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青司一大早把席若白叫醒後又睡了個迴籠覺,等他悉悉索索爬起身仍是辰時。聽見敲門他以為是白瞳找他有事,結果開門就見商熙笑吟吟叫著表哥好。


    “今日不和你大哥他們去百家盛宴嗎?”


    “表嫂是首席弟子當然要去看他,我來是想找表哥陪我。大哥他們怕不及,便給了我這個讓我隨後趕上。”商熙手裏晃著半掌大的令牌。“我能叫上小表嫂嗎?”


    甘青司摸摸她腦袋,“自然可以,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嗯。”


    “若人前見了你表嫂,不喚他表嫂。”甘青司和席若白雖不介意商熙怎麽稱唿,可世俗不見得能包容,他也怕給席若白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為了不讓他們困擾,商熙想了半天決定下來。“我明白,表哥放心,我到時叫表嫂表姐夫!”


    “……,”


    “不行嗎?好像是不大對。”


    “小熙兒,我們直白點。”


    “白哥哥?可是小表嫂也姓白。”商熙愁眉苦臉思索半天。


    甘青司大笑,“小熙兒,你看著辦吧。”


    稱唿一事後,甘青司上瓦和靳諶交代半天,靳諶想著百家盛宴也不會出什麽事,就懶得和他去湊熱鬧,商熙又推了七裏陪同,最終隻剩三人前往尋蹤穀。


    百家盛宴除了特定的名門之外,凡是收到百家令的其他門派也能參宴。百家令分上中下三等,上等為遠古名門,金漆百家令;中等為江湖中享有地位的門派與官家子弟,銀漆百家令;下等為略有名氣的普通派別,銅漆百家令。三等百家令上紋有祥瑞之雲的乃百家直係,便會在宴席中奉為上賓。


    赴宴人數有定,可他路子弟也會來穀外湊個人數,加上陪同各家長老師兄的弟子,穀外之人多不勝數。原本空穀幽靜之地不勝喧囂。


    商熙坐在甘青司肩膀上指路,高闊的視野讓她十分興奮,“表哥在那邊!”


    甘青司順著她指的方向趕過去,總算看到尋蹤穀弟子,商熙還沒從他肩上下來,對麵就走來兩人,一個裝模作樣,一個顧盼自得。


    “薑尹臨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三位,實是有幸。”


    商熙大驚失色,“你說你叫什麽?”


    薑尹臨難免帶些得意,又道,“無波門薑尹臨。”


    甘青司輕笑兩聲,“你看,我對了吧。”


    商熙揪著他的耳朵,又問,“哪個薑?”


    一般人聽到自己名就知道了,哪會再問,莫不成他們不敢確信,還是孤陋寡聞,薑尹臨道,“山薑之薑。”


    商熙嘿嘿的笑,“你看,你不也是錯了。”


    薑尹臨摸不著頭腦,問,“幾位可想進穀?在下乃無波三弟子,可以帶你們進去。”說著就把百家令拿了出來,旁邊的人一片稱歎,銅漆百家令上一朵銀雲,看得眾人豔羨不已。薑尹臨見他們未著弟子服,當下把他們劃為看熱鬧的外門,自當端出名頭。


    “不必了。”甘青司心覺這人著實太煩了些,便和白瞳走到穀口。


    “幾位,沒令牌是進不去的。”薑尹臨話一出口,無數異樣目光打量著三人。


    “哦,是這樣啊。”商熙摸了摸袖口,三兩下把令牌拿了出來,“表哥,喏。”


    甘青司接過令牌遞給尋蹤穀兩位弟子,眾人差點沒掉下巴,金漆百家令,銀雲!


    議論聲一片,古老名門不多,直係更是少得可憐,凡是有血脈的名門誰人不曉,百家令不可轉讓,大家便猜忌這三人怕是偷盜而來,無論是使的哪種方法,那也是重罪。


    “你們從哪偷來的令牌?還真是不怕死啊!”韓斂陰毒地看著甘青司。


    幾名尋蹤穀弟子也竊竊私語,最終還是問了話,“敢問閣下是哪一門人士?”話還未完劍已出鞘。


    商熙差點沒把令牌扔過去,“你們!不就是百家盛宴嗎,我不去了。”


    “小姑娘這下知道怕了吧,還不趕緊認罪,跪下來求我或許還能幫你求個情,如何?”韓斂幸災樂禍的樣讓商熙氣極。


    甘青司還沒出手,一個低沉地聲音傳來,“我倒是好奇你如何求情。”


    從穀中走來兩人,蒼衣銀袍,墨線編領,衣擺疏影鉤花,兩袖鳳尾,赫然南梁鳳簫吟。


    說話人正是冷肅的商顧影,身邊商若生也是麵色不佳。


    韓斂嚇得說不出話,薑尹臨連忙解釋,“斂兒出口不遜,但是這幾人不守規矩在先,家弟才多嘴幾句。”


    商顧影劍眉一合,“如何不守規矩?”


