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心!”站在一旁的朝陽門管帶發聲喊,其餘將佐都拔出了刀。


    哈保就象腦後長了眼睛一般,身子朝右一斜,已是躲開了這致命一擊,他順腳朝後一踢,正踢在那城門吏的臉上,不等他爬起來,左右一幹將領的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皇上至多走到牛欄山,就是遇刺,也會保密,哪能傳得沸沸揚揚?況且遇刺,這消息也會首先知會我跟順天府,”哈保兩眼炯炯如餓鷹,直視那城門吏,“說,誰派你來的?”


    那城門吏慘笑道,“事不成功,隻求一死。”


    “想死?”哈保冷竣地看看他,“容易!但不是現在,吳士俊,你來審,其餘人等,隨我進宮擒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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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鋒營右翼大營。


    右翼前鋒統領晉昌隻帶兩名隨從,走進營中前鋒參領霍達所轄的軍營。


    “嗯,香,霍達這小子還算有心,打著了野牲口還知道孝敬上憲,”他笑著看看隨從,“今兒中午必得一醉方休。”


    “大人,軍營之中不得飲酒。”那隨從小聲提醒道。


    “我營中飲酒可是皇上特許,皇上說我這是猛張飛,粗中有細,”晉昌得意地笑道,“咱又誤不了皇上的差使,況且,此次秋狩,便宜了衣克唐阿那老小子,竟沒我們右翼的差使。”


    那隨從知他心裏不痛快,也不敢再勸,生怕他等會喝多也學著張飛鞭笞屬下,那他可是要第一個挨鞭子的。


    說笑間,營中前鋒參領霍達已是迎了出來,後麵跟著一眾委署前鋒參領、前鋒侍衛,委署前鋒侍衛、空銜花翎、前鋒校,“統領,上午調了一棚兵,出去打了些野味,知您好這一口,我就作膽氫大家夥聚齊了,得,就等您入席了。”


    晉昌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這些猴崽子們還算有良心。”在眾人的簇擁下,他帶頭走進屋去。


    “來啊,上菜!”霍達大聲喊道,“野雞、野兔、野鴨先上,野豬再燉一會兒子,肉太糙!”


    “得,”這肉還沒上來,一前鋒校已是給晉昌倒上了酒,晉昌舉起碗來,“兄弟們,幹!”這一碗酒喝下去,就跟喝涼水似的,晉昌痛快地一抹臉腮,“痛快!”


    “倒上,倒上。”霍達看看那前鋒校,“統領是海量,今兒我們有的是功夫,你們不知道,古有溫酒斬華雄,今有夜襲刮耳崖,打大小金川那陣子,統領八百勇士,人人一碗老酒,這一夜功夫,就拿下了小金川,皇上特命我們統領軍營中也可喝酒。”


    晉昌被搔到癢處,臉上更是紅光滿麵,舉起碗來,“那陣子還年輕,現在不行了,老了。”他看看霍達,霍達的哥哥就是兵敗大金川,被宣光帝下令陣前處斬的,可是此時,說這些太不合時宜。


    “誰說統領老了,正是壯年,”一委署前鋒參領恭維道,“我怎麽聽說晉大人的箭法在這禁軍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不知大人喝多了還能射否?”


    “能射,”霍達又給晉昌倒滿了酒,“統領的箭法不差於三國中的呂奉先,他能轅門射戟,我們統領也能!”


    “霍達,你小子,今兒這嘴,怎麽比抹了蜜還甜,說,有什麽事?”三碗酒下肚,晉昌徹底放鬆下來,他解開脖子的上扭子,感覺身上每一個毛孔都透著舒服。


    “肉來了?”一個前鋒校端著一大盆雞放到桌上,霍達看看晉昌,“大人,您還成嗎,要不要先吃點肉墊墊肚子?”


    晉昌一瞥他,“你小子怎麽著今兒婆婆媽媽的,”他端起桌上的酒碗,“大塊喝酒,大口吃肉,來,兄弟們,幹了!”


    一會功夫,已是四碗酒下肚,晉昌的目光有些散亂,他接過霍達遞給他的雞腿,“皇上的鑾駕這陣子恐怕得到了牛欄山了吧?”


    “嗯,差不多吧,”霍達敷衍道,“這木蘭秋狩,扈從隨駕,多少風光的事兒,竟讓那衣克唐阿和左翼大營搶了風頭。”


    “是啊,統領,這不是騎在我們頭上拉尿麽?”一前鋒侍衛附和道。


    “這次算他們走運,明年這差使,還得奪迴來,”晉昌狠狠道,“臘月演習步圍,兄弟們都憋著點勁,不能讓衣克唐阿再搶了風頭!”


