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餘家表小姐琴棋書畫樣樣俱全,而餘家大小姐粗俗不堪,如同男子一般。

    今天怎麽反過來了?

    薑蓉不可置信的看向餘清清,喉嚨像哽住了一般。她看向餘清清,眼裏劃過一絲震驚,咬牙道:“這世上的樂曲如此之多,況且蓉兒作跟下半闕曲子沒有聯係,姐姐見多識廣,知道的多,但不代表著妹妹就是錯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放柔了目光,朝蘇廷看去:“幾十年前的往事,又無人能知,不過是胡編罷了……姐姐說的話,怎麽能作為證據呢?”

    薑蓉抬頭,直勾勾的盯著蘇廷。

    她穿著一襲裸肩長裙,抬頭看著蘇廷的時候,露出光潤的肩膀,優美的脖頸。

    她是時下人喜歡的長相,眼裏都是點點淚光,眼角露出一顆淚痣。

    薑蓉犯了眾怒,但她心裏懷著一絲希冀。她一向小家碧玉,是男子喜歡的長相,如果蘇廷喜歡她的容貌,願意親近她,寵幸她。

    那她入王府,飛上枝頭做鳳凰……

    豈不是指日可待?

    薑蓉的目光粘在蘇廷身上。

    蘇廷看都沒看她。

    他抿了抿唇,有些鄙薄的開口:“如此俗不可耐,居然也能來到這裏?此人在此時演奏守城曲,不尊軍規,不尊將士……”

    “蓉兒雖是做錯,但,但這都是無心之失……”薑蓉睜大了眼睛,看起來更是柔弱。

    哪怕是這個時候,她還是掐細嗓子,盼著蘇廷能多看自己一眼。

    蘇廷沒有看她一眼。

    “剽竊先人曲藝,當眾演奏,欺世盜名,在眾人麵前虛以委蛇……”

    眾人隨著蘇廷的話語,紛紛呆住了。

    蘇廷自來少話,而說話都是刻薄,正因為是在餘清清的麵前,才願意溫和下來。

    餘清清不喜歡殘忍的人。

    蘇廷看向薑蓉,皺了皺眉,道:“此等欺世盜名之輩,汙穢如濁泥,以後本王的麵前,不可再出現此人……”

    蘇廷是何等身份,說的話金口玉言。

    這句話一出來,薑蓉在眾人的心裏,都被下了定論。

    薑蓉想要名聲,在宴席之上彈奏這樣的曲子,本就是她用來嫁人的工具。誰知道因為餘清清的出現……

    她什麽都沒了。

    一時間眾人都朝薑蓉投去嘲笑的目光。

    這種人也配跟衡王殿下站在一起?

    如此欺世盜名之輩。

    怎麽敢蒙騙他們?

    蒙騙衡王殿下!

    一時人人都朝薑蓉這樣看過去,薑蓉當即瞪著眼睛,咬了咬唇,她活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受這種委屈……

    她的臉簡直是要丟盡了。

    她心裏複雜,更加怨恨餘清清,她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她難道對衡王殿下不是一片真心嗎……

    她又是怨恨餘清清,又是對蘇廷懷著一絲期待,懷疑蘇廷是被餘清清纏著,才當眾嘲諷自己。她的心裏很是複雜。

    衡王殿下怎麽會這麽對待自己呢?

    薑蓉迴去之後,又是把自己閉門不出。她先前故意找餘清清的岔,這可是當著張氏的麵做的事情,張氏雖然為人仁慈,但到底不是傻的……

    她這麽多年待在餘府,學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討好張氏。

    自然知道怎麽討張氏的歡心。

    而這一次卻跟以往不一樣,她讓丫鬟找了許多次張氏,給張氏請罪,張氏都沒有搭理她。畢竟她惹的是餘清清,餘清清在張氏心裏的份量總歸要更重一些的……

    薑蓉讓丫鬟悄悄去找張氏,訴說自己是多麽苦楚,餘清清是多麽不給自己臉麵……

    以往張氏都會憐惜她可憐,把她想要的東西給她,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這一次過了好幾天,也沒人搭理她。

    她掐著帕子,整天都瞧著張氏院落的方向,而等到張氏身邊丫鬟過來的時候,眼巴巴看過去。

    “姨母說了什麽,是願意見蓉兒嗎?”