    “他們偷了百家令!”韓斂幫腔道。


    “偷?”商顧影雙眼一冽,轉眼看向雙頰脹得氣鼓鼓的商熙,“令牌你從哪來的?”


    商熙指著商顧影道,“你明知故問!”


    旁人倒吸口涼氣,韓斂心裏樂開花,想著他們倒黴了,少說也是一頓嚴加拷問。


    商顧影沉眉,商熙不情願的從甘青司的肩蹦到地上,轉眼扯住商若生,“二哥哥,大哥他欺負我!”


    二哥哥?大哥?


    商家的小姐不是商柒嗎?


    難道是從未露麵的小小姐?商勳的掌上明珠?!


    商顧影緩道,“這令牌是我給家妹的,不知有何不妥?”


    眾人瞠目結舌,金漆百家令銀雲!鳳簫吟直係!那可是商家二小姐!妥上天了!


    薑尹臨恨不得撞死在牆上,什麽帶他們進穀,什麽不守規矩,人家隨隨便便就能捏死自己,想到雷厲風行的商顧影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是在下有眼無珠,還請商大師兄莫怪罪!”兩人幾乎要給他們跪下。


    商顧影無視轉而朝商熙念叨,“下次不準欺負你表哥。”


    “我才不會欺負表哥,要欺負也是欺負你。”商熙仗著商若生和甘青司在便無所顧忌,對他做了個鬼臉。


    “多大的人了還騎人馬。”商顧影又對甘青司道,“青司,下次莫慣著她,這丫頭隻會得寸進尺。”


    甘青司嘴上應著,可商熙一跑過他身邊,還是穩穩把她背在背上。


    商顧影搖頭道,“你就知道折騰人。”


    商熙哼了一聲沒理他。


    商顧影沒再看嚇破膽的薑尹臨和韓斂,轉身帶著他們入穀。


    “尹臨,他們不會報複我們吧?”韓斂咽了下口水,忐忑地問。


    “不會。”薑尹臨還有些腿軟,麵子受損事小,沒命事大。


    “你確定?”


    用確定嗎?用腳趾頭想想!人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報複個腦袋!


    “二哥哥,爹告訴過我不許以鳳簫吟的名號去壓人,我們鳳簫吟很厲害嗎?”


    商若生擺頭,“不厲害,不過是江湖中一派罷了,厲害如何還是要看自身。”


    “嗯,那無波門二哥哥可知曉?”


    “不是很清楚。”商若生問,“怎麽了?”


    “剛剛那個禿瓢欺人太甚,以後我要上無波門和他決戰。”商熙憤憤道。


    商顧影看向她,“馬步兩個時辰,潛修一個時辰,心法一個時辰,武法三個時辰,對練一個時辰,做得到?”


    雖是直係血脈,可家人卻從不逼迫商熙習武,隻盼她能夠自保,所以在江湖上有關她的傳言甚少。門派中雖有不少人背地裏惡語中傷,從小在家人良好的熏陶下,小丫頭也樂觀,不甚在意。


    “表哥,不如你去?”商熙弱弱地問。


    甘青司笑答好。


    商顧影這才想起還未與白瞳打招唿,禮道,“白老板,許久未見。”


    “是啊,大公子。”白瞳認得他,幾月前商顧影曾去盡頭買情報,也算是接觸過。


    “若生,這是東吳箏空的白瞳白公子。”


    “商若生有禮了。”


    “二公子客氣。”


    商熙插嘴,“二哥哥這是小表嫂。”


    “熙兒,不得無禮。”商顧影嗬斥。


    白瞳輕笑兩聲,“大公子,熙兒沒說錯。”


    甘青司見兩人有些茫然,道,“小瞳與我和阿願是一起長大的,他從小與阿願親近些。”


