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一片淩亂,悄無聲息,曉雪呆呆站在門口,手中的包滑落在地。忽然她想起什麽,拿起電話唿曉冰。曉冰的迴話使她從頭直涼到腳底:他並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裏,對他來說,她們等於是失蹤了,他卻照常上班、下班——無所謂!這個發現令她震驚。

    家中從沒有過的壯觀景象使丁丁興奮不已。他挨屋跑著看,不斷發出驚喜的叫聲:“媽媽,快來看呀,媽媽!”

    曉雪放下電話,拖著疲憊的身心收拾房間。

    丁丁跑進廚房,一腳踩著了滿地的麵條湯,“哧溜”滑倒,滑倒時一隻手去扶桌子,把桌上的碗帶到了地上,曉雪聞聲趕來拉起了丁丁,難以置信地看著廚房的滿目狼藉。給丁丁換下了黏糊糊髒兮兮的衣服後,她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想起來,可這時丁丁又說餓了,她隻有強迫自己起身,去做飯。丁丁請示先吃個巧克力派是否可以,她說隻準吃一個就去了廚房。

    廚房根本插不進腳,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曉雪反身去衛生間拿來拖把,簡單把地麵清理了一下,去衛生間送拖把時,看到丁丁又拿起了一個巧克力派。

    “放下。”

    “就一個。”

    “放、下。”

    畢竟是孩子,丁丁沒有發現媽媽情緒已惡劣到了極點,自顧撕開包裝,取出,試探送到嘴邊,眼睛看著媽媽的眼睛。

    曉雪盯著丁丁的嘴。丁丁張嘴咬著了巧克力派。曉雪一把把巧克力派打開,轉身就走,丁丁在身後“哇”地哭出了聲,曉雪的淚水“刷”流下來了。

    鍾銳是在丁丁吃飯的時候迴來的。

    方向平親自開車送鍾銳迴的家,一路上,鍾銳木頭人一般,車拐彎,停住,方向平打開車門,他一概沒有反應。

    “老鍾,到了。”

    鍾銳這才“噢”了一聲,機械地抬腿下車。

    “我送你上去!”鍾銳擺擺手。方向平看了看表,想了想,道:“也好,我這就去派出所,找他們所長談,趁現在還沒下班。”

    鍾銳隻愣愣地向前走。方向平目送他走,看著那突然老邁了的背影、步子,充滿擔心。

    鍾銳站在家門口久久不敢進去,生怕最後一線希望破滅。忽然,聽到屋裏似有響動,心在胸腔裏“突突突”一陣狂跳。

    “媽媽,我吃不下了。”是丁丁!

    “飯可以剩下,菜要吃完。”

    鍾銳開門進屋,丁丁聽到聲音跑了出來,歡叫。

    “爸爸爸爸!你去過密雲水庫嗎?”鍾銳愣愣地搖了搖頭,“哎呀,你怎麽連密雲水庫都沒去過啊!好多人還遊泳了呢,男的可以光身子,女的不可以,對吧媽媽?”

    曉雪沒迴答,不迴頭,隻是背對著他們收拾屋子。

    原來她帶孩子去了密雲水庫,說也不說一聲就去了那麽遠的密雲水庫,一去幾天,為什麽?

    ——你了解她,你想想,問題會不會出在這裏?

    驀地,王純和王純說過的話出現在腦子裏。果然被那個小姑娘言中,就因為沒能如約去吃那頓飯,夏曉雪居然如此大動幹戈。想想一天裏受到的所有驚嚇、痛苦、絕望,鍾銳不禁怒火萬丈,他緊緊盯住曉雪給他的後背,那後背毫無表情,隻有收拾東西時的起伏,鍾銳唿吸漸漸急促,胸脯開始起伏,他是在即將發作的刹那間改變了戰術的。

    鍾銳對丁丁微微一笑,“就是說,你們玩得很高興。……丁丁,知道爸爸昨天晚上幹什麽了嗎?”

    曉雪的後背定住了。鍾銳瞥了一眼,心裏冷冷一笑。

    “不知道。”丁丁說。

    “猜猜。”

    “打電腦。”鍾銳使勁搖頭。“看書!”