    薑蓉淚水漣漣。

    丫鬟看了她一眼,目光躲躲閃閃,下一刻,咬著牙說了出來。

    “夫人說,小姐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做這種欺世盜名的事情,更不該為難那位姑娘……夫人說,衡王殿下是好脾氣的人,很少向旁人動怒……小姐做了這些,還是應該好好反省,麵壁思過才對!”

    她這一句話說出來。

    薑蓉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為什麽……

    為什麽就這麽一件事情……

    姨母居然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

    人人都知薑蓉是餘家的表小姐,蘇廷那番話落了餘家的臉麵

    ,之後便有人將薑蓉跟餘家劃清關係。

    蘇廷維護餘家,卻是厭惡薑蓉,這樣的態度向所有人都透露了底。而自然的,是有很多人討好餘家,而厭惡薑蓉。

    餘清清是蘇廷在乎的人。

    而其他人都不是。

    “餘夫人難得過來一次,是我們招待不周,才遇到了這種不省心的事情。別管這些事情了。你們繼續做你們的事情吧。”

    陳家幾位夫人出來圓場,帶過這個話題,但就算是她們保全餘家的名聲,那薑蓉的名聲也壞透了……

    在座的都是城中的女眷們,不止是年輕的閨秀,還有挑選兒媳的夫人們……

    薑蓉在這種場合,做下了錯事。

    誰會看中她呢?

    而這些人一向是踩低捧高,又因為有些才學,自然是敬仰有才學的人。她們之前還覺得餘清清半點文墨都不通,就跟男人一般……

    但實際上呢?

    眾人還被薑蓉欺騙,都埋在鼓裏的時候,是餘清清說出曲子的來曆名聲。她的葉笛音色純美,天空一般的澄澈明淨。

    又說自己是無意聽到樂曲,才吹奏出來……

    隻要是一首樂曲,想演奏到這種程度,都要經過許多次的練習。隻是聽一遍,哪裏能完整奏出來?

    該是聽過多少曲子,才能做到這種地步。況且她吹奏的是葉笛,但葉笛隨手可得,她真正擅長的又該是什麽呢?

    說不定是藏拙罷了……

    一時間人人都向餘清清投來豔羨的目光。

    隻覺得餘清清果然跟薑蓉不同,是有真才實學的人。

    等到餘清清迴去的時候,眾人親眼看到餘清清與蘇廷共乘一車,而蘇廷又先一步上去,扶著餘清清的手……

    她們瞧著這一幕,目光更加驚異了。

    衡王殿下這般的紆尊降貴,妥善對待這位姑娘……

    豈不是把她放進了心裏!

    看來他們對這一位姑娘的看法,也得跟著改變了!

    餘清清和蘇廷上了馬車。

    當才蘇廷當著眾人的麵與她親近,而如今兩人同坐,蘇廷卻是目光陰沉,偏著頭,半晌沒有瞧她。

    餘清清朝他湊過去,轉眼間他扭過頭去。餘清清遲疑一會兒,忽然問:“生氣了?”

    “那人沒有傷著我,又惹我難過,三殿下

    生氣什麽。”

    餘清清掏出糖果,遲疑了一下,想起蘇廷喜歡觸碰自己,把糖果輕輕放在他手裏。

    她偏過頭去,盯著他的眼睛,眼裏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原來三殿下這麽在意我?不想讓我落下半點委屈。聽說我受了委屈之後,更是不管不顧的來護著我……”

    餘清清笑了笑,道:“我以為三殿下在外人眼裏都是無情,卻沒想到,三殿下的心也是千迴百轉,竟然是怕我吃了虧,才生起氣來。”

    她這一番話說到了點子。

    蘇廷朝她看過去,一時間心口的點點怒氣都慢慢消散,又見她笑盈盈的看著自己,眼裏閃過一絲羞惱。

    他沉默半晌,抿了抿唇,忍不住道:“君子懷德,小人畏威,你對這種人再好,他們也不會有半點感謝。”

    “像這種人……”

    蘇廷想起什麽,眼中竟閃過一絲憎惡:“不值得信任,在有一點痕跡的時候,就狠狠抹殺,萬劫不複。”

    他認真的說著,而聲音陰沉,帶著徹骨的寒意。半晌,他才意識到什麽,忽然抬頭朝餘清清看去。

    一時這裏的氣氛陰沉如冰。

    餘清清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笑意。

    “三殿下便是這樣覺得的嗎?”

