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衣的獨孤傲雲斜坐在馬背上,慵懶地揚起手裏的白瓷酒壺,向嘴裏傾倒著澄明淨澈的酒漿。他就那麽恣意張揚著,渾不在意路人的異樣眼光。


    他胯下的紅馬也是閑適非常,蹄下踩著極有韻律的節奏。被人奴役著,卻還一副不可一世的疏狂。這樣的組合走到哪裏能讓人相忘?


    酒壺還是太小了嗎?不知不覺竟又空了。這紅馬似有靈性般地走到了一酒樓前就停了下來。


    抬頭看了一眼匾額,隻見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不醉樓。獨孤傲雲輕撫一下馬頭,笑道:“逐月,還是你最了解我。”


    那紅馬“嘶”了一聲就撇開頭,躲開了他的手。


    獨孤傲雲灑然一笑,利落地跳下馬背,還未走出幾步,眼尖的酒樓夥計立馬迎了上來,諂笑道:“客官,您…”


    沒等那夥計說完,他隨手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扔給夥計,道:“給我的馬用最上等的草料。”


    那夥計看了一眼手中的銀錠子,兩隻眼都笑出摺了。說了聲“謝客官”,就上前想去牽馬,誰知他的手剛抬起來,卻是僵在了半空。這平時自認為見多識廣的夥計徹底傻了眼,這馬、無鞍無轡無韁是如何駕馭的啊?迴頭再看,獨孤傲雲卻是已進了不醉樓。


    話說這也不能怪獨孤傲雲目中無人。你且想,讓個酒鬼看著一壇壇佳釀,嗅著一陣陣酒香,他還能記得他的馬,已經是難得的了,哪還有空應付個夥計?


    獨孤傲雲一進門,就暗唿了一聲快哉!


    這酒館果然了解嗜酒人的心性,滿屋子除幾套雜木拚接的桌椅,入目的就隻剩酒缸和酒壇了。竟不屑一分無聊的附庸風雅。


    獨孤傲雲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把手裏的白瓷酒壺隨性地往桌上一放,叫了一聲小二。


    過了片刻,本該來的小二沒有來,桌前卻來了一個十二三歲的錦衣少年。這少年對著獨孤傲雲躬身一禮,態度不卑不亢地道:“不知貴客有何需求?”


    獨孤傲雲看了他一眼,瞳孔瞬間收縮,聚焦於這少年的眉目之上。一瞬又釋然,迴了一個微笑,道:“一壺當年的新酒梅花釀,一壺十年窖藏的竹葉青,再隨便來兩碟可下酒的青菜也就是了!”


    少年一聽這就是個懂酒的,他在這酒館之中見慣了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江湖豪客。卻是從未見過吃酒而不食肉的,遂奇道:“貴客既食素,為何還飲酒?”


    獨孤傲雲笑言:“我又不是和尚,還要守清規不成?若要我戒了酒,且不如要了我的命。”


    少年奇的是食素,獨孤傲雲迴的偏是嗜酒。


    那少年卻未注意,隻聽他“戒酒”、“要命”之流,又問道:“這酒真的這麽重要?”


    “酒稱釣詩勾,又名掃愁帚,還謂慫人膽。我這三者俱缺,不喝不行啊!”獨孤傲雲說著,拿起桌上的空酒壺朝著那少年晃了一晃,催促之意甚濃。


    那少年看了獨孤傲雲手裏的白瓷酒壺一眼,道:“貴客且稍等,酒菜馬上就來。”


    那少年對著獨孤傲雲一禮,就匆匆退了下去。


    獨孤傲雲嘴角一揚,眼看著那少年對著店裏夥計耳語幾句,就慌忙出門了,心道:“該來的終是要來?”


    酒菜正如少年說的,很快就齊了。


    獨孤傲雲剛斟滿一杯桃花釀,還未入口。一個手拿折扇、一身文士打扮的青年書生就朗聲道:“青衣紅馬走江湖,不帶兵器帶酒壺。兄台好是瀟灑。”


    一句話完,這書生剛好走到桌前。折扇一斂,對著獨孤傲雲抱拳一禮。


    獨孤傲雲也未起身,迴了一個淡淡的笑,道:“不敢稱瀟灑,不過紅塵中一酒徒罷了!”


    “在下銀筆書生蔣為,不知可否有幸與兄台結交?”那人竟先介紹了自己。


    獨孤傲雲聽了他的話,舉起手裏適才斟滿的桃花釀,笑道:“閣下能飲一杯無?”


    “哈哈!榮幸之至!”那蔣為雙手接過酒杯,毫不遲疑地一飲而盡。


    “好好好,兄弟請坐!”獨孤傲雲連唿了三聲好,對蔣為的爽快很是滿意。


    蔣為在獨孤傲雲的對麵坐了下來,看到桌上可憐巴巴的兩碟青菜,臉瞬間就苦了下來,道:“適才兄台對酒的一番品評,著實令小弟感佩不已。隻是這下酒菜,未免也太寒酸了點吧?”


    “雙手染血已足,何苦無故殺生!”獨孤傲雲徑自飲了一杯,眸間徒然多了一抹掩不住的寂寥!


    “兄台…”蔣為一直自侍德行才學,今日竟在獨孤傲雲這裏忽覺無言以對。結交之心更甚!


    “觀兄台談吐氣度絕不可能是無名之輩。江湖爾虞我詐,殺戮不可避免,兄台又何苦因過去介懷。”蔣為說著舉起酒杯,敬了一下,一飲而盡。


    獨孤傲雲陪著喝了一杯,苦笑道:“不介懷?我若說了我是誰,隻怕你也要避我如避蛇蠍了!”


    蔣為聽了這話來了激動勁,道:“兄台竟是這樣小瞧我蔣為?隻要是我蔣為認定的朋友,就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我蔣某人也必不相負。”


    “是麽?那你是認定了我這個朋友了?即使現在你還不知我的姓字?”獨孤傲雲嘴角含笑,這笑意味未明,恐他自己也不覺其意。


    蔣為道:“是,我認定了你是朋友。你姓甚名誰又有何妨?我隻道你是我兄弟。”


    獨孤傲雲的眼睛都紅了,思緒穿過時間空間,飄過萬水千山。曾幾何時,他也有這樣一個兄弟。今天他還有福分再得一份真義嗎?


    獨孤傲雲給蔣為滿了一杯酒,跟自己的杯子撞了一下,道:“敬你最後那句話。”


    蔣為和獨孤傲雲,一個有意結交,一個有苦難訴。倆人自然也就越聊越投機,越喝越起勁。要了數次酒後,酒壺就變成了酒壇。推杯換盞間,不覺已日落西山。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獨孤傲雲飲盡杯中最後一口酒,對著蔣為道:“在下有麻煩來了,閣下還是走吧!免得牽累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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