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這半年是風雨不斷,內務府的人作亂,首當其衝的肯定是七格格宏琦,肅文也早提醒過她,可是宏琦卻不以為意,從小在市井生活的肅文可是知道,這砸人飯碗送人進牢的事,那是往死裏得罪人,這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想到這裏,肅文恨不得生出雙翅,飛到內務府去,護在佳人身畔。


    “海蘭珠,這裏大局已定,你帶二十人留下,其餘的跟我去內務府。”他大聲道。


    “二哥,你們快去吧。”海蘭珠也是個聰明人,街麵上的傳聞他是早有耳聞的。


    可是還沒等海蘭珠往裏走,一個內監擋在蒼震門門口,尖利的嗓音迴響在長長的筒子長街內,“站住,擅入者死!”


    肅文不由自主停下腳步,迴過頭來一看,喲嗬,老相識了,正是太後跟前的梳頭太監——李鴻君。


    “莫理他,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放開膽子,衝進去。”肅文打心眼裏瞧不上他,“放心,萬事有我!”


    “得來,二哥。”海蘭珠素來是信服肅文的,大事跟前更是如此。


    “我看誰敢?”李鴻君後麵跟上幾個太監,蒼震門本不是大門,幾人竟是把門堵得死死的。


    肅文不由得起了疑心,“適才已經有人跑了進去,你們理當進去擒賊才是,擋在這裏算是什麽道理?”


    “看你的樣子,誰是賊還不一定呢!”李鴻君下意識一撇嘴。


    可是這嘴角還沒歸位,這臉上驀地一疼,他發現,自己的身子已是飛了出去,正撞在後麵的幾個小太監身上,幾人竟是同時跌倒在地。


    肅文拍拍腳麵,“事不宜遲,衝,有事我擔著。”


    海蘭珠一揮手,帶人就要往蒼震門裏麵衝去,“慢著,我看誰敢進去!”筒子長街內,又有人喊道。


    內務府那邊萬分火急,肅文實在不想在這裏久留,他轉過頭看著這個橫生枝節的人,卻也認識,正是大內太監副總管常永貴,魏佳章之下就屬他了,卻也是一監之下,萬監之上。


    “內廷住的是皇後、嬪妃,除了皇帝、皇子,就是咱們太監能進,你們要是踏進一步,死罪難逃。”常永貴身上也是一身血汙,看來適才也參與了廝殺。


    “常公公,賊人已是跑了進去,雖然太後、皇後不在,可是還有諸多妃嬪,她們也是危在旦夕啊。”肅文急道。


    “不讓你們進去,也是為你們好,這是規矩,擅入者是死罪!”常永貴依然不為所動。


    正在僵持時,滿身血汙的善捕營總統大臣蘇納海帶兵從後麵追了過來,“常總管,您聖明,您知道咱們大金朝沒有女兵,十萬火急,想來皇上也不會怪罪。”


    “宮裏可有太監一同作亂!閃開!”宏琦此次並沒有隨著宣光帝去承德,掛念她的安危,肅文急了,一把掣出懷裏的連珠火銃,瞄準了常永貴。


    那常永貴輕蔑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手裏的火銃,“這是什麽撈什子,嚇唬人麽?太監作亂,我知道,就那麽幾個敗類!不過,那也要由慎刑司管,我也要嚴查,還輪不到你們這些官學生,”常永貴轉頭看看李鴻君,“看,把我的孩子給打了,這事過去,我饒不了你。”他把目光從肅文身上移到蘇納海身上,“蘇大人,不是我不講情麵,這是大金朝的規矩,行了,內裏的賊我們自行捉拿,你們盡管放心,孩子們,走!”


    “太監也能上陣殺敵?”麻勒吉笑了,但常永貴陰毒的眼光射過來,他心裏一涼,立馬閉了嘴。


    那常永貴一揮手,身後一眾太監哄然響應,一人一枝木棍,跟著常永貴衝進蒼震門。


    蘇納海看看肅文,卻不同他講話,隻是緊盯著裏麵,看來也是不放心。


    “有人狗眼看人低,看不起我們太監,今兒我們就要給他們看看,太監也是人,也忠於皇上,也能殺敵,孩子們跟著我,殺啊!”常永貴率先朝裏麵奔去。


    “海蘭珠,這裏交給你,我們先走一步。”眼看太監們奮勇可嘉,又有蘇納海等人在此,後麵還不斷有侍衛趕來,肅文率眾官學生朝內務府那邊奔去。


    “公公,公公,”跑不多遠,常永貴就碰到了適才帶天理教徒進門的太監劉得財,“公公,那幫賊人往景仁宮方向去了,快追啊!”