    她清清淩淩的眼睛望進蘇廷的眼裏,如同澄澈的天空一般,包容萬物。

    餘清清輕輕笑了起來:“三殿下可還記得我們曾經相見的時候,我與殿下又是如何?那時候殿下半點也不信我,以為我是要害殿下,要不是我的力氣大些……”

    “一時的仇怨發泄出去,殺了那些害自己的人,又能得到什麽呢?”

    餘清清看向蘇廷,眼裏如同含著灼灼的光焰:“殿下眼裏的世界,是步步危機。但是我眼裏的世界,卻是有很多善意。一時為惡的人,如果他們是因環境和他人的誘導,不該給他們迷途知返的機會嗎?”

    “每個人都應該有一些機會……”

    迷途知返,接近光和熱。

    得到一個新生的機會嗎?

    餘清清從不跟其他人講過這些,這些是她心裏的道理。蘇廷從來不信這些,對他而言,這些都是旁人用來欺騙和利用的工具。

    而餘清清……

    跟蘇廷見過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蘇廷握緊了手心的那顆糖果,半晌,悶悶的聲音含著

    一絲羞赧:“不管是誰都好,隻要是敢欺辱本王認定的人,本王定然不會饒過……”

    他偏過頭,話語急促,陡然提高了音量:“不管這人是誰,是你的表妹,還是王孫公卿,還是滿天神佛……隻要膽敢欺辱你,本王都絕不會放過!”

    他說了之後,便把頭偏到一邊。

    耳垂卻是不易察覺,染了淡淡緋色。

    餘清清注意到他的神色,眼裏落了一抹淡淡笑意,覺得他的臉色如同冰糖暖玉一般。

    她不自覺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

    快要觸到蘇廷臉畔的時候,忽然停在空中,慢慢收迴去。

    一片陰影從眼前劃過,蘇廷轉頭朝餘清清看過去,眼裏劃過一絲驚詫。

    餘清清眼裏的笑意慢慢消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她若無其事的掏出一片薄葉,卷成了葉笛遞給蘇廷。

    “殿下剛剛瞧我吹葉笛,看起來很有興致,不如我教殿下吹這一曲?”

    到了官邸之後。

    餘清清迴到自己的房間,一走進去,就發覺汝窯瓷瓶裏多了許多桃花枝,燕州位於北地,氣候寒冷,花開的時間一向比其他地方晚很多。

    整個燕州都未有桃花盛開,這桃花又是哪裏來的?

    餘清清盯著花枝,盯了許久。

    丫鬟道:“整個燕州都沒有桃枝,但又想著姑娘的房裏單調沒有點綴,便派人快馬加鞭,從南方送過來了。院裏的位置寬敞,姑娘喜歡花草,種什麽都行……”

    餘清清朝周圍看去,這時候才發覺,房內的每一件家具都是蘇廷親自布置,親自吩咐,這裏的每一件東西,都沾上他的氣息……

    她默默站了許久,而眼裏晦暗難辨,如同靜水流深。

    半晌,餘清清才發話。

    “既然如此,你便好好打理吧。到底是他送來的東西,別弄壞了。”餘清清坐到一邊的桌案,像是全心投入在醫書和手劄裏麵,沒有管丫鬟了。

    “是……”丫鬟望著餘清清,有些疑惑。

    姑娘瞧起來,怎麽跟之前的模樣……

    有些奇怪了呢?

    ……

    當夜很是平靜。

    夜到三更的時候,蘇廷還在書房裏看卷宗。忽然門口有人急急趕來。那人睜大了眼睛,單膝跪在地上,一身傷痕極為狼狽。

    那人朝蘇

    廷低身行了一禮。

    “迴稟殿下,屬下在離城三百裏的山寨之中發現了北戎人的蹤跡,那領頭之人似乎是北戎人的精銳,聽了北戎王庭的命令來到這裏,應是北戎密使……”

    那人長跪不起。

    而蘇廷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站起身來。他低頭看著跪地的親信,紅色燭光落進他的眼裏,明明滅滅。

    讓人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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