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哥。”


    蘇荇打了聲招唿,在周琰對麵坐下。


    陽光從臨街的窗戶落進來,周琰抬起頭看她一眼,目光在她頸側的吻痕上停了片刻,隨後他推推眼鏡,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十分斯文地笑了笑。


    “想喝點什麽?”周琰遞過菜單。


    蘇荇點了一份簡餐,點了一杯焦糖拿鐵,把菜單推迴去,服務員下好單後拿著菜單離開。


    蘇荇斟酌片刻,決定還是開門見山:“琰哥,我先為那天的事情向你道歉。”


    周琰沒說接受,也沒說不接受,隻是深深地看著她:“你和他在一起了是嗎?”


    想到杜澤,蘇荇的唇角不自覺地翹起,她點點頭,往窗外看一眼,杜澤也正看過來,他笑著做了一個“我等你”的口型,啟動車子去找停車位。


    周琰顯然是看到了,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阿荇,如果我早一些告訴你,早一些認真追求你,是不是不會有這一天?”


    蘇荇認真的看著他:“不是的。琰哥,除了他,我沒有辦法再愛上別的什麽人了。”


    雖然之前從未深想過,但那一晚足夠蘇荇明白周琰的心意。她一直拿他當朋友、當大哥,從未想過他會對她抱有別樣的心思。


    “……是嗎?”


    周琰喃喃道,有些狼狽地看向窗外。


    他們在美國朝夕相處了八年,身邊相熟的異性幾乎隻有彼此,即使知道蘇荇心裏有人,他也從不放在心上,八年的分別,無論是怎樣的感情也迴不去了。


    周琰知道她防備心重,這八年來,凡是向她告白過的人都被她拒之門外,周琰也不急,他就在她身邊不遠不近地守著,總會有那麽一天,她會發現她迴不去的,而她身邊隻有他。


    況且如今早已不是一片海洋能隔絕一生的時代了,如果真的感情那樣深,怎麽也放不下,早就追過來了,誰會在原地等上八年呢?


    直到去年她母親去世,而她恰好護照丟失,周琰先行迴國替她處理喪事。


    他才發現,那個人竟然真的還在等著她。


    周琰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他從沒有去美國看一看,可是他竟然真的在等著蘇荇,那一瞬間的震驚和緊跟而來的惶恐差一點讓他不能保持鎮定,所以當杜澤問他你們究竟是什麽關係的時候,他近乎本能地撒了謊。


    “我是她的未婚夫。”


    話音落下時,他看到杜澤眼裏霎時泯滅的光,心底一瞬間湧起陰暗的快感。


    看,時間是最有效的催化劑,它讓信任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那之後,周琰開始急躁,好幾次近乎曖昧的試探都被蘇荇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避了過去,然後她告訴他:“琰哥,我準備迴國了。”


    周琰以為他們會在美國呆一輩子,他甚至曾經想過等和她在一起之後把父母接過來,結果她告訴他,我想要迴國了。


    從那一刻起,周琰知道,自己輸得一敗塗地,可他還是不甘心。


    公司申請調動很麻煩,周琰索性辭職,先行迴國,然後他像絕處逢生一般發現,杜澤竟然訂婚了。


    那是不是代表著,他又重新有了機會呢?


    然而直到現在,他終於明白,對有的人來說,即使愛情走至絕境,也不肯給旁人一點生機。


    咖啡端上來,周琰點的美式,濃鬱的苦澀讓他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咖啡廳裏放著頗有異域情調的薩克斯樂曲,蘇荇緩緩停下攪拌咖啡的動作,目光平靜地看向周琰。


    “琰哥,非常感謝你這些年來的陪伴和照顧,”蘇荇頓了頓,略微垂下眼睫,“我很抱歉。”


    周琰閉了下眼,推了推眼鏡,僅僅是一瞬間,他眼中的苦澀就隱在了漆黑的眼眸深處,周琰斯文地笑了笑:“別這麽說,是我該向你道歉才對。”


    蘇荇看著他,周琰頓了頓,三言兩語將他和杜澤之前的交鋒和盤托出,末了,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阿荇,恭喜你們破鏡重圓。你……你能原諒我嗎?”


    蘇荇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再看周琰時,心情有些莫名複雜。


    如果說她心中一點芥蒂都沒有,肯定是假的,然而想著八年來他對自己的照顧,蘇荇也沒有辦法狠下心來真的與他一刀兩斷,更何況,她和杜澤的問題與周琰實際上並沒有太大關聯,硬要怪到周琰頭上的話也是遷怒。


    最後蘇荇還是搖了搖頭,她的聲音很寧靜:“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周琰靜靜看著她,不得不承認,這是這些年來以來她最最快樂的時日。以前她總給人疏離冷漠的感覺,而現如今,即使她不笑,也能讓人察覺出她身上那種平和的幸福。


    與此同時,杜澤把車停在稍遠一處商場,然後他坐電梯到頂樓,這裏是雲城本地十分著名的一家珠寶店,負責人見了杜澤連忙迎上來:“杜公子來啦,您要的戒指我們設計師是加班加點連夜切割鑲嵌完畢的,本來想明天給您送過去的,現在還勞煩您跑一趟,實在是對不住。”


    杜澤沒理他的客氣話,在自己的專屬貴賓席位坐下:“拿來我看看。”


    負責人滿臉堆笑的上了杯茶:“好的,您稍等。”


    片刻後,負責人捧著一個保險箱過來,親自在杜澤麵前打開,裏麵是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天鵝絨盒子,杜澤從負責人手中接過來,迎著燈光緩緩打開,鑽石精致繁複的切割麵立時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美麗炫目如同瑰寶。


    公主方形的鑽石和當初過目的設計圖沒什麽差別,杜澤很滿意。


    這枚粉鑽還是兩年前他在一次拍賣會上得來的,當時一眼就覺得這個顏色最襯蘇荇膚色,可惜那時她不在自己身邊,這枚鑽石在銀行的保險櫃呆了兩年,今天終於有了屬於它的歸宿。


    杜澤想著蘇荇戴上戒指的樣子,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從珠寶店離開後,杜澤隨便找了家咖啡廳填飽肚子,一份牛排還沒吃完,就收到蘇荇的消息。


    ——你在哪?


