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宗門是進入內廷的關鍵,一旦打開,內廷就任其出入了,撞不開門,也隻能翻牆入內開門了。


    天理教徒困獸猶鬥,仗著人數眾多,紛紛爬上牆頭,門裏的守軍也急忙舉刀應對,這牆頭之上,重又成為新的戰場。


    看著一些天理教徒四散開來,“圖爾宸,這裏你來指揮,”肅文大喊道,“麻勒吉,雅爾哈善,跟我來。”


    肅文帶幾人轉到禦膳房處,隻見養心殿對麵的禦膳房的房頂已經爬上了幾名天理教徒。


    “二哥,這些教匪還挺狡猾,”雅爾哈善看看肅文,“我帶人上房頂。”


    “不用,”肅文舉起連珠火銃,一槍將一名手執白旗,好像在指揮的頭目打落,“你大爺的,如果鳥槍在宮裏,何用這麽麻煩?”


    鹹安宮的官學生雖然人手一支鳥槍,但卻不能帶入宮禁,隻得留在左翼前鋒營的報到我哪了,我給壓下去了。”


    “這人,我知道,都是同僚,何苦得罪人呢?”錢維鈞笑道,“宦海沉浮,將來說不定哪天還要在一起共事,你彈劾了他,那就是結下梁子了,何苦給自己惹這個不痛快!”


    “錢老夫子說的是,”壽琪道,“別說是他,就是有些行院的姑娘,經常出入王公府第,康親王就中意這怡香院的顧媚兒姐倆……”


    “這不是什麽秘密了,”錢維鈞道,“你看看今晚外麵的轎子,雖是下著大雨,泥濘一片,可是哪個行院不是人滿為患!”


    “帽兒多半珊瑚結,褂子通行海虎絨。誰是官場誰買賣,夜來都打大燈籠。”阿裏袞賣弄道。


    “好詩,好詩,我隻知銅臭滋味,未得詩書熏陶,今日有幸得二位大人相助,且滿飲了此杯,今後如用得著我壽琪的地方,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壽琪舉起酒杯,盛情相邀。


    伍舉槍直射,硝煙過處,天理教匪就如夏日裏的麥子,被一茬一茬地割倒,槍聲不斷響起,這清脆的槍聲響徹了紫禁城上空。


    “快看,二哥!”麻勒吉指指後麵,隻見留京的王公大臣也手持刀矛,領著家丁仆人,跟在火器營後麵,向隆宗門殺來,這喊殺聲與排槍聲把本已處於崩潰邊緣的天理教匪逼到了崩潰的邊緣。


    “燒,燒,把門燒了!”楊進忠雙腿戰栗,舌頭哆嗦,“那邊是值房。”


    “快,快,快,去把能生火的東西都拿來。”陳爽大叫道。


    逼到絕境的天理教徒飛快地從值房拿來棉被、桌椅,胡亂堆放在隆宗門後,又潑上了不知從哪取來的油,“點火,點火,快點火!”陳爽大叫著催促道。


    “轟!”


    ,錢維鈞與阿裏袞都是一笑。


    “禧佛大人到了。”外麵一長隨急急地走進來,三人趕緊起身相迎,不一會兒功夫,身材敦實、目光如鷹的順天府尹禧佛就走了進來。


    “嗬嗬,諸位好興致,”禧佛兩腮泛著紅暈,看來在禮親王府也沒少喝,“大下雨天的,還有這雅興。”


    壽琪趕緊笑道,“這些日子給大人添麻煩了,今晚聊備薄酒,以表謝意。”


    “老壽,錢老夫子與阿大人,都是文人,你就不用學著文縐縐了,好,入坐吧。”禧佛率先坐下,“嗬嗬,燒駝峰,燒鵝掌,老壽這是下了血本了呀,來呀,把轎子裏的‘蓮花白’取來。”


    “蓮花白,以前隻是聽說,今天可有口福了,”錢維鈞笑道,“據說,是太液池的蓮花蕊加上藥料釀製而成,其味清醇,玉液瓊漿也不能過也。”


    “那我們就跟著禧大人沾光嘍。”阿裏袞也是眉開眼笑。


    “嗬,今天老壽有誠意,我就再添一壇酒,不過嘛,這飯我們不能白吃,你們二位那裏,那個肅文有消息麽?”禧佛任由一姑娘用細軟雪白的毛巾擦著臉,問道。


    “沒有。”二人都是沮喪地搖搖頭。


    “我這麽大個堂子,說砸就給砸嘍!,這砸的是堂子,掃的是我的臉!不抓住他,在這北京城,我還有什麽臉麵!”壽琪笑道,這也是在內務府練就出來的本事,就是氣得渾身亂抖,臉上仍然是笑著的,“不過,話又說迴來了,這小子真是人物,就是三品官進去,也得給我幾分麵子。”


    “這倒不假。”禧佛絲毫不以為忤,“大家知道,我的把兄弟蘇衝阿就是死在他手上,當時他還是一介官學生,就敢不請旨悍然誅殺統領,就論這份膽氣也不是池中之物!”


