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五個球進門,宣光帝與一眾大臣都發現有些不對頭,適才還士氣高昂的正黃旗,就象撒了氣的皮球一樣,不敢衝,不敢撞,彬彬有禮地倒象一群私塾先生。


    而肅文,竟成了眾矢之的,深陷正黃旗兵士的包圍之中,幾乎所有的正黃旗兵士都朝著他使勁,饒是他魁梧高大,一會兒功夫,竟也是幾次人仰馬翻,從未有過如此狼狽。


    剛剛進學時刀殺蘇衝阿,半年時拿下濟爾樂,手誅德爾格勒,跟著鄭親王蔭堂夜闖禮親王府,他,在正黃旗一眾兵士眼裏,早已是不共戴天,就是新晉位的高塞話裏話外也是冷嘲熱諷。


    “這是怎麽了?怎麽不朝著球使勁,朝著人動起手來了?”詹士謝圖也看出了門道。


    宣光帝看得明白,“官學生都是官宦子弟,想必軍校中有許多人是他們的奴才,傳旨,不必顧及身份,朝球使勁!”


    詹士謝圖急忙上場,聖旨傳下,冰場上的局麵立馬逆轉過來。


    正黃旗百名軍士士氣大振,主子就主子吧,要秋後算賬就秋後算賬吧,適才的壓抑更激發了他們的血性,這一百人象著了魔一般在冰場上起伏跳躍著,爭搶奔跑著。


    他們到底是經過三個月訓練,防守盯位都非常出色,而鹹安宮的官學生隻憑一腔血勇與蠻力,卻是接連陷入被動。


    五比三……


    五比四……


    五比五平……


    五比六!


    隨著彩門前“鋼鞭”的鳴響,正黃旗逐漸反超,站在場外的高塞笑道,“好,嗯,鹹安宮也踢得不錯。”


    宏奕看也不看他,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


    高塞一凜,卻是再也不說話了。


    不能再這樣踢下去,被動挨打,任人宰割,到最後還得丟人,鹹安宮的官學生朝是一臉急躁,一臉沮喪。


    正黃旗的兵士在場上卻是喜笑顏開,這奴才贏了主子,更是開心;昔日的仇敵被撕扯得人仰馬翻,更是高興;適才說大話、出風頭號的人,讓他知道自己的斤兩,他們更是心裏說不出的舒服。


    嗯,三伏天喝涼水,三九天吃火鍋,就是這個滋味。


    “二哥,想個法子啊!不能再這樣下去,那可真要光屁股拉磨,轉著圈丟人了。”麻勒吉趁著對方還沒開球,滑到肅文身邊。


    “二哥,二哥!”雅爾哈善也有些著惱,也忘了稱唿肅文為大人了,“這可怎麽辦呢,主子輸給了奴才,丟不起這個人!”


    “傳出去還不得笑掉大牙啊!”圖爾宸板著臉,來了一句。


    鹹安宮人人臉上一臉焦急,但,不服輸又能怎樣,技不如人哪!


    排成方陣?這可不是在陸地,對方隻要幾個人衝撞過來,整個方陣就人仰馬翻,自己先亂了。


    單打獨鬥?鹹安宮才練了幾天,人家常年滑冰又專門練了三月,哪是人家的對手?


    “叫停!”肅文朝岸上作了個手勢。


    詹士謝圖看看宣光,“叫停,以前還真沒這規矩!”


    宣光卻是一點頭,詹士謝圖馬上走上前來,“暫停——一刻鍾吧,一刻鍾後接著賽。”


    “大家都過來!”肅文咬著牙喊道,待大家滑到他跟前,他看看對麵彩門下,一臉輕鬆指指點點的正黃旗兵士,“適才,在那片林子裏,我就講了,打不過人家就得挨揍!挨揍,怎麽樣,不舒服吧?不如讓人捧著、讓人誇獎著得勁是吧?”


    一眾官學生都不言語。


    “好,想得勁,想在皇上跟前再露個臉,就一條路!”


    “什麽路?”大家都抬起頭,人人眼裏冒出亮光。


    “狹路相逢勇者勝,單挑!揍他姥姥的!”,肅文眉毛一挑,“都打趴下,誰還敢跟我們搶球?!”


    “對,揍他姥姥的!”群情馬上激奮起來,就象那開了鍋的熱水,白氣就要把鍋蓋頂飛了似的!


    “好,不想作孬種,就跟我上,三三製,三人一組,一人在前,兩人在後,不能單打獨鬥,圖爾宸,勒克渾,跟著我,麻勒吉、墨裕,負責撿漏,衝啊!”


    肅文轉身一蹬地麵,朝著正皇旗就衝了過去。


    勒克渾看看圖爾宸,二人一愣神的功夫,肅文已是滑出老遠。


    “衝啊!”二人同時發出一聲高喊。


    “衝啊!”後麵的官學生個個都不甘示弱,朝著正黃旗的彩門就衝了過來。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宣光帝眉毛一皺。


    “看樣子,好象要打群架似的!”詹士謝圖看看宣光,又看看宏奕。


    “噢?”宣光不置可否。


    正黃旗的兵士卻是有些懵了,帶隊的向岸上高喊幾句,卻是無人迴應。


    就在這猶豫的空當,轉眼間,鹹安宮的學生們已是衝到麵前。


    肅文滑在最當前,還不等正黃旗的兵士開球,一下就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衝擊力很大,兩人齊齊朝後麵跌去,後麵的正黃旗兵士馬上被撞倒一大片。


