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濕著頭發的關珩穿著浴袍站在對麵朝他抿嘴笑,倒像是一種別樣的邀請,這讓宮渝對自己的定力越發膽戰心驚。

    “……你,你先睡吧,我還沒有洗澡。”

    匆匆撂下一句話後,他就忙不迭地按住被鼻梁處的冷汗拖下來的眼鏡,鑽進了還滲著霧氣的浴室。

    小朋友長相沒的說,性格也很好,隻是年齡實在是……相差的太多。

    看著模糊鏡麵裏臉色蒼白的男人,宮渝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這張臉加上了宮渝自帶過來的眼尾淚痣,和上一世的他幾乎是一般無二,但也恰恰是這顆淚痣成為了他的憂慮,時時擔心被人發現他和原主的不同。

    宮渝撐著洗手台,緩慢地歎了口氣。

    他趿著拖鞋走出浴室,一抬眼就看見坐在地毯上的關珩,他歪著頭,像隻狗崽兒一樣眨著眼睛看他,白淨精致的臉上時刻都掛著笑意。

    “怎麽還沒睡?”

    宮渝躲開他的視線,一屁股坐在柔軟的大床上,抽張紙低頭擦著沾染水汽的眼鏡。

    “在等哥哥,想喝點酒嗎?”關珩問道。

    自從兩年前喜歡上宮渝後,他便扒著微博超話追溯到宮渝出道伊始的往事,不過看著看著,就總是產生很多疑慮,比如三年前的宮渝是他所不喜歡的那種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經常在鏡頭前大放厥詞,與這三年以來安心拍戲,養花喂貓的佛係狀態完全不一樣。

    從前都是靠在酒桌上劃拳才拿來的重磅角色,足可見他嗜酒如命,可這幾年卻從未見過有關於宮渝酒後出醜上熱搜的新聞出現。

    而對外宣稱的理由是,年紀大了,喝酒之後第二天會浮腫,上鏡不好看。

    “哥哥很喜歡喝酒吧,”關珩想讓他喝點酒放鬆一下心情,笑道,“不過已經好幾年沒有在新聞上看到哥哥酒後鑽桌底的消息了。”

    很少有年輕人會不喜歡喝酒,宮渝也是。

    如果不是因為他身體裏那個經常出問題的破口袋,他也會很喜歡那種和好友聚在一起小酌的滋味的。

    關珩沒等宮渝的迴答,徑自從地毯上站起來,快步走進套間裏配備完善的廚房。

    “這是我帶來的,原本打算在下次的粉絲見麵會上送給哥哥,”關珩從冰箱裏拿出他提前放好的酒,走迴來的過程中,又靦腆地瞅了一眼宮渝,耳根發紅,“結果今天聽說方經紀人竟然在準備金絲雀海選大

    賽,我就來報名了。”

    宮渝張張嘴,想要再對他重申一次兩人並不合適,卻被關珩臉上露出的滿足笑容打斷,“真是好呀,我可真幸運。”

    然後,敲門聲伴隨著甄世豪兢兢業業的工作態度,再度響起。

    “渝哥,有什麽事麽?”

    宮渝深吸一口氣:“……沒事,你去睡覺吧。”

    說完,宮渝還是不太放心這個耳力非凡的助理,站起來走到門口又交待一遍,“小甄,你是年輕人,該有點自己的夜生活,晚上就讓耳朵休息休息吧。”

    一迴頭,關珩端著杯酒,坐在長毛地毯上仰頭看著他,目光虔誠得讓宮渝有點臊得慌。

    “小孩子不能喝酒。”

    宮渝彎腰,作勢要拿走他的酒杯,卻被關珩輕易躲開,反而喂到他唇邊。

    “那哥哥喝。”

    宮渝下意識要拒絕,卻想起他今天在威亞上想明白的事,心裏憋悶得厲害,索性甩掉自己平日裏養生至上的宗旨,帶了點倔強得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剛要抬手接過酒杯,又被突然記起明天要拍的幾個特寫鏡頭所桎梏,隻能遺憾地搖搖頭,“不了,我口腔潰瘍。”

    “我有口腔潰瘍散。”關珩說。

    宮渝:“???”怎麽什麽奇怪的東西都有?