    錢維鈞與阿裏袞對視一眼,二人都是吃過肅文虧的人,“這人膽大異常,且心思縝密,要是平常人早抓到了,不過,現在沒人保他,抓到他是遲早的事。”錢維鈞道。


    “幾位大人不必心焦,我聽說,天理教也發下必殺令,那幫地痞流氓,哪個犄角旮旯都能找到,且讓他們去收拾他吧,我們靜侯佳音好了。”阿裏袞道。


    “那幫烏合之眾,不過,也有些用好,好了,不說這些了,唱曲吧。”禧佛笑道,用眼光打量一下那姑娘,卻是不住搖頭。


    那姑娘手抱琵琶坐了下來,禧佛又是一聲歎惜,“可惜,可惜,如此佳肴,如此美酒,正應是玉人在側,聽惜,柳如煙不在!”


    壽琪看看錢維鈞,趕緊道,“抓到肅文,就抓住了柳如煙,等人找出來,我親自送大人府上去!”


    “此話當真?”禧佛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問道。


    “豈敢有假話!”壽琪諂笑道。


    “好!今兒聽禮親王道,堅持新學與內務府革新的兩江總督勞崇光,湖廣總督周天爵,山東巡撫徐廣縉,也受到了彈劾,我們所有人擰成一股繩,借著這蒔花館一事,……”他麵色猙獰,以手作刀,劈了下去,“嗬嗬,過不了多少日子,或許幾日內,七格格就得離開內務府重迴格格府,你老兄又可以逍遙自在嘍!”


    看著周圍的人不斷倒下,有教匪,也有官學生,有被教匪所殺,也有被自己人誤殺,卻都是死戰不退,這濃重的血腥氣陣陣襲來,讓人聞之欲嘔。


    “把這裏團團圍住,不可放跑一人。”黑暗中,星星點點的火把卻出現在遠方,那氣衝丹田大聲下令之人正是豐台大營副將張鳳鳴。


    肅文不由地暗鬆一口氣,但馬上又提氣喊道,“豐台大營的兵到了,健銳營的兵到了,八旗的兵都到了,弟兄們,殺啊!”


    這一聲喊,徹底擊碎了天理教徒最後的鬥誌,黑暗中,陳爽再也約束不住他們,幾百天教教匪四處奔逃,一時間,被官學生攆在後麵追趕砍倒的不計其數,迎麵被趕來的豐台大營官兵俘獲的也不計其數。


    豐台大營的官兵雖然人數眾多,但對宮裏也不熟,趁著夜色,有不少天理教徒竟一口氣跑上了西華門城樓,有的天理教徒慌不擇路,直接跳進門外的筒子河裏,還有的幹脆就藏匿於門外的草叢中。


    “搜,不得放走一個。”在紫禁城中,張鳳鳴依然威風凜凜騎在馬上下著指令,卻沒有絲毫不適,很快,豐台大營的兵就把西華門的城樓圍住了,又從筒子河裏撈起自殺的教徒,那些藏在草叢中的教匪,也一個個被捉住了。


    “參見教習!”肅文帶著一群官學生上前,卻依然沿用了鹹安宮裏的稱唿。


    張鳳鳴眼看著西華門大局已定,冷竣的臉上綻出笑容,他翻身下馬,扶起肅文來,“幹得漂亮,我都聽說了,這護住紫禁城,鹹安宮是頭功!”