    球,卻已是被搶在手裏,“後麵的,接球!”肅文頭也不迴,拿起球就往迴扔。


    海蘭珠一個魚躍,漂亮地把球搶在了手裏,又穩穩地落在了冰麵上。


    “進!”他順手把皮球扔進了正黃旗的球門裏,隻聽彩門邊上馬上響起了脆亮的鋼鞭聲。


    “這不是偷襲嗎?這個,算不算?”詹士謝圖笑著請示道。


    “算,為何不算?”宣光笑道,“這麽多人在家門口讓人把球進了,……”


    他還沒講完,卻見場上一小子不知什麽時候滑到了彩門之後,撿起了彩球,趁著前方鹹安宮的學生與正黃旗的兵士攪在一起,發起球來。


    “這合規矩,進球一方再發球。”詹士謝圖也樂了。


    墨裕卻是站得遠遠的,穩穩當當把球接住,發聲喊,又把球扔進打得混亂一團的彩門。


    正黃旗的兵士也都注意到二人在門前的動作,紛紛就要上來,卻被鹹安宮的學生撕扯住,摟抱住,挪不動腳步。就是有空閑人等想要過來,三人一組,互相兼顧,卻是能阻擋對方四個人,鹹安宮也忙得過來。


    兩人就象遊戲一般,轉眼間完成了剩餘的五個進球,隨著彩門旁的侍衛笑著點燃五個“鋼鞭”,那禮親王高塞的臉上都能擰得下水來。


    岸上,宏琦卻是一臉凝重,霽月也是凝視著冰場之上,傾聽著皇上這邊的動靜。


    “別開生麵啊!”宣光帝意味深長地看看宏奕,又看看高塞,“朕,看了這麽多年的冰嬉,”他一拍腿,“從來沒有看見過象今天這樣的搶球!”


    宏奕一彎腰,“皇上責備的是,臣弟疏於管教,以致歡樂佳節之中出此……”


    “先不要急著自責,”宣光帝站起來,“鹹安宮的官學生違背了規則嗎?”


    詹士謝圖眨眨眼,“好象,不,沒有!”他斬釘截鐵道。


    “他們是上書房大臣嗎?”宣光招招手,一名小內監馬上過來,遞過一雙冰鞋來。


    “不是,他們哪跟哪啊,用得著一團和氣嗎?”詹士謝圖笑道。


    一團和氣,是上書房裏掛著的橫匾,宣光帝看看大家,“朕看,適才肅文喊的那句話就非常好,狹路相逢勇者勝,高塞!”


    “臣在。”高塞急忙上前。


    “你看呢?”宣光帝意味深長地看看他,也不等他迴答,卻是慢慢滑上冰麵,他在冰麵上笑著招聲道,“都下來吧,詹士謝圖,知會岸上的女眷們,誰願意下場,盡可一試!”


    看著宣光背著手如蛟龍一般遊走在太液池的冰麵上,蔭堂卻是心裏比誰都明白,皇上,根本就不想正黃旗贏!


    可是,除了皇上,下場的人卻不多,張鳳藻年紀太大,孫世霖等人又不會滑冰,下場跟在皇上身後的竟是蔭堂、宏奕等四個王爺。


    稍頃,漪漾堂內的女眷,最先下場的竟是皇後赫舍裏。


    八旗兵士與鹹安宮的學生此時都站在了邊上,就是蔭堂等四個王爺,也是遠遠觀看,隻見帝後二人,竟雙雙滑起,兩人在冰上舞蹈,或追或趕,或轉或飛,皇後舞姿優美輕盈,極為好看。


    “都下來吧。”宣光笑著招手。


    幾個妃嬪、一眾格格也是勇敢上場,興高采烈地圍著皇上、皇後在冰上舞蹈起來。


    詹士謝圖一招手,一眾兵士卻在另一處冰麵上演練開來,金雞獨立、鳳凰展翅、果老騎驢、童子拜觀音、仙猿獻蟠桃等花樣輪番上演,格外引人注目。


    也有兵士舞弄飛叉,任其在周身盤旋;有的耍動大刀,虎虎生風;有的緣竿,有的弄幡,有的疊羅漢,有的作冰上倒立……俱是在冰上你追我趕,場麵壯觀,十分熱鬧。


    肅文對這些冰上雜技很是感興趣,見大家各自散開,各自玩耍,他慢慢朝前麵滑去,突然覺著身邊一陣香風襲來,他心裏一動,再一看,果然是七格格滑到跟前。


    宏琦看他一眼,衣襟飄動,已是滑過人群,他想也沒想,緊跟著追了上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俱是一臉歡笑,聲音嘈雜,都不曾注意二人。


    宏琦一轉身,見肅文果然跟了上來,卻不等他,又如魚一樣,遊進人群。


    兩人在人群中左右穿梭,前追後趕,一時之間,天地間仿似隻剩他二人一般。


    宏琦滑了一陣,卻是一轉彎,停了下來,肅文沒收好姿式,眼看就要撞在她身上,他隻覺著眼前芳香陣陣,人麵桃花,他連忙把宏琦往旁邊一帶,兩才才輕輕交錯開來。


    就在這雙麵交錯的刹那,香風熏染的同時,肅文隻聽耳邊輕輕傳來一句歎息,“呆子,這紅塵中,怎麽遇見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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