    鍾銳更使勁地搖頭,“不不不,是一件特別有意思的事。”

    “比我們還有意思?”

    鍾銳重重點頭,“有意思多了。”

    丁丁想不出來了。

    “我呀,睡、覺、了。”

    “嗨!睡覺有什麽意思啊,我最煩睡覺了!”

    “我這個覺睡得可不一般。我長這麽大就沒睡過這麽好的覺。躺下就著,美夢一個連著一個……”

    “什麽夢?”

    “夢見我騎著航天飛機在天上飛,一飛飛到了天安門,往下一看,哇,天安門的人比螞蟻還小……”

    “汽車呢?”

    “什麽?噢,汽車。汽車嘛……像七星瓢蟲!”

    “大公共汽車呢?”

    “大公共汽車……大公共汽車,你說呢?”

    “不知道,我又沒看見。”

    “你怎麽會沒看見,你也在飛機上,就坐在我的前麵,我一手摟著你,一手開飛機……”

    “媽媽呢,也在飛機上嗎?”

    鍾銳搖頭,做了個表示遺憾的表情。

    曉雪慢慢迴過頭來,慢慢道:“鍾銳,你不是人。”

    鍾銳笑容可掬:“是嗎。那麽,你呢?”

    “我有眼無珠。”

    “噢,殘疾人。”

    “小、醜!”曉雪的聲音中充滿厭惡。

    鍾銳一下子收斂了笑。二人冷冷對視,再無話。

    冷戰一直持續到吃晚飯的時候。幾個小時裏,曉雪始終在做事,不說話,對鍾銳正眼不瞧。鍾銳最怕的就是她這一手,她憋得住,他憋不住。當晚飯端上桌,他注意到桌上的碗筷是三副時,心裏一陣輕鬆,忙不迭去招唿丁丁。

    “丁丁,吃飯了。媽媽給咱們做了糖醋排骨!”

    “我要拉屎!”

    “怎麽一吃飯就拉屎?吃完飯再拉!”邊說邊用餘光留心曉雪的反應。沒反應。

    丁丁根據自身生活經驗,知道無論爸爸怎麽說、說什麽都是不算數的,他看媽媽。

    曉雪拍拍兒子的小屁股,“快去!”

    丁丁跑去廁所。鍾銳搭訕著在桌邊坐下。

    “好香啊。……好幾天沒怎麽正經吃飯了。……還是家裏好啊。”

    曉雪隻是忙進忙出,聾了瞎了一般,故而鍾銳發出的一係列求和信號無人接收。無奈之下,他隻有咬咬牙,直奔主題。

    “我說曉雪,為了頓飯,至於嘛。”

    曉雪拿碗盛米飯,看也不看鍾銳。

    鍾銳繼續保持著低姿態、高風格。“改天,等我忙過了這陣子,咱們一定補上!……你想吃什麽,去哪吃?”

    “我不缺吃的。”

    “那你到底為什麽嘛!”

    “你我心裏清楚。”

    “對,是,我忘了!我忘了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呢?啊?”

    “不能。我對要來的東西不感興趣。”

    “那就怪不著我了。”

    “誰怪你了?”

    鍾銳被噎住,片刻,“好,好,很好。我看以後我們這樣倒也不錯,大家各幹各的,誰也不必管誰。”

    “你管過誰嗎?……鍾銳,星期六下午四點,也就是約定吃飯時間的前兩個小時我還打電話提醒過你,你滿口答應。”

    “當時我太忙……”

    “是啊你太忙。你是重點,是中心,別人的那點兒需要、那點兒煩惱、那點俗事兒怎麽能跟你比?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擾你啊,我知趣兒。於是就在家裏等,等到睡覺,你沒有迴來,也沒有電話……”

    “所以你就不辭而別!”

    “對。我倒要看看,究竟怎麽著才能引起你的注意。”

    鍾銳微笑:“但還是沒有達到目的。”曉雪勃然大怒,雙目圓睜,嘴唇哆嗦,片刻,把手中盛米飯的竹鏟猛然向鍾銳擲去,“你、你……你滾!!”

