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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的夜裏,沒有一點光亮,連風都不曾光顧。


    地中央用來降溫的冰塊早已融化蒸發,到這時隻剩淺淺一汪水痕。


    司馬瑜還是被熱醒。


    往常這個時候,身邊的人總是會及時醒來,用扇子幫她驅走熱意,或者命人再拿冰塊過來。這一夜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司馬瑜不禁有些不悅,卻在轉身看見身邊人的臉時,突然沒有了發火的理由。


    隻見表妹佳佳唿吸平穩,整個人呈大字型攤開在床上,怪不得司馬瑜覺得今天睡覺特別擠呢,原來是佳佳在這。


    她想起晚上她正準備和美人安寢,衣服才褪到一半,佳佳表妹忽然破門而入。


    “表姐……我睡不著……”佳佳道。


    司馬瑜手忙腳亂地穿起衣服,“你睡不著……去數綿羊啊……大晚上跑我家來做什麽……”


    佳佳繼續說道:“我一想到自己即將遠嫁,從此以後就要再也見不到表姐你,我就覺得心裏好難過。表姐,我今晚可不可以睡你這裏?”


    司馬瑜:“……”


    佳佳不等司馬瑜說話,也不介意床上還有別人,自顧自地脫了鞋子就躺了下去。


    司馬瑜無奈,隻得令美人退下,她雖然放蕩,卻還不到能在自己表妹麵前毫無顧忌的地步。


    看著佳佳一臉的坦然,司馬瑜隻好強壓下剛被撩起的情火,咬牙切齒地倒頭睡下。


    “表姐,你怎麽一臉欲求不滿的表情?”


    “閉嘴。”


    “表姐,人家真的好害怕和你們分開啊……”


    “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你是我表姐嗎?這語氣倒是像公主……”


    “……快睡覺……”


    司馬瑜心想,任何一個正常人,被人打斷了那事,心情都不會美麗,好麽?


    就這樣睡到了半夜,司馬瑜看了一眼占了大半張床的表妹,不耐煩地想把她的手腳都收一收。也不知道這人今天抽什麽風,先是大早上就來她家折騰得雞飛狗跳,然後又死皮賴臉地非要跟著她去醉花間見羽離,吃完晚飯總算送走她了吧,就在司馬瑜以為終於可以單獨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了吧,她又迴來弄了這麽一出。


    她到底想幹什麽?


    佳佳被司馬瑜弄醒,迷迷糊糊地問:“表姐,你掰我腿幹什麽?”


    司馬瑜看她一眼,語重心長道:“佳佳啊,女孩子呢,睡姿要美,你這樣子,我覺得用不了多久,我們還會見麵的。”


    “什麽意思呀?”


    “意思就是,你睡成這樣,要不了多久,就要被夫家休掉了吧。”


    “……”


    佳佳哼了一聲轉身麵對牆壁,一會兒,忽然聽見司馬瑜起床的聲音,於是匆忙問道:“表姐你去哪兒?”


    “太熱了,我到外麵透透氣。”


    司馬瑜說完,走出門去。


    佳佳卻睡不著了。跟了司馬瑜一天,都沒有看到向飛羽的身影,她們不是朋友麽?都不約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什麽的?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個響聲,聲音不大,卻足以令有心人聽見。緊接著屋內突然一亮,沒一會兒又恢複了之前的黑暗和寧靜。


    佳佳心想,什麽人大晚上不睡覺,跑到院子裏放煙花玩去了?又不是新年又不是節日,但轉念一想,似乎有哪裏不對,於是翻身下床,準備去院子裏一探究竟。


    司馬瑜站在院子裏,愣怔了半天,向飛羽給的這個煙花,真的是比外麵賣的那種好玩太多了。用起來也方便,完全不用火石去點燃,這到底是什麽原理呢?


    而且,就這麽短暫的響聲和光亮,會有人發覺麽?她很好奇。


    又擺弄了一陣,才把空殼隨手丟在長凳上,準備迴房繼續睡覺。卻在此時,忽然聽到屋頂有聲響,再一轉頭,向飛羽已經出現在她麵前。


    向飛羽重重地唿吸著,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急問道:“郡主……你怎麽樣?發生什麽事了?”


    司馬瑜張了張嘴,想解釋說什麽事都沒有啊,我隻是想看看這個東西是怎麽玩的,隻是想試試而已……卻在看清向飛羽披散著頭發的形象時,忍不住噗哧一笑。


    “郡主?”向飛羽不禁皺了皺眉,她是因為擔心司馬瑜,所以睡夢中隱約聽到一點兒響動就瞬間驚醒,急匆匆趕過來,但看司馬瑜的樣子,似乎什麽事都沒有。


    司馬瑜笑道:“你真的這麽擔心我啊?”


    向飛羽默不吭聲。


    司馬瑜又道:“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啊,你這麽擔心我,是不是喜歡我啊?”


