眾人漠然地看著這個朝氣十足的少年,都沉默著。

    最終還是樊霽天開口了:“我們剛剛趕路到這裏,所以先休息半天吧。”

    “哎呀~可是我已經休息一天了!”尚空燮耷拉著腦袋,哀嚎道。

    夜色漸暗,此時隻身一人的初日並沒有迴去,在漆黑的山路裏摸索著,不過這些又怎麽可能會難倒經驗豐富的她呢?

    現在我也算是俠女了吧?初日歪著腦袋想著,想著想著便開心地笑了起來。

    找條小路穿出去,要比那死昊映介冥早到,看他還敢鄙視嫌棄我?

    找到火折子,點亮,微弱的燈光之中,倒映出少女快樂的笑臉,在她的眼裏,又映出了幽美的山林夜色,點點螢火蟲飛成一條線,似乎在指引著她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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