    竹鏟從鍾銳的左肩彈落掉地——竟然動手了!鍾銳立刻覺著真理在手,正義在胸,士氣大漲。他用冷冷的目光有力地逼視對方,慢慢起身,轉身,向外走。這時,丁丁的聲音從衛生間裏傳來。

    “媽媽,我拉完了。廁所沒紙了。”

    聞此鍾銳住了腳,他得搞清楚手紙到底在哪裏。

    曉雪打開客廳暖器罩的護板,那裏麵被做成一個暗櫃,裏麵是整整齊齊摞成兩排的手紙,曉雪拿起一卷去了衛生間。

    鍾銳自嘲地苦笑。

    憤然出走來到大街上後,鍾銳茫然了。到處是行色匆匆的人們,正是下班迴家的鍾點。有吃飯早的,已經搬著小凳,搖著扇子,坐在馬路邊上乘涼了。過街天橋上,打著赤膊的民工伏在欄杆上看汽車,也有的背抵欄杆坐著,使目光與來往的裸腿持平,臉上神情木然,不管臉前晃過的是男腿還是女腿,一律木然,隻有當他們的腦袋情不自禁隨著某一雙年輕女孩兒筆直、光潤、標致的腿轉動時,你才可窺視到那掩藏得極好的內心。

    鍾銳隻是出於習慣,出了門就上天橋。待從天橋下來,卻不知該走向哪裏。他呆呆地站著,很想迴家。迴家衝個澡,吃頓好飯,飯後跟兒子玩一會兒……但不能啊,哪能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投降了呢?可是不投降又沒有出路。他心情沮喪,十分苦惱。思路是突然打開了的:他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去工作啊,已經耽誤一天時間了,陰鬱的心情頓時晴朗。他在路邊舉手招出租車,心裏湧上一絲終於可以理直氣壯不迴家去了的竊喜。

    王純在公司裏。

    以往這時候,除了加班的,公司通常沒人。今天由於剛剛搬家,防盜門沒裝,方向平要求晚上必須留人,為改變因推銷襪子在老總心中造成的不良影響,老喬主動要求留下。在會客室的長沙發上鋪上床單,放上枕頭,就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臥鋪。

    這時候王純來了。下班後她去外麵吃了盒快餐,想迴來打幾個電話,聯係一下今晚的住處,看到老喬的臥鋪,眼前不禁一亮。

    “喬老師,我替您值班!”問明情況後,她熱情地說。

    “你哪成,一個小姑娘,要真出事先得你出。”

    “您也比我強不了多少嘛。壞人來了我能喊啊,您能嗎?我睡覺特警醒,真的,讓我值吧。”

    “你當值班是什麽好玩的事兒啊。趕快迴家,別叫家裏大人擔心。”

    “北京我沒有家。”

    “那你一直住哪?”

    “最近一個月,住在我大學時的學生宿舍裏,學校清查宿舍,把我清查出來了。昨天晚上在我一個同學家擠了一夜,今天晚上正不知去哪呢。”

    老喬心裏一動。早晨出門的時候,玲芳還跟他說把家裏那間北屋租出去,這樣每個月就可另有幾百元的進項,就是襪子賣不出去,也不怕了。他們家是一套老式的一南一北兩室公寓房。北屋本來一直是兒子喬軒住著,後來喬軒考上大學出去了,工作了,就很少迴來了。半年前處了個女朋友,幹脆在外麵租了房住,不迴來了,那屋就一直閑著,家裏剩兩個人住兩間房實在浪費了些。開始老喬不同意出租,出於安全考慮。報上說過,有人就是被房客殺了的,玲芳的一句話叫他豁然開朗:殺人圖錢,你沒錢人家殺你幹嗎?