    杜澤一邊招唿服務員買單,一邊給她迴消息:我去接你。


    蘇荇很快迴道:好。


    杜澤收起手機,坐直梯下樓,還未走到車旁,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略帶遲疑的“阿澤”。


    杜澤迴過頭,沈思有些躊躇地上前兩步,又停下來。


    其實自從沈父生日宴後,他們幾乎就沒怎麽見過麵了,如今乍然相逢,沈思幾乎是立時紅了眼圈。


    光線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內,杜澤的眉眼輪廓極深,漆黑深邃的眸子熠熠閃閃,他看著沈思,也有些意外:“你一個人?”


    沈思搖了搖頭,立馬又點了點頭,不知道是想表達是還是否。


    兩人相對而立,沈思有許多話想說,可看著杜澤的神色卻又說不出口了。


    在一起的這半年裏,沈思從沒有見過他如此平和的樣子,以前他總是蹙著眉頭,神色或陰鬱或冷漠,讓人離得遠遠的就頗感壓迫。


    他是真的很喜歡蘇荇吧,沈思吸了吸鼻子,難過的不知怎麽辦才好。


    片刻沉默後,還是杜澤先開口:“開車了嗎?”


    沈思搖搖頭。


    “需要我送你一程嗎?”


    沈思張了張口,剛想說什麽,一個穿著白色毛衫的男人忽然走過來:“小思。”


    來人戴著一頂鴨舌帽,身材頎長,膚色白皙,五官隱在帽簷的陰影下看不真切,但隻遠遠一個輪廓,就有一種不辨雌雄的精致。


    杜澤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沈思身上:“你朋友嗎?”


    沈思沒吭聲,那白衣男子把胳膊搭在沈思肩上,促狹地看一眼沈思,帶著笑意道:“目前還是朋友。”


    沈思低下頭,沒有對那人話裏表現出的曖昧表示拒絕。杜澤心下了然,衝他們點了點頭,表示道別。


    轉身沒走兩步,沈思忽然追上來,聲音顫抖地問道:“阿澤,你過得好嗎?”


    杜澤笑了笑:“我很好。”


    沈思還想說什麽,杜澤像是早已料到般,看一眼旁邊的男人,揉了揉沈思的頭發:“小思,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


    沈思的唇囁嚅兩下,沒再出聲了。


    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城市中心的燈火分外璀璨。


    咖啡廳外,蘇荇看著杜澤的車遠遠開過來,衝著周琰揮了揮手:“琰哥,再見。”


    周琰略一點頭,在她轉過身後,忽然輕聲問道:“阿荇,我們還是朋友嗎?”


    蘇荇迴過頭,五光十色的燈光一次從他臉上掠過,蘇荇微微點了一下頭,莞爾道:“如果你願意的話。”


    杜澤的車子正好停在路邊,周琰抵著鏡框微微笑了一下:“再見。”


    白色的跑車匯入夜晚的車輛洪流之中,周琰站在路邊靜靜看了片刻,直到那輛車拐了個彎,再也不見蹤影。


    很多年後,周琰再想起這段無疾而終的愛戀,不得不承認,愛情有時候是不需要理智的,而他總是將自己的心放在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進一步退一步都無傷大雅,所以那些用盡全力去愛的人都有了屬於他們的結果,而他獨守著自己的理智,永遠在似愛而非的邊緣徘徊。


    小區樓下,例行的晚安吻過後,杜澤打開車燈,將一直貼身放著的戒指拿出來,黑絲絨的盒子在車燈下泛著微光,顯出一點低調的華麗。


    杜澤把首飾盒遞給蘇荇,示意她打開。


    燈光下,剛剛接過吻的唇還有些紅,蘇荇抬起頭,看一眼杜澤,心髒不受控製的砰砰跳動起來。


    她想,她知道那是什麽。


    杜澤一手托著下巴,正滿眼期待地看著她。


    隨著首飾盒的打開,鑽石耀眼的光芒一瞬間閃花了蘇荇的眼。


    杜澤微微勾起唇角,像一個想要炫耀的孩子一般近乎迫不及待地問道:“喜歡嗎?”


    蘇荇看他一眼,好半晌,才聲音沙啞道:“很喜歡。”


    杜澤一手拉過她的手,一手捏著戒指,緩緩套在她的中指上,不大不小,竟意外的合適。杜澤握著她的手,在燈光下上上下下看了好多遍,眼睛裏的喜悅幾乎要溢出來,然而他嘴裏還是很不誠實地道:“一般般吧。”


    杜澤拉著她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把玩,然後捏著她的無名指,從指根一路輕輕揉捏至指尖,如電流一般的酥麻感從指尖一路竄到胸口,蘇荇感覺自己好像要融化在他的手指下。


    “阿澤……”


    蘇荇忍不住貼上去親了他一下,然後……嗅到了屬於沈思的香水味。


    蘇荇有些驚訝:“你見沈思了?”


    杜澤沒想到她如此敏感,微微有些詫異,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自從上次聚會沈思怒氣衝衝地走掉後,一直也沒來上班,蘇荇也很久沒見她了,她對沈思的感覺很複雜,但說起來,不是不愧疚的,因此沒能立刻領會到杜澤的深意。


    “她還好嗎?”


    杜澤的臉色變了變,有些惱怒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你隻關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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