    “好,你頭前帶路,拿住賊人,你就是頭功。”常永貴正愁找不著賊人,見有人帶路,精神更是亢奮。


    劉得財帶著他們往北麵跑去,跑不多遠,果然看到幾十名腰纏白布頭裹白帶的賊人,“孩兒們,給我殺!”常永貴一舉手裏的棍子,帶頭衝上前去。


    經過適才的衝殺,幾十名天理教徒已是筋疲力盡,越來越多的侍衛護軍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卻不似陳爽跟他們講的那樣紫禁城可一舉而下,現在個個心裏都是七上八下,而且大多身負刀傷,又加上無人帶領,在宮裏轉了個暈頭轉向。


    眼看著一黑臉太監帶著一眾太監舉著棍子殺將過來,人人都有些慌神。


    常永貴入宮前也有些拳腳功夫,他鬥誌正旺,奔跑中一棍打倒一個教徒,後麵,馬上幾個太監圍了上來,亂棍齊下,一會就把一天理教徒打個半死。


    幾十名天理教徒雖是手拿刀槍,現在是鬥誌全無,太監的人數也比他們多,在常永貴的叫喊下,還不斷有太監前來助戰,眼看就要抵擋不住,祝現帶人就往延禧宮跑去。


    常永貴認定他是個頭子,立馬撇下眼前的天理教徒,跟著往東追了過去,他緊攆幾步,抽個空子一棍敲在祝現的左肩上,祝現腳步踉蹌,一下摔倒在地上。


    常永貴意氣風發,“都給我抓起來,讓那群嘴上無毛的孩子學生看看,”他把棍子使勁往地上一拄,看著倒在地上的祝現,“你是帶頭的麽?”


    躺在地上的祝現起初冷眼看著他,卻突然詭異地笑了,常永貴一愣,卻感到後心一陣冰涼,立馬一陣血腥湧上喉頭,雙眼也好似要突出來似的難受。


    他悶哼一聲,艱難地轉過身子,卻發現適才他還稱唿他“孩兒”的李鴻君麵目猙獰,一把匕首已是插入他的後心,他拿著棍子的手無力地抬起來,不防前麵祝現又是一刀捅進了他的心窩,常永貴瞪大雙眼,身子慢慢萎頓下去,倒在地上。


    群監無首,一眾太監的士氣徹底消散,天理教徒困獸猶鬥,竟慢慢又占了上風。


    “可惜了,太後、皇後沒在宮裏,快,抓住那些嬪妃,就沒有人敢動我們了!”李鴻君大喊道。


    “先去延禧宮,恬嬪住哪,”劉得財也來了精神,立馬又指起路來。


    ……………………………………


    ……………………………………


    從北京出東直門,向東北經順義三家店、牛欄山,再過懷柔即可到達密雲,從密雲出經馬陵峪,出古北口,前方就是大金朝的陪都承德了。


    沒著六百裏修築整齊的京熱禦道,宣光帝的鑾駕一路北行,暢通無阻,這沿途風景如畫,山川壯麗,讓從政務繁忙、案牘勞形中解脫出來的宣光帝心神愉悅,甘之如飴,這日頭正中之時,已是到了牛欄山,宣光帝下令稍歇。


    趁此空當,騎在馬上的蔭堂與張鳳藻從後麵趕了上來,宣光帝看首席議政王大臣與上書房大臣聯袂前來,知有大事,卻是不動聲色地看看魏佳章,“把二位大人請到禦輦上來。”


    “皇上,”蔭堂剛上得輦來,也顧不得施禮,直接把手中折子遞給了宣光帝,“山東、河南六百裏加急,天理教徒聚眾謀反!”


    宣光帝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伸手接過蔭常手裏的折子,看了起來。


    “嗯,幾百人作亂,山東與河南還算是曉事,……這天理教想來是白蓮教的餘黨,這種裝神弄鬼的東西,萬萬大意不得,前朝不是就亡於邪教嘛,就是白蓮教,……嗯,鎮壓下去,也費了多少功夫,”他邊看邊說,“著河南、山東巡撫會同當地綠營,務要一舉殲滅,連根拔起,這邪教必須根除,”他往窗外看看,“就象這野草,燒不盡,又複生!”