    關珩說著,便從破爛的書包裏掏出一個灰黑色的小藥瓶,上書“口腔潰瘍散”五個大字。

    “看到哥哥前幾天發微博,說口腔潰瘍很難受,我今天來的時候,直接就裝在包裏了。”

    宮渝騎虎難下,他沒辦法說自己的口腔潰瘍已經好了,因為好了就麵臨著他要用喝酒來證明自己,可要是承認沒好,就意味著他要吞一口那味道怪異的藥粉麵麵。

    “……那,那我塗一點吧。”

    宮渝伸出手,想要接過關珩手中的小瓶子,卻被少年靈活地躲開。

    “我來可以嗎?”語氣近乎是請求。

    這麽小一件事,宮渝就不忍心再拒絕他,於是點點頭,仰起臉,微微張開嘴唇。

    “哪裏?”關珩盯著宮渝泛著水光的微紅唇瓣,喉結滾動。

    “舌頭,”宮渝被關珩迫人的視線盯得愣了一下,旋即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吞了吞分泌出來的口水,“舌根下麵。”

    關珩用拇指輕輕按住宮渝的下唇,食指頂開他的牙齒,“張開。”

    上輩子總是生病住院的宮渝,對這種命令性的話術具有肌肉反應,聞言聽話地張開嘴巴,然後抬起舌尖。

    關珩手中的小瓶子已經湊到了宮渝唇邊,但估計是沒料想到他會這麽順從,不由有點緊張,指尖一抖,大半瓶藥粉瞬間灌進了宮渝嘴裏。

    “咳!唔咳咳咳!”

    宮渝被嗆到嗓子眼兒,一口灰黑藥粉就從嘴裏噴了出來,邊咳嗽邊說,“……你這一下,把我這輩子的口腔潰瘍都治好了。”

    折騰到淩晨兩點多,宮渝總算把嘴裏的味道衝洗得幹淨了些,用棉簽沾了一點上好藥,這迴徹底不困了,他迴頭看向滿臉內疚的關珩,指指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大床。

    “小孩子早點睡覺,我看會兒劇本。”

    “明天我就要離開你了,我不想那麽早睡。”

    關珩臉上沒什麽表情,像是很平靜地接受了宮渝之前的說法,隻伸手抓住宮渝丟在地毯上的羽絨服衣角,拿起本雜誌趴在地毯上看了起來。

    宮渝無奈地看著他歎了口氣,也就沒再管他,自顧自地拿起劇本抵在腿上低頭研究。

    他看劇本一向認真,再反應過來時,是被關珩極其輕微的鼾聲吸引。

    他的腿很長,所以給人一種地毯邊緣短於他身高的錯覺。

    酒店的供暖好是好,但睡在地上也不是個辦法。

    宮渝看著小孩兒連睡著了都沒有撒開揪著他衣角的手,心突然就軟了。

    真的有這麽喜歡他?

    “唉……”

    宮渝緩慢活動了兩圈手腕,搓搓上麵的淤青,然後走到關珩背後,俯身想要把他從地毯上抱起來。

    吸氣,彎腰,撈住,用力——

    宮渝:“!!!”

    怎麽這麽重!

    這算哪門子的金絲雀?同樣的身高,怎麽比他重這麽多?

