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背脊一僵,幾乎下意識地就要整個身子都弓起來,被困在琉島上那一個的陰暗記憶潮水一般鋪天蓋地而來。


    但她僵了半天,方才一字一頓,硬邦邦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不殺你,但是斷了你的狗爪子,應該還是可以的。”


    “難道我有說錯麽,他再心疼你,不也還是要利用你,你如今在這裏,他呢,他在哪裏?”


    宮少宸指尖卻輕輕在她脊背上那一片漂亮的海天圖上描繪:“上次見到你背上這幅圖還是隻有一小部分,琴三爺不光是會刺繡,這一手繡人刺青的功夫也真是能耐,倒是讓小女郎憑添了幾分妖嬈之色。”


    他有些著迷地看著她雪嫩肌膚上那鮮豔又大氣的圖案,而桃井月忽然迴手就朝著宮少宸的手腕上拂去,細長尖銳的銀針在她指尖散發著寒光。


    宮少宸雖然即刻收了手,卻還是被狠狠紮了一下。


    針尖帶著刺青的墨,一下子紮在手背上,那種尖銳的痛,讓宮少宸的臉色變了變,眉心一擰:“唔!”


    桃井月冷冷地道:“伊勢宮殿下,我希望您自重,我做事的時候很不喜歡有人在旁邊打擾,否則會幹擾思路,現在,請您出去!”


    宮少宸看著自己白皙手背上的黑點,丹鳳眸裏閃過冰冷又陰鶩的流光,隨後他輕嗤了一聲,看向楚瑜:“能和小女郎投緣的女子,都是這般厲害啊。”


    他悠然起了身:“那就請桃道主,盡快完成你的作品,不要讓本宮失望了,否則您知道後果的。”


    說罷,宮少宸轉身離開。


    他一走,楚瑜和桃井月互看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一絲放鬆的神情。


    楚瑜忽然若有所思地開口:“看樣子,伊勢宮殿下倒是很著急完成這副圖?”


    “是,我到這裏來的第一天開始就在準備,如今您到了,也算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桃井月漫不經心地道,繼續動手在紅零的背上專心施針。


    楚瑜看著她的模樣,又看看紅零的背部,見她背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便似隨口問:“不知她背上完成圖案要多久?”


    宮少宸催促得很緊,仿佛想要趕在南國公的人馬圍城之前?


    “快則三日,慢則五日左右罷。”桃井月換了針,繼續在紅零的背上作業,偶爾看一看楚瑜的背部。


    “對了,我需要用針在你背上探血脈走向,可能會有些痛。”桃井月有些遲疑。


    楚瑜看著紅零扭曲的麵孔和翻白的眼睛,歎了一聲氣兒:“總比直接刺青要好很多了,自打紋了溫刺圖,我覺得一般的針刺都不是個事兒。”


    桃井月聞言點點頭,抬手按一按她的背部,隨後開始不斷地用沒有顏色的針在她背上輕輕地一紮,似在判斷她血管的走向,然後再在紅零的身上下針。


    楚瑜也不再多言,任由婢女不斷地用熱毛巾在她背上熱敷,好保持圖案的鮮豔和清晰和為她止血。


    婢女發現那些細微的針紮在楚瑜背上時,她仿佛真的毫無所覺一般地,甚至趴著趴著就睡著了,不由暗自佩服。


    ……


    日子一晃又過去了幾日。


    隨著紅零背上圖的日漸完成,楚瑜背上的血點子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日,宮少宸看了下堆在一起的用來擦血的紅色小棉布,雖然知道裏麵大部分都是紅零的,卻還是微微擰了眉心。


    待結束後,便讓人將楚瑜領到了自己的院子裏來。


    “這個,喝了罷。”他將桌麵上一隻精致的茶盞推到了她的麵前。


    楚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打開了茶盞看了看:“紅棗紅糖水,我又沒來月事,喝這個作甚?”


    宮少宸搖扇子的手一頓,看著楚瑜,見她絲毫沒有害臊的樣子,便失笑道:“你還是一如既然的直接。”


    他頓了頓,又道:“這是補血之物。”


    楚瑜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就那麽點血,還沒我來月事一次流血量大,用不著。”


    宮少宸:“……。”


    不過,楚瑜還是幹脆地喝完了紅棗紅糖水。


    “你不是說沒你……怎麽這又喝了?”看著自己好意被接受,宮少宸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明亮了起來。


    楚瑜懶洋洋地爬起來道:“那是因為如果我不喝,估計伊勢宮殿下又要叨逼叨逼個沒完了。”


    說著,她轉身離開。


    宮少宸看著她的背影,唇角那一貫惑人的虛浮笑容裏多了一絲真意。


    ……*……*……


    “您這是幹什麽,下官雖然受您指揮,但也有給太後匯報消息的權力罷?”一名紅衣青年官員神色冷冰冰地看著站在自己案幾前,拿著自己信件的將軍。


    南國公肆無忌憚地打開了手裏的信紙,看了好一會,他方才輕笑了起來,將那一張紙全部都撕碎了。


    “國公爺!”封逸梭然站了起來:“您不要太過份了,禁了本官的足也就罷了,現在連本官寫給太後娘娘的奏報也要如此撕毀,這是要做什麽,我是太後指定的監軍!”