    “統領,您就放心吧。”


    “他們左翼雖說贏了三月、九月的步圍,那也是瞎貓碰個死耗子,碰巧了。”


    “統領,您就擎好吧!”


    ……


    一眾軍官又表起決心來,晉昌滿臉放光,又是舉起碗來,“來來來,兄弟們有這個心,必能不敗,遲早有戰勝左翼大營的一天!”


    酒過幾巡,菜過幾味,晉昌已是喝得走路都有些不穩,那幾個委署前鋒參領、前鋒侍衛等,趴桌上的趴桌上,嘔吐的嘔吐,個個都已東倒西歪,不省人事。


    “來啊,都給我綁了。”霍達一聲令下,馬上從門外湧上幾十名兵丁來,個個都用白布纏著,轉眼間把這一眾右翼前鋒營的軍官從統領到前鋒校,綁了個結結實實。


    “參領,這些人如何處置?”一前鋒校指指躺在地上、五花大綁、猶自不醒的眾將官。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霍達眉棱骨一跳,“刷”地一聲,抽出順刀,一刀捅向晉昌的心口窩,一股鮮血馬上濺濕霍達的腰身。


    “動手!”霍達看看愣在一旁的眾軍士,“這已無退路,往前一步是生天,往後一步是地獄,動手!”他的聲音有些歇斯底裏。


    “動手!”看著這些軍士不忍向昔日的上憲下手,霍達手中的刀一下指向一前鋒校,“動手!”


    那前鋒校眼見躲避不過,一聲怪嚎,一刀砍向仍在昏迷囈語的委署前鋒參領,屋中頓時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


    一人帶頭,眾兵響應,頃刻之間,這右翼前鋒營在半將官已是倒在血泊之中,血的刺激,讓這些兵的膽子也都大了起來。


    霍達順手接過一兵丁遞過來的白布,使勁在頭上一勒,“兄弟們,妖星現,朝代變,這自古有言,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改朝換代就在今日,兄弟們,隨我去紫禁城,也弄個親王當當,”他的嗓音興奮得已是變了調,“宮裏有的是奇珍異寶,金山銀海,漂亮女人,兄弟們,搶啊!”


    這樣的動員雖是粗俗,可是曆朝曆代,屢試不爽,搶銀搶糧搶女人搶地盤,對這些兵痞來講,不啻是打了雞血,一眾右翼前鋒營的兵士馬黃龍一般,席卷而出,直朝紫禁城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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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炮聲滿天疾雨裏,黑雲壓城城欲摧。


    上書房,宏奕看看外麵瓢潑大雨,天色如暮,不發一語。


    孫承霖、魏瑛、科爾昆等人都看著他,圍在他的周圍,期盼他也能象上次平息濟爾舒作亂一樣,居中調度,安居平五路。


    “大家都坐,”宏奕笑道,“我也不是孫行者,有七十二般本事,這外麵是個什麽情形,總得知道才好對策。”


    適才有太監來稟,隻知道是天理教徒攻打東華門,已是殺進宮裏來,但後麵卻無一侍衛、太監前來稟報,派出去打探消息迴來後也隻說教匪已經打散,正在四處捕捉。


    “報,報,王爺,王爺,”眾人正在躊躇,一太監急匆匆跑進來,卻是被門檻絆了一跤,狼狽不堪地摔倒在地上,“王爺,教匪正在攻打東華門,內務府的人也反了!”


    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內務府的人跟著作亂,似乎在情理之中,因為這半年來他們風光不再,下獄的下獄,去職的去職,丟官的丟官,但又在情理之外,他們可是上三旗的包衣啊,是家生子的奴才!


    魏瑛看看宏奕,見他乍逢大亂,仍是不急不慌,就是這份胸襟,也當起得龍子鳳孫四字,“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八個大字在魏瑛腦海中一閃而過。


    “王爺,王爺。”善撲營總統大臣蘇納海滿身血汙,渾身濕透,闖了進來。


    “老蘇,”孫世霖激動之下,竟上前一把抓住了蘇納海的胳膊,“外麵是什麽情形,內務府那邊如何了?”孫承霖知道宏奕宏琦兄妹情深,他心裏肯定惦記著七格格宏琦,順勢把他想要問的話說了出來。


    “王爺,孫相,”蘇納海手裏還拿著雪亮的鋼刀,他順手把刀放於一邊,“東華門攻進宮裏的教匪已被打散,剩餘幾十人衝進了蒼震門,太後跟前的梳頭太監叫什麽的也是天理教匪,太監副總管常永貴戰死,宮裏的後妃……”他看看宏奕,“已給教匪劫持了!”