    “沒想過租房?”老喬問王純。說是無錢無所畏懼,但還是要找一個不具進攻能力的房客心裏踏實些。

    “租過。不是租金太貴就是離這條街太遠,總沒有合適的。”這條街是指電子一條街。

    “今晚你睡這吧!”老喬扔下這句話後轉身匆匆走了,他得趕緊迴去向玲芳匯報。

    王純環視這間會客室,房間呈長方形,約二十平米。南側是一麵牆的大玻璃窗。頂西牆有一張長會議桌,東側沿牆角一圈沙發,沙發旁有一個壁櫥門,打開來看,裏麵分上下兩格,上格小些,下格足有一人高,這麽大地兒,隻堆了點沒用的雜物。這個壁櫥令王純高興之極。倘若方總允許她住這兒,那麽,這個大大的壁櫥就可以做她的儲物櫃,容下她所有的家當還有富餘。直覺方總會同意的。明天,等到明天征得方總同意後,她就去同學家拿來自己的東西,在這裏安家。盡管她的專業和性別使她在北京的求職過程中一再受挫,但她仍固執地喜歡著北京,她認定北京是個可以做大事的文化城市,她有信心憑自己的能力讓北京接受自己。

    王純在老喬鋪就的臥鋪上睡了這些日子以來最香甜的一夜,早晨睜開眼時,快七點了,桌子上,地上,牆上,已印滿了一塊塊金黃色的陽光,一個引體向上,坐起,下地,迅速收起睡覺的東西,然後拿著透明的塑料洗漱袋,去水房。

    樓道裏寂靜無人,仍可見新搬家時的淩亂。王純步子輕快地走,腳下是淺駝色長毛地毯,踏上去柔軟無聲。樓道兩旁的房門緊緊關閉,八點半才上班,洗完臉,盡可從從容容去街上吃一頓早點。王純是在洗臉迴來時,發現機房裏的鍾銳的,她聽到了屋裏傳出的敲擊鍵盤聲。

    “鍾總?!”

    “哦?上班來了?”

    鍾銳看著剛洗漱過的女孩兒。輪廓清晰的臉蛋兒白白的,亮亮的,額前一撮被水打濕的頭發。

    王純笑笑沒多解釋,隻問:“您早就來了?”

    “啊,昨晚上來的。我喜歡夜裏工作,安靜,腦子清醒。”

    “那……您夫人呢?”

    “在家。”忽然反應過來對方所指,頓時大為尷尬。“……帶孩子去了密雲水庫,賭氣。就是為了那事兒,讓你給說中了。”

    王純開心地笑了,剛洗過的臉蛋瓷器般閃閃發亮。眼前這個人猜測中是結了婚的,果然是。女人們不會允許優秀男人獨身。但除此而外,他完全不是她的想象。想象中的他個子瘦瘦小小,戴一副白邊或無邊眼鏡,永遠的西裝領帶。真實的他幾乎整個相反。不瘦瘦小小,不戴眼鏡,穿深藍t恤,很隨意。

    鍾銳陪著幹笑兩聲。不得不承認,這女孩兒是出色的。不僅是外表,不僅是智商,還相當的……大氣。他當著她的麵明確表示不同意用她,她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她是真的不在意,她認為他有他的道理,他不了解她。她一定要讓他了解她,隻要給她這個機會。她非常在意她所看重的人的認同。她感覺到他現在開始了解她了,而且開端不錯。王純心情很好地離開機房,放下洗漱袋,下樓去吃早點。在路邊一個浙江人開的早點攤前花一元錢買了兩根胖胖的油條,王純邊吃邊向迴走,腦子裏一個問題縈迴不去:他夫人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她不懂得他的價值,因而不懂得珍惜。她為她遺憾。

    客廳大理石地麵在黎明的淺藍中發出月亮般清冽的光澤,這個家已然整潔如初。丁丁摟著他的粉色小熊熟睡,廚房裏時而傳出輕微的響動。

    曉雪在廚房裏燒奶、燒開水、給丁丁準備水果等,邊忙著,邊不時往嘴裏塞口麵包,以節省時間——這幾乎是婚後、或者說有了孩子後,她每一天早晨的例課。她從不讓鍾銳做這些事,沒有誰比她更了解鍾銳的價值,為了保證他的時間,她心甘情願包下了全部家務。一賭氣去了密雲水庫後,給鍾銳打過電話,怕他擔心、著急,影響工作。電話打不通。後來想到他肯定會從曉冰那了解到他們的去向,才放下心來。無論如何沒想到他會如此反應。也想過他是不是有了新的感情,不像。她很容易就找得到他,他若不在家,就準在機房。他是對自己沒了興趣——六年了,也該膩了。但是還有他兒子呢?跟老婆感情深淺可與時間長短成反比,跟兒子不應該呀,兒子不見了竟都不能讓他改變一下,難道對兒子也膩了?果真如此,這個家真的是走到頭了。