    “其它各省呢,直隸呢?”宣光看看前麵一片柳林,“走,下去透透氣,”他站了起來,“這山東、河南隔著直隸這麽近,朕,不相信直隸會沒有天理教的蹤跡!”


    “邦!”


    宣光帝的話音未落,一支箭已是釘在車轅之上,那箭尾竟還在輕輕顫動。


    “邦邦邦——”


    又是幾聲響過,幾支箭又釘在了車窗之上,馬上又傳來了女人的哭聲和幾名侍衛、內監的慘叫聲。


    蔭堂閃身擋在宣光前麵,張鳳藻也護住宣光帝後麵,二人把宣光帝夾在當中。


    “有人刺駕!”詹士謝圖大喊起來,“護駕,捉拿刺客!”他看看柳林之中有幾匹馬向南衝去,“刺客在林子裏,別讓他們跑嘍!”


    “快,快去,保護太後!”宣光帝朝詹士謝圖大聲喊道。


    一眾侍衛、護軍紛紛往太後、皇後的鑾駕前衝去,衝進林子裏的侍衛,卻是隻見到幾個背影,看來那幾個刺客並沒有下馬,是一路跟到這裏的,射出箭後,立馬跑出林子,閃進山穀,前麵有順貞門的教訓,眾侍衛不敢怠慢,立馬沿途追了上去。


    這些侍衛都是從八旗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騎射功夫都是不差的,馬蹄聲中,風煙盡處,個個張弓搭箭,朝前麵的刺客射去,前麵的刺客也迴轉過身子,對射起來,這沒頭沒尾的羽箭竟是飛蝗一般,不斷有侍衛和刺客滾下馬來。


    稍稍鎮定的宣光帝臉色鐵青,這三月之內,接連兩次行刺,實在令他光火,大掃顏麵。


    看著他臉色鐵青,詹士謝圖小心道,“主子,……”此時不須多說,多說一字都是多餘。


    宣光帝下死眼看看那柳林,卻長吐一口氣,“啟駕。”


    就在他蹬上車輦之時,又停住腳步,“知會九門提督哈保跟順天府,務要加強京師治安,快速緝捕刺客,……朕到承德之日,就是他破案之時。”說完,他頭也不迴走進禦輦。


    蔭堂看看張鳳藻,這從北京到承德,路上要花去六日,這刺王殺駕,是血海般的幹係,這案子又豈是那麽容易破的!六日破案,也著實為難為哈保,但宣光帝此刻的心情,二人卻無人敢上前爭辯,隻能期盼著生擒刺客,大刑之下,必有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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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京師,步軍統領衙門。


    “什麽,皇上遇刺了?”哈保吃驚地抬起頭來,那筆就懸在空中,一滴墨汁滴下來,打濕了宣紙,氤氳了一片。


    他是久曆行伍的人,旋即又鎮定下來,放下手中的筆,把那宣紙揉作一團,“說說,不要急,到底是怎麽迴事。”他自己從案後站起身來,起身踱到前來報信的東直門城門吏跟前,“有人親眼看到麽?”


    “不是,”那人在哈保的注視下,緊張地抬起頭來,“京師街麵上都傳遍了。”


    “嗯,怎麽傳的?”哈保緊皺眉頭,“這剛走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在哪裏遇刺?”他暗暗盤算著,按行程,皇上的鑾駕這會子功夫隻能到牛欄山。


    “說是在三家店,還有的說在牛欄山,還有人說在石匣城行宮……”


    “扯淡,這會子功夫哪能到石匣城?就是在牛欄山遇刺,這消息傳迴來,也要功夫,那也得到傍黑時分吧,”哈保冷冷看那城門吏一眼,“這是有人別有用心,造謠生事!”正在此時,卻從大堂外麵又匆匆跑進一人來,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報,大人,有天理教匪正在攻打東華門、西華門!”


    “什麽?”哈保向前急走兩步,“果真是膽大包天,”他愈發鎮定下來,“去,白塔山上放炮,著步軍統領衙門九城官兵聞炮後立即待命集結,隨我去……”


    白塔山設置信炮五位,若京城發生暴亂、敵情、火災、爆炸,則憑金牌“奉旨發炮”,內九門也各設信炮五位。白塔發炮,則九門信炮齊鳴。京城駐防官兵聞炮聲後,立即分區集合待命。


    可是,哈保話未說完,那城門吏突然從懷中抽出刀來,一刀刺向哈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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