    宏奕起初臉上還有笑模樣,聽到最後,竟也說不出話來。


    “王爺。”蘇納海看看他。


    “你接著說。”宏奕萬難擠出一絲笑容,卻轉眼即逝。


    蘇納海道,“我善捕營在宮裏隻有百餘人,可用之兵太少,這天理教匪進攻西華門的估摸著有六、七百人之多,東華門那邊肯定也不下這個數,那合起來就有一千三四百人,得立刻傳令駐京各營馳援。”


    “已傳下令去。”宏奕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已恢複鎮定,“令八旗及駐京各營前來共同剿滅教匪,就是各王各貝勒,肯定也會帶人前來馳援。”


    他越講越順,“這是一條,調集援軍,再一條,各宮門戒嚴,嚴禁出入,違令者斬,第三條,要想辦法營救宮裏的妃嬪跟皇子。第四條,要在西華門阻住教匪,千萬不可讓他們再攻進宮裏來。”


    “對了,王爺,鹹安宮的官學生,適才在箭亭廝殺一氣,他們已趕去西華門了。”


    “好,”宏奕頓時來了精神,魏瑛心裏也是一振,那肅文向來的是主意最多這人,這鹹安宮官學生全體加入前鋒營,也能當野戰兵用,不敢說以一當十,以一當三,對付這些天理教匪還是綽綽有餘的。


    宏奕看著蘇納海,心裏驀地泛起一個念頭,這現成就是宮禁宿衛最大的一支隊伍,自己以前,以前怎麽沒想到呢?!


    “後宮的妃嬪現在情形如何?”孫世霖見宏奕默然不語,馬上問道。


    “我的兵還是衝進了蒼震門,正在與教匪僵持,他們還不敢造次,還請王爺、孫相奏請皇上,免了他們的死罪。”


    宏奕看看孫世霖,“這個你放心,這禍起蕭牆,變生宮掖,古所未有,當破常例,我以人頭擔保!”


    “謝王爺!”聽宏奕說得慷慨,蘇納海竟跪了下去。


    “報,王爺,”一內監飛快地跑進來,“豐台大營副將張鳳鳴遣人來報,正在集合隊伍,往京城趕來。”


    張鳳鳴是宏奕一手提拔,宏奕更是感覺信心滿滿,“他,遠在豐台,怎麽動作比京師各營還快!”


    “張大人說,他已提前捕拿大營裏的天教教匪,審訊得知今日教匪賊膽包天攻打宮禁,故帶兵前來馳援。”


    “好,這是真將軍。”魏瑛不禁也讚了一句。


    “報,前鋒營右翼反了!”


    “報,順天府有兵造反,順天府已自行壓製!”


    “轟——”


    隻聽遠處傳來一聲巨響,眾人都是嚇了一跳。但緊接著,炮聲接連響起。


    “步軍統領衙門動手了!”宏奕快步走到門前,陰晦的雨中,間或一道閃電如火蛇般又鑽進黑暗的雲層,“這不是雷聲,這是白塔山上的信炮,聽,這是九門的信炮!”


    眾人都聚精會神聽著,不言不發地看著窗外。


    “哈保素來治軍嚴格,他的兵是能當野戰兵用的。”科爾昆幽幽道。


    “這訓兵千日,用在一時。”孫世霖補充道,“豐台大宮跟步軍統領衙門仍在我手,就穩操用券了。”


    “其它各營呢,八旗駐軍呢?”魏瑛猶自不放心,“快去,再探。”


    蘇納海此時才覺著一顆心迴到肚子裏,全身濕透,但嘴唇幹渴的厲害,他順手拿起宏奕的茶碗,一口灌進肚裏,“王爺,恕奴才不恭,這半天沒喝水,幹透了。”


    “水,再給蘇大人倒茶。”科爾昆喊道,卻無人前來,“這上書房裏的雜役都去哪了?”科爾昆納悶道,他順手也端起茶碗來。


    “慢著,”蘇納海突然痛苦地喊道,臉上已是淌下豆大的汗珠,他用手捂住了肚子,萎縮於地上,“這茶……裏,有……毒!”他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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