    “有賴教習教導,一切惟將軍馬首是瞻!”張鳳鳴此時已是副將,這教習卻不能一直稱唿下去,肅文馬上改了稱唿。


    “這是你們自己個掙的,”乍見這一群自己落難時的得意門生,張鳳鳴心境更加舒暢,豐台大營起兵護宮,自己這份功勞在整個京師軍營中也是獨一份,況且有端親王照撫,再往上走一步那是毫無疑問的,“來啊,鹹安宮全體官學生,跟我速往景仁宮!那裏也用不上我這群兵,還得肅文你哪,這裏,就交給你們了。”他迴頭看看一參將。


    “是。”那參將畢恭畢敬地答道。


    西華門上,陳爽兀自手執白旗,向城外搖動唿喊,卻無援兵,更不見林清的身影,隻是,遠遠聚集著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見豐台大營的官兵已是冒雨登上城牆,堵住去路,陳爽看看楊進忠,自知大勢已去,頹然坐在地上。


    ……………………………………


    ……………………………………


    薊縣,白澗行宮。


    “紫禁城遇襲了?”宣光帝手拿六百裏加急的奏折,驟然站了起來,蔭堂、常阿岱、高塞、張鳳藻、鄂倫察、周祖培等人都是沉默不語,氣氛極度壓抑。


    紫禁城,是大金朝的政治中心,是皇權的象征,建城以來從未遭遇過攻擊,卻在宣光在位的十八年、十九年兩次遭到攻擊,這怎樣向天下交代?怎樣向祖宗交代?


    況且,紫禁城中有自己的至親骨肉,有嬪妃皇子,也是令人揪心,宣光帝臉上烏雲密布,手裏的念珠愈撚愈快。


    “兩年之中,兩次遇襲,”宣光帝輕輕把奏折往桌上一放,“難道這些人是土行孫,憑空從地底下鑽出來的?這地方官吏、步軍統領衙門、順天府竟是毫無察覺?!”


    站在一旁的拉旺多爾濟心裏一緊,更加垂下頭去。


    “東華門、西華門同時遇襲,這天理教匪都攻進了蒼震門,殺進了內務府,噢,這內務府的奴才也反了,前鋒營右翼也反了,蘇納海死國,……這宮裏的護軍、侍衛都是幹什麽吃的!”他突然一拍桌子,聲音也突然高了起來,“都是聾子的耳朵——擺設嗎?”


    “皇上,您息怒,這天熱路乏,龍體要緊,”張鳳藻看著宣光,見宣光無語,


    “天底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好事都讓你一人占了不成?”禧佛冷冷道。


    肅文笑著夾起一塊駝峰,“這是什麽菜,怎麽我從沒吃過,噢,我知道了,嘖,——民脂民膏!”


    “來人,”禧佛氣得七竅冒煙,一拍桌子,“此時不拿你,更待何時?”


    立馬,一眾長隨、護衛、行院裏的王八瞬間湧進十幾個人,個個如狼似虎,就差繩索加身了。


    “哎喲,這是什麽酒,好喝!禧大人,您得多喝幾杯,要不以後沒機會嘍!”肅文舉起杯子,衝禧佛笑道。


    “說的是你自己吧!”禧佛冷笑道,他一皺眉,“愣著幹什麽,拖出去。”話音未落,他卻是倒吸一口涼氣,渾身上下僵住了。


    “皇上,您息怒,這天熱路乏,龍體要緊,”張鳳藻看著宣光,見宣光無語,張鳳藻繼續說道,“出京前,河南、山東警訊不斷,上半晌又收到兩省變亂的奏折,現今京城裏必然亂成一鍋粥,這前鋒營右翼大營叛亂,各營也都有騷動,加上突襲皇宮,這顯然是天理教謀劃多時,從直隸到河南竟是全亂了,此是上書房失職,臣難辭其咎,自請皇上處分。”


    他看看宣光帝,繼續說道,“況且,這折子從紫禁城發出,也得大半天功夫了,照六爺的處置,也應差不多了,皇上,這些教匪,臣見過,雖然人數眾多,聲勢浩大,也是烏合之眾,他們不是野戰之兵,頂多屬於哈保的巡防營緝拿的滋事亂民,就是哈保一人也能平息的,況且還有豐台大營呢,依老臣看,至多再等兩個時辰,京師必有來信,來信之時,就是教匪平定之時,皇上,盡可放寬心思。”


    周祖培道,“張相,這北京及山東、河南都亂了,前鋒營及各大營也亂了,您說哈保一人就平息得了?”


    張鳳藻看也不看他,慢慢說道,“我說的是宮禁以外,宮裏嘛,除了侍衛及護軍外,還有一支野戰之兵,有他們在,大約宮裏也能護得周全,況且,豐台大營也趕去了。”


    蔭堂心裏一動,“張相,您說的,莫非是鹹安宮?”


    “正是,他們也是前鋒營的兵啊。”張鳳藻慢慢說道,“去年濟爾舒謀逆,立大功的正是他們,此次他們近水樓台,我斷定,他們一定會再立新功,保紫禁城無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莽乾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司馬白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司馬白衫並收藏莽乾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