    曉雪把奶倒到碗裏涼著,把開水灌進暖瓶,腦袋沉甸甸的發昏。對手跑了,她窩著一肚子火無處發泄,在床上半睡半醒躺到不得不起的時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有了家,同時就有了一個任何情況下都要遵守著的時刻表,不論心情怎樣,身體如何。今天早晨,她幾乎就是半閉著眼睛走進了廚房的。丁丁要在七點半送到幼兒園,她才能保證八點半趕到單位上班,從家到幼兒園需要半個小時,從幼兒園到單位五十分鍾。……快七點了,曉雪匆匆走進小房間,拍拍丁丁的小腦袋。

    丁丁睜開眼睛就說話,“媽媽,我做了個夢……”

    “不說了,快!要遲到了!”把最後一口麵包塞嘴裏,麻利地給丁丁穿上衣服。

    丁丁大口喝奶。曉雪在門口換鞋,拿包,邊不時催促。“快,丁丁!快!”

    丁丁跑來。曉雪給丁丁換好鞋,拉著他走,出門前又站住,從包裏拿出口紅,匆匆往嘴唇塗,這是曉雪晨妝的全部。這時候,丁丁發現了門口的一張廣告紙,拾起來看,還沒看出個子醜寅卯,被媽媽拉起小胳膊走了。

    “這是什麽?”紙上畫很少,全是字,想來再看還是看不明白,隻好問媽媽。

    曉雪接過塞包裏:“跟你沒關係,快走!”

    “你還我。是我撿的。”

    “你要它幹嗎?”

    “看!”

    “你認字兒嗎你看?”

    丁丁無話可說。片刻,憤憤感慨:“總是大人欺負小孩兒!”

    “那好,咱倆換換,你當大人我當小孩兒。你給我做飯給我洗衣服送我上幼兒園,你欺負我,好不好?”

    二人邊說邊進電梯出電梯,來到樓下的自行車棚,曉雪打開自行車,抱起丁丁放車後座上。“跟你說丁丁,媽媽這個大人早就當得夠了!”

    路邊一個電線杆上貼著一張與眾不同的“尋人啟事”。“不同”在於它比它的同類麵積大幾倍之多,且色彩鮮豔,設計別致,儼然是傲立於一群草雞中的雄孔雀,一片矮平房中的大高樓,分外醒目,吸引了不少人駐足閱讀,而後唏噓感歎:怎麽就能把女人和兒子同時丟了呢?

    曉雪帶著丁丁騎車路過。丁丁一下子發現了那張“啟事”,接著就是一聲歡唿。“媽媽,那上麵有你的名字!”四歲的幼兒園中班小朋友很是認識幾個與自己密切相關的字。

    曉雪“嗯”了一聲,騎車過去。這個年齡的小孩兒話最多,再有耐性的大人聽他們說話,也得有多一半沒聽進去。

    丁丁擰著脖子繼續看,又是一聲歡唿:“還有我的名字!”

    “別說話了,要過馬路了!”曉雪嗬斥。

    曉雪下車,推著丁丁穿過車、人擁擠的十字路口。電線杆上的“尋人啟事”消失在他們身後。

    鍾銳在微機前工作,譚馬來了,神采奕奕,鍾銳看他一眼。

    “看樣子是睡過來了。……幹活吧!”

    “還沒吃飯呢。”

    “怎麽不吃了來?”

    “想請一個人與我共進晚餐。”

    “不行不行,我思路剛剛打開,這時候絕不能中斷……”

    “你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我請你吃飯幹嗎?”

    “那你請誰?”