    被宮渝費力地抬高了十幾厘米、又重重落在地上的關珩輕哼一聲,還沒等宮渝慚愧地伸手揉他腦袋,順便想要叫醒他去床上睡時,關珩便已經低聲道起歉來,隱約還有哭音。

    “……媽媽,弟弟的學費我會賺到的……你別再打我了……”

    聯想到之前關珩的破舊書包,和他連坐車的兩塊錢都沒有,宮渝對這種在夢境裏才能潛意識吐露出的真話深信不疑。

    這也太可憐了。

    宮渝心情複

    雜地把關珩扯著後衣領子拖到了床上,累得滿背是汗,隻能再去衝個澡。

    出來的時候,關珩已經縮在被子裏,發出了因睡熟而略顯粗重的唿吸聲。

    今晚之前,宮渝是抱著開葷的心態來到酒店,所以讓方木開的也是隻有一張大床的房間,而這時候關珩睡在上麵,倒讓宮渝沒有了下榻之處。

    “嗯……宮渝……哥哥……”

    關珩夢囈一聲,少年微啞的嗓音讓未曾嚐過葷腥的宮渝有點口幹舌燥,更何況當事人還是在叫他的名字。

    手邊的杯子澄淨透明,裏麵裝了大半杯關珩之前給他倒的水,晶瑩剔透,仿佛在勾引人喝下它。

    正好渴了。

    宮渝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他咂了一下嘴,僵坐在地毯上,細細感受著口中讓人迷茫的味道。

    好像是酒。

    不行,不能喝,得找杯水稀釋一下。

    宮渝身上疼得厲害,也懶得再起來走動,隻在地毯上爬跪著,四處尋找可以喝的水,以此來緩解喉嚨裏火辣辣的痛意。他從來沒喝過酒,但原主喝過,而且嗜酒如命,並在媒體前明確表露過自己喜歡的品牌,所以關珩帶來的這個酒是投其所好,度數實在不低,隻片刻之間,便辣得宮渝胃裏火燒火燎。

    “唔……”

    宮渝腦袋暈乎乎的,捂著胃挪到了茶幾邊,瞄到一杯看上去很幹淨的液體,他鼻息間已經都是酒氣,即便對著杯口聞了幾下,也聞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直接撈過來,一口喝光。

    宮渝:“……”又是酒。

    五分鍾之後。

    宮渝軟塌塌地躺在了地上。

    聽見動靜,原本早應該睡熟的關珩一咕嚕從床上坐起來,驚訝地看著倒在地上那位傳聞中千杯不醉的影帝。

    他的計劃看起來成功了,但好像又沒有完全成功。

    正當關珩想要把宮渝帶到床上安心睡覺時,他卻開始來節目了。

    關珩剛彎著腰把宮渝打橫抱在懷裏,昏睡過去的人竟主動地環上他的肩頸,然後,帶著溫熱酒意的嘴唇就貼上了關珩的耳畔。

    邁步的動作頓時僵在原地。

    宮渝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漂亮臉孔,上手輕輕碰碰關珩的烏黑長睫,笑了一下,“……好,可愛,去,躺好,我來給你……舔……”

    關珩大

    驚失色,臉頰瞬間漲得通紅:這……不合適吧。

    “添貓糧……”宮渝又親了一下關珩的耳朵,親完接著用鼻尖蹭蹭,“乖,躺窩裏別亂跑。”

    關珩鬆了口氣,轉而卻有點莫名的失望。

    喝醉的人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手在空氣中劃拉幾下,趁關珩抱著他往床邊走的時候,伸長了手朝桌子一撈,摟住裝著半瓶酒的瓶子不肯放手。

    他的臉紅撲撲的,淺金色鏡框下的一雙眸子睡眼朦朧,和困倦的稚童一般無二。

    “哥哥,該睡覺啦。”關珩的聲音低低的,哄孩子的溫柔。

    宮渝搖搖頭,抱著被擰緊的瓶子又喝了一口寂寞,“我再,再喝一口,好渴。”

    關珩擔心弄痛他,不敢硬扯那個宮渝十指交叉扣在掌心的酒瓶,隻能貼到他耳邊輕聲嚇唬他,“乖乖,你要是不把酒瓶給我,警察就會來啦。”