    向飛羽皺著眉頭道:“郡主難道是在和我開玩笑麽?你知不知道……”她欲言又止,心想算了,司馬瑜不必知道自己有多擔心。這樣想著,向飛羽又道:“既然郡主安然無恙,那麽我便告辭了。”


    “哎……等一下……不要這麽小氣啊……向大人?”


    眼見著向飛羽轉身,司馬瑜急中生智,一頭撲倒在地,“哎呀——我摔倒了……向大人快來救我……”


    向飛羽身形一頓,略感無奈,不忍心地轉迴身,將司馬瑜扶起來,司馬瑜便順勢倒進她懷裏。


    司馬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但莫名就是想這麽做。


    向飛羽心想瑜郡主啊瑜郡主,你這個人,怎麽可以無恥到這地步……


    一直躲在暗處的佳佳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裏想的是,表姐你真是太無恥了,居然在夜裏和向捕頭私會!啊!我早該知道,你既然沉迷女色多年,怎麽會放過向捕頭呢?真是……啊……


    佳佳一扭頭,心痛地跑走,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愛了,我還是安心去嫁人吧!


    xxxx


    接連幾日,司馬璿都顯得很沉默,風栗想方設法讓她高興起來,最終都是徒勞。


    風栗隻好向羽離求助,羽離便差人送了拜帖,誠意邀請司馬璿到醉花間一敘。


    司馬璿實在沒有心情去見誰,但一想到是不是羽離又要給她看其他的幻境,或許……她可以和母後在幻境當中重逢……於是硬撐著打起精神出門。


    二人一同來到羽離的住處,忽然撲麵而來一陣香氣,久久不散。


    風栗吸了吸鼻子,還是那個味道,還是那隻鬼。


    司馬璿卻是問羽離:“這是什麽熏香?味道好特別,我在宮中都沒有見過。”說完瞥了一眼香爐,卻不見香煙升起,一時有些詫異。


    羽離卻是不緊不慢地迴道:“這是靈魂散發出來的香氣。那些沒有辦法投胎,在人間徘徊的亡靈,為了保持靈魂純潔而燃燒自己的怨氣,才會有這種味道。”


    風栗和司馬璿聞言,忽然都沉默了。羽離說得事情,她們還是頭一次聽說。


    這時,虛空裏忽然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先是一陣笑聲,而後男子悠悠開口道:“你們不要被她唬住了,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其實不過就是孤魂野鬼,為了不讓自己迷失而自殘罷了。”


    司馬璿聽到這個聲音,心裏一驚。不光是因為這屋子裏頭有鬼,而且這鬼還開口說話了,更重要的是,這個聲音……她在夢裏聽過的……


    她不會認錯,那個夢,雖然隻夢過一次,但是她曾反複迴味過很多遍,夢裏有哪些人,做了哪些事,說了哪些話,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個聲音……雖然說的是一些她聽不懂的話,但是她絕對不會認錯。她下意識開始四處尋找起聲音的主人,可是像風栗說的,你之所以可以看見鬼怪,那是因為他們想讓你看見。當他們不想讓你看見的時候,平凡的人、普通的人,是沒有辦法輕易看到的。


    風栗也看不到,但是風栗比司馬璿要直接得多。風栗一聽到這個聲音,下意識就問了出來:“你是當年的大神官?”


    男子悠長地歎息一聲。似乎在感慨為什麽這些人都能輕易就猜到他的身份呢,太不可愛了,都不給他繼續裝神秘的機會。當他不小心窺探到羽離的心思時,才恍然,原來是這個老狐狸故意的!


    司馬璿的眼中漸漸泛起淚光,想到神官畢澤也是當年的知情人,會不會他也有什麽信息是她想知道的呢?於是說道:“你為什麽不肯現身?我有話要問你。”


    畢澤笑道:“小公主冰雪聰明,又是皇後娘娘的傳人,自然識得見到我的方法。”


    司馬璿聽了微微皺眉,從未有人教過她,她如何識得?


    風栗正要開口說話,卻被羽離用眼神示意攔住,於是隻是靜靜看著司馬璿,實際也是在悄悄搜尋著畢澤的所在地。


    畢澤又道:“怎麽?連試都不敢試麽?如果公主都看不到我,我又怎麽能迴答你的問題呢?”


    司馬璿默默咬了咬嘴唇,不服輸道:“本宮有什麽不敢?”


    但是下意識卻是看向風栗,風栗雖然不能開口幫她,卻也不忍心連一個提示都沒有,於是閉起眼睛,手隨意地撫上心口。


    司馬璿瞬間明白過來,風栗的意思是,不要用眼睛看,用心去看。


    羽離笑著看了一眼孩子們的小動作,什麽都沒說。


    司馬璿閉上眼睛,用心感受著那香氣,感受著空氣中的所有氣息,人的唿吸聲、窗外的蟬鳴、風聲、花瓣離開花朵、葉子飄落地麵……當把這一切聲音與氣息隔離開時,那個人的輪廓漸漸清晰了起來。


    司馬璿緩緩睜眼,望向屏風一側的陌生男子道:“你和從前,看起來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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