    “王純。……怎麽樣,這女孩兒?”

    “別閑著沒事兒招惹人家。”

    “我是認真的。”

    “真認真就先去把婚離了。”

    “這觀點我不能同意。好比穿衣服,舊衣服再不好,沒有新的之前你也不能把它扔了,扔了穿什麽,光著啊,那也不文明啊。”

    “沒這麽比喻的。”

    “嘿,古人說什麽來著?……妻子如衣服!”揮揮手,走了。

    王純在接一個傳真。方向平從經理室出來。通常,他永遠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來到外間,看到了專心致誌站在傳真機前的王純,便放輕腳步過去,悄悄站在她身後跟她一塊兒看緩緩走動的傳真紙,目光漸漸冷峻。傳真結束,王純把紙撕了下來。方向平從她背後伸過手去拿走了這紙。

    “這傳真是給鍾總的。”王純提醒說。

    方向平淡淡一笑。“什麽西來塞公司,不過是一家專為外國公司挖人的獵頭公司罷了,我跟他們聯係。”

    “還是先跟鍾總說一聲好不好?”

    “這事你不要管了。”方向平說完出門。王純跟出,看著他去了機房,心中不安。她不知道鍾總看到這傳真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年薪十萬美金的高薪會不會使他離開這裏。她決定等。她必須要知道結果。

    方向平推開機房的門之前,將那張傳真收了起來。

    “嗨,該吃飯了!”

    “再幹會兒。”

    “快出來了吧?”

    “什麽?”這時,鍾銳迴過頭來。

    “aprha1?郾0啊。”

    “我說過了,那個不能再搞。”

    方向平急了,“這個問題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的嗎……”

    鍾銳根本不想再說,隻擺擺手,轉過頭去,留給方向平一個後腦勺。

    方向平從機房出來,臉都氣歪了,大口喘著氣,咬牙切齒。

    “這個鍾銳!我恨不得、恨不得現在就開了他!”使勁拉開領扣,“叭”,一顆扣子崩落地上,“我這急等著用錢,他卻非要搞什麽2?郾0的版本。就想著自己成功成名,就想著自己出人頭地,一點全局觀念沒有,一點不為公司的利益著想……”越說越氣,“他媽的——混蛋!”一伸手端起桌上的一杯水,也不管是誰的,仰脖喝了下去,把杯子重重地蹾在桌上。

    方總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發生了什麽事?王純目不轉睛。

    方向平注意到了,疲憊地擺擺手。“吃飯去吧。”

    王純懂事的不問什麽,向外走。方總又叫她。

    “兩件事。一、今晚八點我去見西來塞公司的人,你也去。二、通知下午來的那兩個理工大的學生,明天九點來公司見我。”少頃,自語地,“我會讓鍾銳懂得,我方向平麵前,沒有翻不過去的山。這個世界上,沒有離不了的人!”

    社會上人際關係複雜,在學校時,王純對此就有充分的耳聞和思想準備,但遇到具體事兒,比如說,兩個老總之間有矛盾時該怎麽辦,她心裏沒底。根據情況判斷,方總並沒有給鍾總看傳真,他是為了別的事跟鍾總生氣。為了什麽呢?

    “王純!”

    是譚馬,她臉上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她對這個幹幹淨淨的小個子印象挺好。

    “幹嗎去?”他問。

    “吃飯。”

    “巧了,我正好有個飯局,就在樓下,一塊兒去?”

    “行嗎?”

    “有什麽不行的?”

    王純就跟著去。如果換一個人,換一個稍微高大一點、稍微英俊一點的男人,王純會斷然拒絕。但譚馬不同,瘦瘦小小仿佛沒發育成熟的兒童一般,這很容易讓人忽略了他的性別。

    “飯局”隻有兩人,她和譚馬,這是第一個疑點。第二,交談中,得知譚馬已有家室,使王純凜然想起一個被她忽略的關鍵。第三,譚馬與其“家室”關係惡劣。即使年輕,王純也懂得當一個男人向你訴說他婚姻的不幸時意味著什麽。因而,當譚馬進一步邀請她飯後散步時,她婉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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