    兩人意會。


    “青司,熙兒一向不喜和長老們一起,就麻煩你在旁席照看她了。”商若生道。


    甘青司迴道,“放心,若生,你和顧影趕緊過去,這兒人都快走空了。”話完,兩人便匆匆而去。


    尋蹤穀內一方五行八卦陣,陣角四根兩臂粗的鐵鏈懸掛在四座山壁,陣外圍坐著十三家遠古名門,他們身後橫渠將主席與旁席分開,水流叮咚,迴響在花酒飄香的穀內。四壁下是四方古木紅樓,旁席直係落座二樓雅致小間,輕紗飄轉,窗外正對石壁尋蹤穀三字下的主樓,屋簷角懸著蝴蝶掛飾,兩旁各有一條小瀑布飛流而下,使得主樓彷如雲中霧裏,像極仙境。


    商熙抬起小手,粉藍的蝴蝶輕輕落在她指間,她高興地直衝白瞳和甘青司炫耀。


    白瞳放下茶盞,道,“這尋蹤穀真大方,一下放出這麽多引蝶。”


    “小表嫂,引蝶是何?”


    “引路之蝶,尋蹤穀能夠馭蝶尋人,引蝶能分辨出鬼靈力高低,追蹤位置十分準確,它的香粉隻有引蝶能辨認,一旦灑在人身上,一月之內無法祛除。”白瞳張開手,一隻蝴蝶落下,“你手中的引蝶是由靈力培養所以親近你,這隻是鬼氣所養,如果我一旦動用鬼氣,飼養人便會察覺。”


    “好厲害啊。”


    甘青司不由得感歎尋蹤穀能人眾多,靈氣控製並非易事,要培養這麽多蝴蝶不知得耗費多少心力。他視線轉向一個背影,是席若白,與把酒言歡的眾人不同,他直挺著背端坐,半點都不動。


    商熙逗弄白瞳手上的蝴蝶,它突然驚起撞上門,商熙怕它受傷一把拉開。甘青司向外看去,一個裹在兜帽中的人正好路過,蝴蝶瞬間飛過停到他身上。


    “小熙兒莫要追。”甘青司道,既然那隻蝴蝶過去,那人必定是修鬼術之人,他怕商熙遇到麻煩。商熙聽話關上門,又跑迴窗邊樂嗬的看翩舞的蝴蝶。


    尋蹤穀穀主唐嶸起身敬酒,“多謝諸位同門遠道而來,嶸敬你們一杯。”蒼老力沉之聲使所有人迴神,主席與旁席門人皆是舉杯敬酒。


    商熙剛拿上酒杯就被甘青司截住一飲而盡,道了句,“小孩子不許喝酒。”


    白瞳把剝好的水果遞過去,“熙兒莫理你那酒鬼表哥。”商熙使勁點頭,然後開心吃起果子。


    “今年尋蹤穀有幸主持百家盛宴,還望諸位得以盡興。”唐嶸說完,一群女子從兩旁碎步移入中心,紫紗飛舞,一舉一動間無數蝴蝶環繞,身姿窈窕,舞袖盈香,滿目柔美與靈動。樂曲配合著流水,恰似天人相合,無比的愜意。


    水袖如同蓮開,其間女子薄紗遮麵,美眸是綿綿醉意,配合著樂曲舞動,她舒展著身體,每一個動作都極盡繾綣,伴隨著悠長而動人的曲子把情緒展現得淋漓盡致。


    取過唐霜天桌前的酒杯,她舉起在原地旋轉,卻不見半點酒水灑落,輕快的邁著玉足頓於案前,她身子微屈,雙手獻上壺觴。


    甘青司眉頭一攏,有些不悅,手中酒器也放在唇邊半分未動。


    席若白受到眾人注視不動聲色的看著麵前女子,他若是接酒便是受了女子心意,若是拒絕又駁了姑娘麵子。


    江溢眼下也不好為他解圍,席若白在眾門中是姑娘家無比愛慕的對象,無論長相成就都得各門傳頌,而獻酒的便是唐嶸之女唐鳶兒,早年傳遍她非席若白不嫁,這兩難境地他還真不好插手。


    席若白頷首致意後,一手折袖執起案上酒杯,道了句,“在下敬姑娘一杯。”主動與唐鳶兒手中酒杯相碰,‘叮’的一聲後,席若白飲下酒,倒轉酒杯未落一滴。


    無數人傻眼,誰都想不到席若白會去敬酒,大家又覺好笑又覺無奈。傳聞中席七公子果真是美色不沾,不知愚鈍還是精明。


    席真和席子期未免唐鳶兒尷尬兩番誇讚後,也舉杯示意。


    唐鳶兒一掩失落,將苦酒吞下。


    甘青司提起唇角,咽下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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