    隻是話音未落,一把雪亮的長劍就架在了封逸的脖子上,封逸僵住了,神色卻依然冰冷地看著南國公,南國公眼裏閃過冰冷含笑的光:“封禦史,我一直都很欣賞你的識時務和機敏不折手段,這讓我想起了年輕時候的我自己。”


    他頓了頓,看著自己手上的劍:“不過年輕人還是要稍安勿躁,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將軍陣前斬監軍的事情,你讀史那麽多,總該聽過不少罷?”


    “怎麽,您要殺我?”封逸看著他,負手冷笑:“就請您動手罷,下官隻是將這裏發生的一切如實轉告太後娘娘而已,還是您打算坑殺雲州二十五萬臣民的事情敢做不敢當,此事事關重大,您以為就算我不說,就隔牆無耳了?”


    “都說了,年輕人不要焦躁。”南國公微笑,目光銳利地看著封逸:“本國公什麽時候說了要坑殺二十五萬臣民,隻是防止造反的暴民衝出來,亂了我們軍中陣腳罷了。”


    “是麽?”封逸直視南國公,唇角彎起嘲諷的弧度:“設下烈火油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裏的事情一旦傳出去,隻怕整個朝廷都會震驚,國公爺畢竟不在朝也將近十年,這朝上的形式您看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太後娘娘這樣德高望重,也沒有法子能一力壓下反對的聲音。”


    “嘖,看來你是真的關心太後娘娘啊。”南國公輕笑了起來,笑容有些莫測。


    “下官是關心太後娘娘,我封家是否能沉冤得雪,再現當年的世家聲譽,所有的希望都在太後娘娘的身上,下官絕不希望因為您的草率而讓太後娘娘如今好容易贏得的局麵毀得幹幹淨淨,何況您還沒有掌控全國的軍權,朝野上還有蘇家一係的將軍們未必服您,下官希望您能腦子清醒一點!”封逸淡淡地道。


    “放肆!”南國公身後的侍衛聽著封逸的譏諷,瞬間怒起,拔出刀子來。


    但是南國公卻笑了起來,示意身後的人退迴去,打量著封逸,隨後將自己的劍也收了。


    “你倒是個實誠人,欲望和野心毫不掩飾,果然是年輕啊。”


    他眯起精光四射的眼,對著封逸微微一笑:“你的建議,本國公會考慮,但是既然你想向上爬,就要看清楚,到底是誰才是那個你能抱的大腿。”


    說罷,他便轉身向門外而去。


    封逸看著他背影,忽然淡淡地道:“下官可以答應您不再給太後報信,但國公爺若是那能讓我上青雲的好風,下官自然莫敢不從,奈何您如今似另有心事,所為全不似隻為權位,這讓下官不能放心。”


    南國公聞言,腳步一頓,隨後卻沒有迴頭,隻是略側了臉,淡漠地一笑:“聰明人活不長,但是本國公喜歡聰明人,在沒有抓到琴笙之前,這一路本國公與你還是同行的,不必擔心,權,依然我所欲也。”


    說罷,他轉身大笑著離開。


    待得帳內空無一人之後,封逸清秀的唇角微抿起一個譏諷的弧度,烏眸幽暗。


    “是麽,權確實亦我所欲也。”


    隻是他和南國公永遠不可能一路。


    封逸看著被寒風吹起的門簾,示意身後的書童給自己披上披風,隨後轉身向外而去。


    “外頭……有人看著。”書童遲疑又畏懼地低聲提醒封逸,外麵的士兵是不允許封逸出門的。


    封逸卻置若罔聞,隻是向外一路而去。


    書童有些著急,隻好立刻跟了上去,隻是待得出了帳篷外,他卻發現門口居然一個人都沒有了。


    小書童不禁愣住了:“咦,這是怎麽了?”


    封逸微微翹起唇角,神色溫潤莫測:“這是咱們的國公爺接納了我的存在,算是個好事罷。”


    隨後他看向遠方,雲州城的城牆一貫比他見過的所有城池都要高大厚重堅固。


    他輕輕歎了一聲,輕輕搓了下冷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有霧氣在唇邊吐出。


    天冷了,不知她可還好麽?


    但願……一切計劃都順利。


    封逸神色變得溫柔。


    他相信的,那樣慧黠的女子,一定會……順利的。


    ……*……*……*……


    夜色漸沉。


    寒鴉在樹上嚎叫。


    這一片院子裏一片沉寂,院子裏忽然響了一陣烏鴉撲棱翅膀的聲音。


    忽然有數道黑影鬼魅一般地輕輕躍上了房頂,又一個旋身落了地,一路向院子深處摸去。


    不一會就摸到了一處房間門口。


    為首的黑衣人抬手就悄無聲息放倒了門口的幾名守衛和忍者。


    他才要推門,門就從裏麵打開了,月光下露出楚瑜的俏臉,她看向來來人點點頭:“紅零身上的圖已經完成,我帶你們去。”


    那為首的黑衣人,扯下臉上的蒙麵帕子,赫然露出一張和楚瑜一模一樣的麵孔來:“好,屬下與您換衣衫。”


    隻是,她才一動,忽然院子裏瞬間亮起了一盞燭火。


    “小女郎,夜裏有客麽?”宮少宸不知何時含笑依在院子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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