    聽到“警察”兩個字,宮渝警惕地睜開眼睛環視一周,複又抱著瓶子縮進他懷裏,嘴裏咕噥著,“來了也不給他喝。”

    關珩:“……”

    被兩杯白酒放倒的宮渝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

    除了胃有略微明顯的燒灼感外,腦袋也疼得發脹,但所幸不是很嚴重,沒有達到承受不住的程度。

    唿。

    宮渝暗自慶幸地鬆了口氣,想要坐起來拿過手機看時間,卻突然發現胯上搭著一隻手。

    那隻手骨節分明,纖長漂亮,透著滿滿的青春活力。

    宮渝腦中神經緊繃,提心吊膽地迴頭望去,看到了朝向他睡得一臉香甜的關珩。

    嘖,沒想到這孩子這麽執著,竟然還是爬到他床上來了。

    剛要推推關珩,想要叫醒他的時候,宮渝突然瞥到了少年本就鬆垮的衣領下,因為他推搡的動作而露出來的皮膚。

    宮渝:“!!!”

    那是什麽?

    關珩脖子上那一片片的姹紫嫣紅是什麽情況!

    正當宮渝拚命迴想著自己昨晚究竟都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孽時,身邊的關珩已經睜開了眼睛。

    看見男人一臉糾結的模樣,關珩麵對著他向自己看過來的擔憂目光,內疚地垂下眸子,掩住其中情緒,虛弱地笑笑。

    “……哥哥,早安。”

    這沙啞的嗓音字字割在宮渝的心頭,將他的羞愧惶惑揪出來反

    複拉扯。

    “……我昨天,”宮渝還是不相信自己的定力那麽差,抓著被子半信半疑地問道,“沒對你做什麽吧?”

    關珩黑白分明的瞳孔迅速彌漫出哀傷,長睫覆住的下眼瞼也開始微微發紅。

    他搖搖頭,有些哽咽,“……沒,沒做什麽。”

    宮渝鬆了口氣,卻聽見關珩繼續說道。

    “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宮渝喉間一哽,“!”

    看得出宮渝表露出不想和他在一起的態度,關珩抿著幹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抬腿邁下床。

    “小心……”

    見他步履不穩,宮渝伸手想要扶他,卻為時已晚,關珩已經踉蹌著摔坐在了地上,露出腰背處更加明顯的淤青指痕。

    宮渝:“!!!”

    他囁嚅著,“我,這事是我的錯……我先扶你起來……”

    關珩嗓子啞得厲害,但仍狀似輕鬆地朝宮渝扯唇笑笑,“我……”

    他剛說一個字,喉嚨就因為發音困難而被迫收聲,但他強得不行,艱難地吞咽著口水想要把這句話說完,“……我,我沒事的,哥哥。”

    宮渝煩躁地抓了把頭發。

    他自己的本性竟然是這樣的。

    但事到如今,不負責任未免太不是人,關珩小小年紀就失身於他,這輩子恐怕都不能抬頭做人了。

    看著關珩猶自掙紮著穿衣服的虛弱背影,宮渝內疚得手指下意識一抖,不自信地皺皺眉頭。

    “……那,那你願意跟我嗎?昨天的事,我能保證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宮渝實在是擔心關珩嫌他老。

    “還有,我,我……你在這兒,吃點飯,然後迴學校吧,好好學習!不管你是願意還是想要補償……等我下了戲就聯係你。”

    說完,他沒管愣住的關珩有沒有在聽或者迴答他問題的意願,滿臉通紅地背對著關珩,抓起散亂一地的衣服,順手將錢包丟給他,旋即狼狽而逃。

    聽到門的落鎖聲後,關珩才坐在沙發上,看似疲憊地唿了口氣,從浴袍口袋裏掏出被他折成小段藏起來的塑料吸管,一臉饜足地揉揉頸間的殷紅“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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